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很难受吗?”纪明远将台灯稍稍打上来一点,灯泡却背对着她,这样既能让屋子亮起来,又不至于让过亮的光线刺到她的眼睛。做完这一切,他才来到床边,俯下身伸手在她额上探了探。阳颜把他的手格开了。空气里浮荡着尴尬的气息,她却没有心情说话或者解释。她身上的衣服,除去外套,其他都是完整的,也许,她侥幸地想,那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可惜,纪明远很快就打破了她的这个幻想,即便被拒绝,他也没有动,静静地站了一会,见她真是打算将鸵鸟进行到底了,就轻轻笑了一下,说:“都这时候了,难道,你还要跟我见外吗?”阳颜的睫毛抖了两抖。都这时候了……都这时候了。她很想问问他什么叫“都这时候了”,可她硬生生忍住了,她想,不说话,无视他,等着天亮离开就好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诓她。纪明远拉过一张椅子,干脆坐了下来,有些强势地不由分说地拉下了她遮住眼睛的手:“阳颜。”他叫她的名字,叫得温柔缠绻缠绵悱恻令她不由自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以为他会趁势再讲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结果他只是说,“喝些水吧,这样你会难受。”兑好温开水后,见她还是没动静,于是就那么端着杯子,看着她,“要不,我喂你,嗯?”很平常的一句话,可阳颜却听到里面一点也不平常的内容。何况她也不想虐待自己,如果他能一直这样持之以礼,她不介意跟他和平处过这一晚。于是她果断地坐起来,说:“不用了。谢谢你。”接过杯子的时候,她看到他脸上露出一抹颇为遗憾的神色。她忍不住撇开脸,专注地喝她的水——水温兑得刚刚好,喝到喉咙里,令她有一种莫名的舒畅。她想,酒精真是把她整个人都烧坏了。因为她居然听到纪明远说:“阳颜,昨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吧?”阳颜呛咳了起来,有些水经由喉管进到鼻腔,难受得她想死。她忙腾出一只手来捂住嘴低下头,将自己整个都埋进被子,咳,咳,咳得肺都好像要出来了。纪明远可能也没想到他这句话会引起这样的后果,忙上前轻轻替她拍背。阳颜想躲开,一时没注意自己另一只手上还拿着杯子的,于是余下那点水,就那么悲摧地全部贡献给了陈沛的棉被窝。棉花吸水,瞬间湿了老大一块。阳颜扑过去想要抢救,也只是徒劳罢了,她收了声,瞪着那棉被,好似要生生把那被子瞪干掉。纪明远见她这样,不由得莞尔,说:“……好了,没关系的,反正他这被子,不见得比那水要干净。”阳颜抬头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纪明远反倒有些快活地笑了,放好杯子后捏了捏她的手:“阳颜……”阳颜一个激凌,甩开了他,一边掀开被子跳下床顺手捞过自己的外套穿上一边说:“我想个办法把它烘干了。”没头苍蝇一样地在房里打转转,还试着去开了门,结果她忧伤地发现,这门被从外面反锁了。纪明远好似嫌她不够闹心,坐在床边笑看着她解释说:“嗯,王一刚走的时候,可能顺手锁上了,出不去了。”王一刚……连锁门的人都没换一个。她只好放弃门的事,转回房里找可以把那被子烘干的东西,没有火炉,没有吹风,倒是窗户的角落里塞了好几个塑料袋,她从中选了两个完整的看着还干净的,自开水壶里倒了热水,扎紧后,铺摊在湿淋的棉被上,捂紧了。之后她就离他远远的,抱着被子坐到床的另一头,一直捂着那被子,好似能把那儿捂出一朵花来。纪明远就那么看着她忙来忙去,他看得出她很心慌,也很无措,甚至于,还有一点懊恼和害怕。他想,她一定十分后悔参加这次的聚会。他却很高兴自己终于还是赶了回来。如果没有赶回来,她今天晚上会怎么样?就那么在那里坐一晚上等着明天生场大病?或者由另外一个人,做他今天晚上做过的事情。想到她醉酒后软倒在自己怀里的样子,纪明远的眸子不由得越加幽深了起来。等到她终于安静下来了,再没事情可以做了,他才站起来,坐到她身边。不出他所料,清醒后的她,对他是戒备的,疏离的。可她终究没有平素那么淡漠,哪怕她脸上的戒备是故作的镇定,他觉得,也实在是好过平素的淡漠一百倍一千倍。为什么戒备?大概是怕他影响到她吧,她跟她们都说过,她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读书,不愿意任何事情影响到她的平静和心情。在某一天,听到她和王萍这样说的时候,他其实曾下过决心等高考后再找她。可是,他又觉得很害怕,高考之后,分散各地,他还会有机会吗?或者说,她还会给他机会吗?那天她说,纪明远,我不喜欢你……别让我觉得你恶心。这让他感到深深地挫败跟难过。如果,她不喜欢他,也一点机会也不给他怎么办?为此,他纠结了好久好久,不知道是该听他们的话厚着脸皮再多缠磨几次,还是该顺着她的心意,给她安宁,不让她太讨厌自己。他本来已下定了决心要顺着她的,但她酒醉之后,软绵绵地叫他纪明远,那声音,那么甜,那么柔,那么魅,以至于他的名字似乎都被她染上了一种魔力,令得他欲罢不能,只想在她这儿索取到更多更多。只想要他的喜欢,她能知道,能接纳,也能一样的喜欢。然后他吻了她,趁着她酒醉意识不清的时候。他知道这实在有一点儿趁人之危,不太厚道,可是他忍不住,她那么娇娇俏俏地躺在他身边,拉着他的衣领说:“纪明远,我怕冷。”那时候,她微眯着双眼看着他,真正是媚眼如丝,嫣红的唇瓣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散发着淡淡的少女的芬芳,让人忍不住想要攫取想要采撷。那时候他想,她必然内心深处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吧?不是说酒醉吐真言么?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她在他面前那么放松,那么亲昵地叫他的名字,好似她曾经在他听不到的时候,这样叫过很多很多次一样。这种想法,令得他几乎情难自抑,也令得他现下,对之后所要做的一切,倍添了信心。他等了一晚上,就是想等到她清醒过来,亲自,再确认一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