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祭灶神,何富国来接何莲回何家过年了。何桃满是不舍地给小保姆何莲发了工钱:“这里是三百,你回去交给奶奶,剩下的六百我给你存起来了。”“知道啦!”,何接过来荷包。“我真舍不得你。”,何桃拉住何莲的手不放,就差没眼泪汪汪了。何莲一脸不自在地说:“大姐,你干嘛呀,我就是回去住几天而已。”完全不一样的好吗?!何桃心里想。这三个月何莲可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洗衣做饭的活就不说了,双胞胎哭了、闹了、尿了她都帮得上忙,可以说除了不能奶孩子以外,一切都可以交给她,而且她都能麻利利地做好!她这么一回去,所有的活就都落到何桃和傅石头上了!为啥我之前还觉得过年是值得开心的日子,一直盼过年呢?何桃觉得自己傻透了,完全没想到过年了何莲要回去的事。傅石也满脸复杂地看了何莲一眼,小妹,完全不一样好吗?!何莲不住这,就没人带着双胞胎过夜,只要双胞胎在屋里,何桃就死活不肯让他亲近。这段时间他都别想吃肉了!媳妇啊,你为啥这么害羞呢?闺女们才三个月,懂个毛啊!“行了,该走了,要不赶不上祭灶神了!”,何富国催促。看来小闺女确实够能干的,一说要走大闺女、大女婿都舍不得。他咳了一声又继续说道:“等去了你外婆家,我就让莲儿回来继续帮你们。”“真的?!那就说定了啊,爹,你可一定要让小妹早点回来啊!”,何桃掐指一算,也就十天而已,她能坚持的过来。何莲也满脸期盼地看着他。“真的!”,何富国当场就打了包票:“爹说了的,没问题!”“太好了!”,何莲蹦起来。何富国心里有些酸,自己闺女居然不愿意待家里,更愿意住别人家,哪怕是大闺女家,这是在嫌弃自己家呢!不过,看着离家三月却长胖了不少的何莲,何富国觉得这完全不能怪她,只怪她老子没本事,连自己孩子都养不胖啊!何莲拎着小包袱高高兴兴地跟何富国回何家去了。走到路上何桃摸出一对银耳铛带上,扭头问:“爹,你看我的耳铛,是不是特别好看?大姐买给我的呢!”何桃年集之所以会买两幅耳铛,就是为了给何莲一对,还开玩笑说以后每年都给她添一件,以后成亲的时候拿来当压箱底的。何莲第一次拿到这么漂亮的首饰,早就想带出去炫耀一番了,可惜年底太忙了一直没时间去村里找小姐妹们,这不一离开大荒地她就迫不及待地戴上了。何富国笑着摸摸她的头:“嗯,好看。”何莲来大荒地的时候就带了两身单衣,回去的时候穿着一身是新做的厚棉袄,包袱里还有另外两身新棉衣,身上还揣着沉甸甸的三百铜钱,耳朵上带着亮闪闪的银耳铛,几乎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了。“小妹回来啦!”一进门何莲遇到了刚接了张大花回来的何有栋。张大“意外失足身亡”,张高氏夫妇病重,张家整个就是个烂摊子。俗话说女婿顶半个儿子,作为张家女婿的何有栋不得已在张家住了下来。收拾张家的事情断断续续花了两个多月,直到半个月前才回何家,算起来自何莲去大荒地帮忙开始到现在的三个月,何有栋都没跟她碰过面,咋一看,何莲跟之前变化还挺大的。“看着穿戴就跟谁家的大小姐一样的!”,何有栋摸着下巴打趣道。何莲十分不待见何有栋,觉得他没脸没皮的,她虽不能喊打喊骂的,可是对着他就少了那股子亲热劲,硬邦邦地说了一句“我哪是啥大小姐!”就直接奔大周氏的东屋去了。张大花冷冷地看了何莲一眼,一下就瞄到了何莲耳朵上的耳铛,心里嫉妒得发狂。这些日子,料理张大的后事要钱,给张高氏看病拿药也要钱,可张家已经穷到要去亲家家里偷粮食的地步了,哪还有啥钱!张大花过何有栋,求他回何家想想办法,被何有栋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何有栋振振有词——偷的粮食还没还回去呢,哪可能再借钱给你们?张高氏的病可以熬一段日子,可是张大的尸身不能一直停在家里啊!不得已只能用张破席子卷上,挖了个坑草草地下了葬,连香烛纸钱都没花一钱置办。张二贵和张高氏病着没钱治,没人照顾罗氏生的张栓子,张大花还得继续留在张家。何有栋想早日将媳妇接回家去,又没银子解决问题,就出了个釜底抽薪的烂主意,让张家人卖地!包括张大花在内,张家人都不同意。田地是农民的根本,卖了可以解决一时之需,可是来年咋办?吃啥?何有栋一摊手:反正我没别的办法,你们商量着办吧!张大花就拖着,拖到一个多月后偷来的一袋子粮食也见底了,眼看着又要饿肚子了才咬着牙同意卖了家里一半的田地。三亩水田四亩旱地。想着娘家明年的收成更少,大过年的她心里也高兴不起来,谁知道一回来何莲就给了她一个大刺激。银耳铛,看那重量至少得值五百,何莲一个十来岁的丫头片子居然都这么有钱!张大花的脸变得狰狞,死死地盯着何莲的背影,直到何莲进了堂屋才转身朝自己屋走去。“你这是摆脸色给谁看呐?”,何有栋跟进屋,有些火大地冲张大花吼:“好不容易才回来,你又想回娘家还是咋的?摆着一张臭脸,生怕奶奶看不到你,想不起那袋子粮食哇?”他一吼张大花就开始哭:“我哪高兴得起来?我让你问家里借点银子你百般不愿意,说啥奶奶不会借,你刚才没看到小妹耳朵上带的啥?你说这钱哪来的呀?你说奶奶咋想的?”张大花刚到家还不知道何莲去大荒地帮忙挣工钱的事,还以为是大周氏给何莲买的耳铛。