郭嬷嬷见张雪雁睡到此时方起,脸上露出几分不屑,姜玉春冷笑一声,在椅子上坐了:“你这午觉歇的早了点吧?”张雪雁迷迷糊糊地听见这一声,立马精神了,连忙睁开眼睛,正好瞧见姜玉春脸上讥讽地笑容。张雪雁慌了神,一把推开优歌,拽了衣裳自己穿上了,连忙下床到姜玉春面前福了一福:“婢妾给二奶奶请安。”“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请安。”姜玉春道,“关你在屋子里闭门思过,结果你就整日在屋里睡觉不成?”张雪雁闻言脸上讪讪地,连忙回道:“昨晚天气热,在院子里坐了半宿结果走了困,回了屋一晚上没睡着。今早上吃了饭以后这才躺下眯一会儿。”姜玉春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晚上热的睡不着,这会儿日头正足,你倒睡的香。”张雪雁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张了张嘴倒不知该说什么。姜玉春顿了顿,方才说道:“我刚从偏厅出来,觉得日头晒,走了两步走不动了,来你这歇歇脚。你看你蓬头垢面的,赶紧打水去梳洗了,拾掇好了出来陪我说话。”说着起身出了卧室,到与卧室相连的小厅坐了。诗连忙净了手,泡了上好的茶,又收拾了几样点心端了过来,脸上奉承地笑道:“这是奴婢早上刚做的点心,二奶奶尝尝?”姜玉春看了一眼,都是几样常见的江南点心,便随意地点了点头:“搁那吧。”诗知道这是自己做的东西没入二奶奶的眼,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地讪讪地站在一边。姜玉春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打量着忙里忙外的大小丫鬟们。诗不知姜玉春此番为何而来,心里惴惴不安,只祈祷着张姨娘尽快收拾利落了,别惹二奶奶发脾气。姜玉春吃了半盅茶,诗连忙上前续茶。姜玉春看了她一眼,和善地问道:“你们姨奶奶禁足这些日子,都在屋里坐些什么?”诗身体一僵,脸上先红了起来,低头回道:“回二奶奶的话,张姨奶奶自从禁足起,一直在屋里读书写字做针线。”“哦?”姜玉春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正好我闲着,把你们家姨奶奶新做的活计拿来给我瞅瞅。”“是!”诗一福身,躬身退到里面卧室,此时张雪雁已经梳洗完毕,优歌正帮她梳偏髻呢,张雪雁见诗进来,不禁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进来了?二奶奶走了?”“没。”诗连忙摆了摆手,又小心翼翼地侧过耳朵听了听外头动静,见没什么声响才蹑手蹑脚地走到张雪雁跟前,附耳道:“二奶奶问姨奶奶这几日在屋子里都做些什么?奴婢就回姨奶奶做针线来着。这不二奶奶叫我拿姨奶奶新做的活计去瞧。”张雪雁闻言撇了撇嘴,悄声道:“我从小时候就开始学戏,哪里做的出好针线,不过能绣一两针罢了,况且又好多日子没做了,这会子你找什么活计给她瞧去?”“我前阵子想给姨奶奶做个香囊,正巧做了一半。”诗说着翻出一个做了一半的香囊来,递给张雪雁瞧了瞧,“拿这个给二奶奶看去?”张雪雁看了一眼,无论是针脚还是构思都比自己做的强多了,便摆了摆手道:“拿去给她瞧去罢,省的又告二爷前头,说我成日里只在屋里睡觉。”诗点了点头,拿了针线刚往出走了两步,又连忙退了回来,在张雪雁耳边叮嘱道:“姨奶奶千万不要和二奶奶顶嘴,万事忍为上。”张雪雁皱着眉头说:“我晓得,只要我对她毕恭毕敬地,她也抓不到我把柄的。”诗听了连连点头称是,张雪雁怒了努嘴说:“还不赶紧拿出去,耽搁久了又该疑心了。”诗连忙捧了东西出去,恭恭敬敬地呈给姜玉春。思琴上前接了,姜玉春偏了偏头,在思琴手里瞅了两眼,点了点头:“她在这上头上倒有些心思。”诗听不出姜玉春声音里的喜怒,只觉得心里和打鼓一样,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姜玉春只笑了笑,歪头往内室里看了一眼:“张氏收拾好了没?”诗见二奶奶隐隐有不耐神色,连忙陪着笑脸,刚要说话,就见张雪雁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到姜玉春前头又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认了错。姜玉春静默半晌方才说道:“以后万不能如此贪睡,丫头看了成什么样子。更何况你是在禁足期间,若是二爷知道了又该生气了。”张雪雁唯唯诺诺应了声是,姜玉春才缓和了脸,叫她搬个凳子坐下,张雪雁忙说不敢。姜玉春笑了笑:“这屋里又没旁人,你坐下同我说说话,我还有事嘱咐你呢。”张雪雁疑惑地侧身坐了,姜玉春这才笑道:“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事,过一个月是吴总商夫人的生辰,贺礼要早点备下,你在吴府里呆了那么些年,把吴夫人的喜好和我说说。”