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何桃和傅石又去了金槐镇,先去了胡家,归还那些不是稻香村的账簿,巧了又巧的是,顾诚和陈芸两口子居然也在。陈芸如同女主人一般接待了何桃和傅石。“你们来找胡大哥是有急事吗?你们也知道胡大哥马上就要走了,所以这两天我相公一刻也不愿耽搁,一直拉着他讨论问题,现在还在书房里,他们读书人一说起来不争个明白是不会出来的。”何桃**地感觉到陈芸与上次相比,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初次见面时她十分热情,这一次虽然也不算失礼,但是眼睛里漠然却是藏也藏不住的,似乎不太愿意跟他们扯上关系。何桃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她也没想过要跟陈芸有什么交集,把账簿转给了陈芸,托她转交给胡一鸣就离开了,他们还要去跟稻香村的租户见面呢!稻香村虽然叫做村,却不是真正的村,只是胡家给那处产业取的名字而已,地界里自然是一家住户也没有的。不过周围围绕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村子,离村道最近的是河东村、河西村以及姚桥村三处村落。因为附近的住户都是稻香村的佃户,何桃和傅石随意找了一家人,表明了他们的身份——稻香村的新东家。这户人家姓金,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换了东家。见何桃和傅石两个穿着打扮一点也不像是东家,胡家的管家和账房来收租金的时候可都是穿的丝绸好料,眼前这两个人穿的就比他们稍稍好了那么一点点而已,哪像是有钱人啊!金家老大立马断定何桃和傅石是骗子!“乡亲们,快来,有骗子骗上门啦!”金家老大吼了一声,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对面的,对面的隔壁的,每家每户都冲了出来,瞬间就将何桃和傅石团团包围了。何桃嘴角一抽——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工警报么?一吼就全出来了。傅石将何桃扒拉到背后,摆出了迎敌的姿势,看上去威风凛凛,可是他心里却十分没底,一对十他是没问题的,可是,一对一百他注定是要落败的。傅石条件反射地开始一边寻找最佳的逃生路线,一边不忘观察人群里会不会有人突然袭击。“乡亲们,能不能安静一下,听我说句话!”何桃使出了刚学会的技能——狮子吼,原本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喧嚣村人一下子安静了,她趁机从傅石背后伸出脑袋快速地说道:“你们中间有人识字的么?我们是带着契书和地契来的,你们可以找识字的人过来,我给你们看。我们真是稻香村的新东家!”“我识字!”,金家老大向前站了一步,伸手朝向何桃。“你叫啥名字?嗯,你家跟胡家签契约的时候,用的是谁的名字?”“我叫金铁,契书上就是我的名字!”何桃赶紧翻随身带的契书。这边的村子几乎都是一村同姓,河东村的男人都是姓金的,她翻了好一会儿,在金铁快失去耐心前找到了他们家的契书。“你看吧!”,她将金家的契书和地契举在了空中让金铁看。她可不敢直接递过去,万一被抢了怎么办?金铁快速地扫了一眼,脸色立马就变了,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说:“东家,对不住,是我,我狗眼看人低了,见你们穿的是布衣,所以……”何桃这才明白是衣服的原因,这可是三天内的第二次了,上次胡一鸣就是把傅石当成了车夫,今天他们又被当成了骗子。果然是看衣识人呐!不过这个问题,她可以回去慢慢思考,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租户的问题。“这个没关系,那啥,正好,我们本来就想找人把你们村的租户都找来的,这下子还省了一半的功夫呢!”金铁见何桃大度不计较,立马松了口气,转身对其他村民大声说道:“乡亲们,这位真是咱们的新东家的人,他们手上有咱们的契书和稻香村的地契。”原本安静下去的人群又喧闹了起来,许多人都是一副想上前解释又不敢的样子。何桃见他们尴尬,拉了拉傅石的手让他说几句。傅石大手一挥说道:“安静!”一直处于备战状态的傅石说话带着铁血风范,两个字说得铿锵有力,人群再次安静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看上去倒是与他之前训练过的新兵有些相像。