何有栋听了没好气地说:“奶奶?!她到死都不会松手放钱的,你居然以为是她买的,你真是蠢到家了!”何有栋这才把何莲去大荒地帮工的事情跟张大花说了,末了还叮嘱张大花道:“你别看小妹年纪小,她现在可是咱家唯一一个有收入的!”“咋的?难道还要我巴着她啊?”,张大花没好气地反问。“也不是……”,何有栋正想跟张大花好好说道说道何莲的重要时,一声尖叫突然响起。他仔细一听,声音的来源还是大周氏的东屋。他立马站起来,原想出去看看发生啥事,可想着家里人至今还不待见他,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一个缝听外面的动静。张大花也抱着何光明凑了过来:“他爹,你说出啥事了?我听着是小妹的声音呢!”确实是何莲的声音,此刻何莲正捂着耳朵哭得喘不上气,鲜红的血从她指缝间流了出来。“让你取下来你还敢不听话?”,大周氏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往她身上抽了一下:“小小年纪带啥首饰,妖里妖气的,赶紧摘了!”怎么能这样?何莲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她高高兴兴地回家,主动把工钱交给大周氏,大周氏一开始还挺开心的,说夸她年纪小就能挣钱了。大周氏见她有三身新棉衣说让她让一套出来,过年时送给何花姑姑的小表妹周可心。周家人最终还是把周可人给卖了,因为周可人长得好,卖了十八两银子,周家人添了二两最终把事情给了结了。可自那以后何花和周可心在周家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之前何花还回来哭过一场,说周可心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啥的。何莲虽然不愿意,还是答应了。大周氏就笑得更开心了,一个劲地夸她听话、懂事。何莲正要回屋时大周氏这才看到了她耳朵上的银耳铛。“你耳朵上带的啥?”,大周氏眼神不好,凑近了看才看清楚了:“银的?!”“是呀,大姐给我的。”,何莲心里一紧。“摘下来!”,大周氏脸一沉说道:“还以为你是个好的,居然敢这么明晃晃的藏私房,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奶奶了?”“可是,这是大姐给我的,又不是工钱。”,何莲自然是不同意的。大周氏见孙女不听话干脆就动手自己取了,拉扯间拽下了一个耳铛,大冬天的皮肤本来就脆弱,何莲的耳朵也被连带着拉出了一个大口子。何莲“哇”的一声就哭起来。大周氏不依不饶,一定要她把另外一只也摘下来,可是毕竟见了血,她又不敢强取,只好拿着鸡毛掸子抽何莲。何莲被抽疼了,将另一只耳铛取下来扔到大周氏脸上:“给你,都给你!”说完就捂着还在流血的耳朵跑出去了,跟闻声而来的何富国撞在一起,何富国抓住她问:“莲儿,你这是咋啦?惹你奶奶了?”何莲一听哭得更厉害了,抬着头问何富国:“我没惹她!她咋能这样!工钱交了,棉衣也答应给了,为啥还要抢我的耳铛?这是大姐送我的,我……”我还想带出去给春芽他们看呢!村里只有我有的,是我大姐送我的!可是看着何富国的脸,后面的话何莲说不出来了。小小年纪的她终于明白了大姐说“咱爹太孝顺了”时的神色到底是啥意思。她知道,就算是奶奶错了,爹也不会帮她讨公道,因为爹孝顺,所以她就要跟着一起吃亏!她很想问何富国,爹,啥时候你才会驳奶奶一回?啥时候你才能顾着女儿一回?晚上,何家人都睡了,何有梁端着碗稀饭轻轻敲了何莲的屋门。何莲红着眼睛开了门,闷闷地唤了一句:“小哥。”“饿了吧,快吃点。”,何有梁把碗塞进何莲怀里:“爹悄悄给你留的。”因为何莲把耳铛扔到了大周氏身上,大周氏勃然大怒,说她忤逆不孝,罚她三天不准吃饭。何富国左右为难,只能趁着众人不注意时偷偷藏了一碗粥,可是想起女儿白日里看她的眼神他就一阵心虚,只好让何有梁给何莲送来。何莲记恨何富国不帮他讨公道,哼哼了两声。可是毕竟年纪小,又过了三个月好日子,一下又挨饿实在是不习惯,她别别扭扭地接过碗小口喝起来。“耳朵疼不?”,何有梁伸手摸了摸她已经结痂了的耳垂:“你咋这么不小心呢?明知道咱奶奶贪,还带着去她面前现眼。”“明明就是她的错,干嘛要说我?!”,小何莲炸了毛,随即又想到何桃送给她时还特意叮嘱过让她收好了别让大周氏发现,又别扭地别开头:“反正就是她的错!”“好好好,都是她的错。”,何有梁好脾气地安抚。何莲犹豫了一下问何有梁:“小哥,你说她为啥会这样?爹又为啥这样?”“咱爹是孝子。”,何有梁说。一语道尽万般辛酸。何莲不依不饶地问:“那奶奶呢?她为啥这样?”何有梁摇摇头:“不知道,也许,也许是穷得吧……”“那我以后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银子,我一定不要做她那样的人!”,何莲鼓着腮帮坚定地说:“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银子,买很多很多的首饰,做很多很多新衣服,看也不给她看!”“好,好,不给她看!”,何有梁无奈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