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旧同学

说起来也很怪，阳颜家住的这一片，和她相同年纪的，全是男生，就她一个女孩子。当时刘春燕还跟人开玩笑说：“她女儿是一枝独秀。”这种一枝独秀的局面，也导致了阳颜从小到大的玩伴基本都是男孩子。当然，女孩子也有，但多数比她小，等年纪渐大有了自己的同学朋友后就玩得一起的时间也少了。阳颜跟这些男生的关系都很好。今日来的这两个人，一个叫彭荣，一个叫江尚，并不是和她最铁的，只不过因为一起长大的人里，就他们三个考上了高中，所以才会显得比别人更亲厚一些罢了。彭荣在初中的时候成绩不算最好，但在三个人当中，他最后考得最好，考上了人人都想上的县一中。阳颜的成绩是最好的，但她发挥失利，只考了二中，那还是在赶上二中扩大招生，面向全县招生的情况下才上去的。不然，她也只能跟江尚一样，最后去到一中边上另一所普通高中读书。那封改变阳颜命运的信，就是彭荣寄给她的。彭荣所在的学校，最好，但是压力也是最大。整个高中一学年里，阳颜听他在信里讲得最多的就是，老师讲课进度如何如何快，他有些跟不上，或者是班上谁谁谁的成绩如何如何好，他简直只有仰望的份。对于一中，阳颜这些不同校的孩子们，也只有仰望的份（二中也不错，但和一中比起来，差一档）。所以当有一天，彭荣告诉她，他们班上的尖子生都讲究提前预习，并且在高一结束时就差不多预习完了高二以前的全部课程时，阳颜激动了。她觉得她好像看到了另一种打开勤学之路的大门，于是迫不及待地也开始了预习之路——那时候，她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学习方法，借鉴别人的不是不可以，但是一定要适合自己。很显然，彭荣所说的那一种，是十分十分不适合阳颜的。只能说，这样的想法是好的，因为预习完之后可以有充裕的时间来专门做习题，巩固知识点。可她自制力差，当一旦进入预习状态时，就恨不能一下子也把所有的课程都预习完。于是出现了，老师讲新知识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预习后已经懂了，于是听课不认真了，开小差去赶更后面的课程去了，导致她整个学期下来，所有的知识点，都是似懂非懂的。科的课程还好些，理科，这样似懂非懂的状态简直就是要人命。因此一个学期过去后，如果说高一她还能算是她们班上的优等生的话，那高二第一学期结束，那成绩，对她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她考试成绩之差，让全班同学都以为，她只是暂时的发挥失利。而她却很清楚原因所在，她终于意识到提前预习这样的学习方法根本不适合她。她努力想要改变这种糟糕的状态，可还没等她积聚起精神去对抗成绩滑坡带大的巨大冲击，随之而来的，她面临了她人生当中，最初也是最大的一个难题——早恋！她有了纪明远。记得初进高中时，阳颜去报名，她的班主任老黄当着她的面，跟另一个老师非常郁闷地说：“怎么又来一个女生！我们班女生太多了。”当时，她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很气愤：凭什么呀，这么歧视女生。女生哪里不如男生了？初中的时候，班上成绩好的，前十里就没见有两个男生。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老黄觉得，女生自制力差，又懂事太早，情愫早开的下场很容易分心想些有的没的的事情，他不喜欢带！而她，就是老黄嫌弃的集大成者！成绩一塌糊涂之后，她无力自救，就把纪明远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在后面的高中岁月里，不停地折磨他折磨自己，爱的甜蜜以及成绩失意的痛苦和苦闷，一直伴随到他们毕业。饶是如此，尽管很清楚彭荣的信是她整个高中读书生涯里的转折点，但阳颜从没有因此怪罪过他。他是无心的，他只是跟她分享他得来的消息。只是不怪罪是事实，但心有芥蒂也是真的。自那以后，阳颜再没有回过他的信，有时候家里面遇到，也只是淡淡地打一声招呼就算。上大学后各奔东西各赴前程，就更是连点消息也没有通过了。到她死，她都不知道彭荣最后过得怎么样。要不是今天他出现，阳颜这段日子忙得都差点忘了这一茬。前一世不怪他，重生过来，她仍没觉得有什么好怪的。她只觉得自己很幸运，也许，就是有了那一次的犯错，才能令得不甘的她，有了重新再开始的机会。她微笑着把两人迎进家门。彭荣好奇地打量着她家，江尚荣则问：“怎么老没见你出来玩儿？”阳颜笑笑，没回答。彭荣这时候看到她桌上的书了，提起来翻了两页：“你还有时间看这种书啊？……我听说你家准备去城里开服装店，不会是让你也去帮忙吧？”典型的彭荣式风格，除了读书没别的。阳颜笑：“我哥买回来的，没事我就瞎看看……你们要喝水吗？”得到否定的答复，她还是转身去水壶里倒了早上才打回来的凉井水给他们，一边解释着，“天气热，我都不太想出门，又不想温书，就只好随便看些闲书了。”江尚荣说：“你厉害，随便看还看这种，要我，还不如看武侠呢。”江尚荣是个武侠迷，攒下的零花钱全耗在武侠书上面了。以前阳颜假期里没事也没少找他借，他每次都宝贝得不行，还限期看完，必须做到有借有还。当然，这还是她去借，要是别人，书毛都别想看到。阳颜眯了眯眼睛，说：“看那些书我妈会骂呀。”说了两句，就又说回了成绩上面，彭荣问她考得怎么样。阳颜说：“通知书还没寄到呢，我也不知道。”又问，“你们考得怎么样？”彭荣有些丧气：“很差。”具体差成什么样，他没说，阳颜和江尚荣都识趣地没有问。江尚荣倒是挺不错的，班上前五。不过这个前五是有水份的，他们班上前五，或许还赶不上一中一个中等成绩的水平。不过阳颜还是很真心地恭喜了他。上一世，不知道命运是如何安排的，她复读一年，江尚荣复读两年后，两人都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曾经的同班同学，变成了师姐和师弟的关系。聊了一会各自的学业，他们也就回去了，普通而平常的交往，一如前一世她记忆中的样子。但阳颜却坐在那想了很久。彭荣的到来提醒了她，即将到来的高二学期，她会遭遇什么。而她，能安然避过吗？不改变学习的方法，一如以前，她就真的能够继续保持良好的成绩直到毕业？她完全没有把握。因为，翻开高一的书，她只觉得陌生。毕业那么久，在学校里学的东西基本都已经还给老师的情况下，她不知道，即便能够做到上课一直认真，但要想保持好的成绩，真的能吗？刘春燕回家做午饭的时候，就看到女儿坐在桌子面前发呆。她喊了半天她也没应她，说是在认真读书也不像，她都从厨房里打了两个转了，那书还是没翻动过一页。她忍不住上前去摸了摸了她的额头：“颜颜，你没事吧？”阳颜拨开她妈妈的手，垂头丧气地说：“妈，我高一学的东西全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