“租了稻香村地的人,我指的是签了契书的人,都上前一步。签了契书的去个人把其他不在场的租户找来。其他人先散了!”话音一落,十几个人往前夸了一步,有老有少,无一例外的脸上都带着浓浓的谦卑。何桃见他们这个样子只觉得可怜,不过是公平买卖而已,怎么就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呢?当初柳家人见到他们的时候虽然也很客气,但是骨子里却没有这个奴性。何桃有些弄不明白。不过,她没时间多想,他们还有好几个村子要去,晚上可是要赶回去按时喝药、熏蒸呢!。她开口说道:“你们也别紧张,我们就是来跟你们核实下契书上的内容。我念到名字的就过来。金贵。”“我,是我!东家,我就是金贵!”,一个中年汉子站了出来。“金贵,租地二十五亩。缴粮租,每亩每年小麦、稻谷各一石。四年前冬天租的,明年秋天到期,对吧?”“是的,东家。”,金贵弯着腰不住点头。“你家里几口人啊?租二十亩地种得过来吗?”,何桃又问道。金贵一下子慌了,急忙解释:“东家,我家里人虽然不多,但是我们种得过来,您行行好,千万别把地收回去,不然我们一家子就要喝西北风了……”金贵说着拿袖子擦了一把眼泪。何桃看着心一软,好言好语地劝道:“金大叔,你别着急,我就是问问,不会把地收回去的。”“哎!谢谢东家!”,金贵赶紧又弯腰道谢。“你租约明年就到期了,你明年还租吗?”“租,租!”“那咱们就提前把租约定下,现在就签,好吗?”金贵一听不住地点头:“好、好,谢谢东家,您放心,我一定会按时缴租的。”站着写字难度太高了,何桃自觉做不到,扭头问金铁:“金铁大哥,能借张凳子和桌子给我吗?”“没问题!”金铁应了一声赶紧搬了桌子和椅子出来,摆好以后还特意用袖子擦了擦才请何桃和傅石坐下。何桃冲他笑了笑,拿了一张纸按照之前契约抄了一遍,只改了契约的时间,然后递给金铁:“金大哥,你识字,你念给金大叔听听。”“哎!”,金铁赶紧给那个金贵念了,金贵听一句点一次头,他念完以后,金贵毫不犹豫地按上了大手印。“好了,下一个!”,何桃将处理的契约收到另外一个盒子里,正好叫下一个人的时候,发现金贵还站在旁边没有离开,似乎是有话要说,就问道:“金大叔,你还有啥问题吗?”金贵紧张得额头直冒汗,在何桃都以后他其实是发病了或者什么的时候,他才硬着头皮问了一句:“那个还是照旧例吗?”这话一出,不仅是金铁,连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其他村民都竖起了耳朵。何桃看向傅石,她没太明白,契书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的嘛,什么都是跟以前一模一样的啊!傅石眉毛一挑示意何桃不要说话,他问金铁:“金大哥,你说,你们旧例是咋样的?”金铁解释了一通后,何桃终于明白了,所谓的旧例就是,给收租人的好处费。虽然契约上写的是一石小麦一石稻谷,但是真正缴租的时候,他们还要格外上缴五斗小麦、五斗稻谷。给谁呢?给来收租的管家和账房,作为他们的辛苦费!一亩地的平均亩产也就是两石,也就是二十斗,这么一算的话他们缴的就是七成五的租金,跟黄大户家一样的了!何桃想起胡一鸣说过,他家的老管家和老账房一听说他要去外地赴任后就辞了工。当时只觉得有点怪,毕竟也是为胡家服务了多年的人,怎么就几天也等不及了,把事情都交给了不通庶务的胡一鸣,也没说善始善终的,原来是这么个原因啊!那俩家伙准定是怕被买家揭穿了他们多年的把戏,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辞了工。不过,何桃又想到一个问题,金贵问她和傅石辛苦费的旧例,说明这些人依然还没弄清楚状况,估计以为他们俩是新东家的管家、账房之流了!而何桃确实没猜错,这些村民真以为他们是新东家派来的人而已,要知道他们这里的人世世代代都是租胡家的地,但是就没见过胡家人来过一次,哪儿会想到新东家就来了。尼玛,回去以后一定准备两套出门装逼的战袍!“金铁,这是我家男人,他叫傅石,你看看地契上主家的名字!”“傅石!”,金铁长大了嘴巴。傅石在金铁的注视下站了起来,大声对那些竖着耳朵的人说道:“我就是你们的新东家!以后按照契书上的规定缴租就行,不会多要你们一分一毫的!”村民们先是一愣,看到金铁一个劲儿的点头以后,才恍然大悟高声喊起来。有几个甚至高兴得老泪纵横,相互拍着背,像是被关了在一起几十年后出狱的难兄难友一般,安慰着对方,鼓励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