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笑了笑,应了一句。“刹车的时候撞上了方向盘,肯定是那时蹭的。”刚撞上的一刹那的确很痛,但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她不觉得多疼。不经意望向他,裴煜泽的眼底是一种难以辨明的情绪,比起往日,此刻眼神炽热而深沉,凝视她的表情极为认真。他的手掌温热,五指修长,久久贴着她的额头,他似乎觉得这是比冰敷更有效的治疗。她缓缓垂下眼睫,像是置身于某年某月某一日的午后,有人站在身后,捂住了她的双眼,在她耳畔轻声说:“小晚,你猜我能不能出国留学?”心口劈过一阵钝痛,明晚突地清醒,起身推开他的手,下了床。“我去喝点水。”明晚刻意在楼下坐了一会儿,理清了头绪,心中一片荒凉和空虚。不管她多想干脆利落地结束那段无法开花结果的恋情,楚北默终究是她喜欢和等待的人,人脑不是电脑,即使她以为全都淡忘了,但某些记忆,依旧会在相似的情境下猛虎出笼。隔天是周六,即使不用上班,裴煜泽很早醒来,只需几个小时的睡眠,就能恢复体力和精神。但明晚不一样,凌晨两点她才睡的,过了九点,她还是睡得很沉。裴煜泽靠在床头凝视着她的睡颜,眼神柔和下来,真羡慕她有这种一觉到天亮的能力。手机上传来震动声,林龙发来一条信息,他扫了一眼短信内容,然后,下了床。裴煜泽拥有一个专人的更衣间,整齐放置着一年四季的衣服,颜色由浅入深,就连各种裤子也烫的平整,似乎出现一条褶皱都会破坏了美感。中央的白色实木柜子,摆放着男士所用的袖扣,手表,手链,戒指,全都是名牌货。他在没有惊动明晚的条件下,换了衣服,开车出了裴家的大门。赶到一家巷子口的西餐馆,这是林龙的大舅子开的店,做事方便。林龙已经带来了人在贵宾室等候,裴煜泽一边踏入其中,一边扫视林龙带来的女人。她二十三四岁,身材微胖,面相和善,看起来不太难相处。“你跟明晚有什么过节,要在她身上泼粪?”裴煜泽淡淡一笑,语气听不出过多的愤怒。“你是什么人?明晚的朋友?还是……那个包养她的金主?”钱雯雯心生防备。“这些细节都不知道,你怎么当举报人?”他笑的不屑。“明晚被包养,青山大学有一半人知道,我知道又有什么稀奇的?你们不是警察,私下审问,是违法的。”钱雯雯没有这么快示弱,可见她对此早有准备。裴煜泽不露痕迹地轻笑,那张无暇性感的俊脸令对方的女人有一瞬间的迷失:“既然你有点常识,那我问你,没有证据举报栽赃,这又合法吗?”钱雯雯察觉了不对劲,站起来走向门边:“我要走了,别拦我。”挡在门口的林龙转动门把,打开门,笑着说:“不用怕,我们不会对女人动手。”钱雯雯已经迈出去一条腿,听到身后飘来冷沉的嗓音,没有起伏。“这年头,满街的苹果三星,钱家那种国产手机小品牌,只会山寨,不会创新,销路怎么可能会好?要是上大学的女儿还惹上官司,会很头疼吧。”她止步,转身,眼底错愕万分。“青大校董会一旦查清楚举报人的身份,就会采取相应措施。如果是本校学生,这种道德败坏的恶意行为,轻则警告,重则开除,反正是别想要毕业证书了。”裴煜泽往自己的美式咖啡里加了一块方糖,轻描淡写地说。大龙办事,一向效率很高,才让他比青大更早找到举报人。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找到幕后主使。“你想怎么着?”钱雯雯面色大变,知道还不承认,下场会更惨。来人显然知道她的软肋。以她的成绩,她根本上不了青大,父母在暗地里花了钱才进去的,还有半年就毕业了,结果没混到一张毕业证书,她怎么回去见人?!“这句话该是我问你,钱雯雯,你想怎么着?”裴煜泽不看她,方糖在咖啡里融化,沁人浓香在他鼻尖萦绕,他问的随意,已有十成把握。“我根本不认识明晚。”钱雯雯垂着眼,终于吐露真相:“我在大学成绩不够格,很讨厌考试,怕自己写不了毕业论文,但一个要好的学姐肯帮我的忙。她的条件是,要我匿名举报明晚。”“把名字写下来。”裴煜泽从咖啡杯下取出一张杯垫,推到钱雯雯的面前。钱雯雯的手微微颤抖,写出来的字称不上工整。“三天之内,亲自去找明晚道歉,只要她原谅你,一切都好说。”“学姐的事能帮我保密吗?我不想被人嫉恨。”钱雯雯央求道。裴煜泽淡淡睇着她,不置可否,只是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林龙坐在裴煜泽的对面,看着圆形杯垫上的那个名字,眼底尽是不信。裴煜泽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脸,望向对面那条很清静的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阳光从玻璃窗透过来,却无法温暖他深冷的眼瞳。刚踏入客厅,他便被钢琴声吸引,孙管家正想跟他打招呼,他一抬手,让她别说话,轻轻走上楼。明晚坐在钢琴前,浅灰色的套头毛衣,纯白牛仔裤,清爽地扎了头发。光洁白皙的侧脸迎着光,随着她十指间的按压,乐声流畅泻出。贝多芬的《致爱丽丝》,算不上是太难的曲子。裴煜泽依靠在楼梯口,音乐让人放松下来,他听着,唇角不自觉上扬,一如明晚般陶醉此中。今日,他穿了一套灰色卫衣,低调时尚,两人乍一看,有种穿了情侣衫的错觉。就快到了尾声,明晚从座位上起身,发现裴煜泽的存在,一脸惊诧,曲子戛然而止。“孙管家说这是你小时候用过的钢琴,不介意我弹吧。”“都是老古董了,有什么介不介意的?”裴煜泽走了过去,不以为然。“以前的钢琴手艺精湛,这架琴比我家里的音色纯正多了。”明晚看他毫无所谓,才重新坐下。裴煜泽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探求,钢琴前的座位可以容纳两人,他顺势往明晚身边一坐。明晚知道他要问什么。“我妈是音乐老师,会好几样乐器,我从小就学钢琴了。孙管家说你也是。”裴煜泽眼神一黯,孙管家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俊脸上故作平静。“我们也不是没有共同爱好。”她低头望着裴煜泽压在黑白键上的五指,他的手指修长好看,应该很适合弹钢琴。“不再弹一首?这架琴很多年没人碰了。”裴煜泽很有兴致,饶有兴味地看她。“我考完八级就没再弹了。”明晚寥寥一笑,摇头拒绝。就在那几个月,她妈出了车祸,她萎靡不振,像是一夜间把学过的东西全都荒废。话锋一转,她笑着问他:“真人不露相啊,弹一曲柴可夫斯基的吧?”“笑话,我是随便弹琴的人吗?”裴煜泽把手伸了回来,插在裤子口袋里,态度倨傲,不可一世。对于他的摆谱和傲娇,明晚没太多不习惯,识趣地合上了钢琴。裴煜泽往楼上房间走去,她在身后跟着,突然想起什么,轻轻说了句。“真凶根本不是大胡子。”他停下脚步,思前想后,才回忆起前几天,那晚,他关了电视,恐怖片她看了一半,被告知真凶是凶神恶煞的大胡子。“女主角精神错乱,把那些人都杀了。”裴煜泽静静地望着她,过了很久,才无所谓地扯出一道笑意:“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凶手不是我。”明晚彻底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