张雪雁见姜玉春和颜悦色地,这才安下心来,打起精神把吴夫人的爱好仔仔细细地说了。姜玉春一面听一面用心记了,时不时插嘴问上一两句,又慢慢地将话题引到吴府的亲眷上头。当两人评论完吴家刚出嫁的女儿的嫁妆以后,姜玉春意犹未尽地笑道:“说起来吴家的女儿真是多,我听说吴老太爷当年也十来个女儿呢,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可是呢。”张雪雁也笑了起来,“办婚事的时候也热闹,我听说有一年,连着五个月,一个月嫁一个女儿,一时成为奇谈。”“哎,吴爷的那些姐妹这些年来还来往吗?怎么往常不太听说呢。”姜玉春问道。张雪雁笑道:“以前逢年过节的时候也来几个姑太太,其他的倒没怎么听说了。”姜玉春点了点头,遂又笑道:“吴家是商贾,女婿也多半是商人吧?也都是做官盐生意的吗?”张雪雁想了一想说道:“好像还真没听说有盐商女婿。”姜玉春惊讶道:“这却奇了,当年吴家老太爷也是总商,多少盐商巴结着呢,怎么女婿反而没有一个是盐商的?”张雪雁连忙笑道:“可能也有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毕竟现在和吴府联系密切的姑太太也只有几个而已。我以前在吴府里也是听老嬷嬷们有一嘴没一嘴说几句而已。”姜玉春笑道:“任谁家府上有这么多女儿想起来也会说说的,我听着就羡慕呢。”张雪雁道:“她家嫡出的女儿过的都不差,只是庶出女儿嫁的都平常,听说还有家道没落的呢。”“哦?”姜玉春眉头一动,“怎么会如此凄凉?按理说再是庶出的也是吴家的女儿,应该不会嫁的太差了才是,更何况嫁妆银子也不会太少。”“只恍惚前几年听人叹过几句,具体什么缘由就不知道了。”张雪雁笑道,“后来就再没人说过这件事,也不知如今如何。”姜玉春也知道以张雪雁的身份不会了解太多吴府里的秘辛,便又扯了几句吴府的假山花草又说了她们家哪个丫头伶俐,最后又说起了针线。姜玉春顺手捡起诗拿出来的绣了一半的香囊,嘴里笑道:“我如今懒怠着做针线,可是这日常赏人少不了荷包香囊的。针线上做的荷包我嫌样式单一,不如你做的这个好看。正好你如今有空,就多替我做上几个。”张雪雁一愣,诗作势扶她起身,在她胳膊上轻轻捏了一下,张雪雁连忙会意,起身笑道:“不知二奶奶想要什么样式的?”姜玉春有些意外地看了张雪雁一眼,随即笑道:“不拘什么样子,捡新鲜的花样绣了就是。”顿了顿又道:“不止你这,连李氏、王氏我也都要她们做的。等你们做好了,我赏你们。”张雪雁忙道:“奴婢本来就是伺候二奶奶的,替二奶奶做这些东西也是分内的事,不敢居功邀赏。”姜玉春闻言诧异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倒懂事许多。”“婢妾之前不懂事,常惹二奶奶生气,幸二奶奶垂怜,非但没多怪罪,还请了教养嬷嬷教导奴婢,让奴婢学了规矩懂了如何伺候人。”张雪雁低头道,“二奶奶愿意奴婢替二奶奶做荷包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奴婢不想要什么赏赐。”姜玉春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手掌蠢蠢欲动,十分想去摸摸她的额头到底热不热。张雪雁自认为说的很完美,脸上忍不住挂了一抹笑意,惹得姜玉春也笑了起来,连声说道:“好,好,好,你有这个心就很难得了。”说着起身道:“坐了这么一会我也歇过乏来了,我回去了。”张雪雁又让了一让,才扶着姜玉春小心翼翼地往外走,直到院门口,张雪雁才住了脚。直到姜玉春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张雪雁才抽身往回走,一边笑道:“怎样,我刚才说的话叫人挑不出毛病来吧?”诗点头道:“姨奶奶对二奶奶认低伏小些,在府里头才能不吃亏。”张雪雁甩了下袖子,进了小厅在刚才姜玉春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来,叹道:“进周府这大半年,我除了被禁足就是挨罚的,如今更是连二爷的面也着不了了,我不认低伏小能怎么办?我也想明白了,我往后就对她恭恭敬敬地,嬷嬷教的规矩什么的我也都学会了,再不让她挑出把柄来,看以后她还怎么罚我?”此时,姜玉春站在树荫下缓缓地停了脚,回头望了眼张雪雁的院子,半晌问道:“你说让人教张氏学规矩,到底是对还是错?”郭嬷嬷躬身回道:“回二奶奶:张氏的规矩是必定要学的,若是她行为有了差池,二奶奶身为主母是会遭人诟病的。张姨娘如今虽然行事看着比以前好了,可是心思到底还差些。倒是她身边的这个大丫头诗,倒不像个简单的。”姜玉春静默半晌,叹道:“先看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