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慧一看明晚默不作声,更看不过去了:“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当小老板是像模像样的,但裴家家大业大,哪里在乎你一年赚一万还是赚十万的?现在外面的**多大啊,你专做事业女性,不好好管着你男人,真不怕又出什么事?你当放羊还是放牛呢,放纵自流可不行。”“宋慧,鸡腿你吃不吃?”明晚话锋一转,夹了个油炸鸡腿到宋慧嘴边。果不其然,这是阻止宋慧说话的最好方法。她毫不犹豫地拿手抓着鸡腿,不讲形象地啃了起来。宋慧边咀嚼边叹气。“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明晚已经把这件事拖在心里很久了,到现在,她也需要对人倾诉宣泄。拉过宋慧油腻腻的手,她轻声问:“宋慧,如果没有自由,你的一举一动都全在别人的掌控之下,你需要用十万分的精神来应付一切琐碎小事,好事坏事。任何时候,面对任何人都不敢松懈下来,哪怕在饭桌上一个话题都能让你食不下咽,说错一句话,便会令你失去庇护和照顾。但你在那里锦衣玉食,你愿意吗?”“这个问题太深奥了吧,按理说,谁不想过好日子,谁想吃泡面便当,我也想顿顿大餐。不过,我最受不了别人对我指桑骂槐,指手画脚的,要我咬牙过这种憋屈日子,我可受不了。”宋慧苦着脸说,眉眼之间一派纠结,似乎当真有这么好的机会摆放在她的面前。明晚但笑不语,继续吃便当。宋慧脑子灵光,嗅到一些味道,才想起明晚的暗喻是什么意思。她神色大变,目光呆滞,受了很大的打击。“真的吹了?你没骗我?”“我看上去有这么好的兴致吗?”明晚收拾了桌子,神色不动:“来,帮我看看我的平面图。”宋慧半响无语,怔怔然地望着她,“从大学认识你,我就很佩服你处乱不惊的本事,明晚,你真是拿得起,放得下。”明晚听了,心中却越发的平静,她低着头,握着的铅笔却迟迟没有落在图纸上,幽然地说。“而我,最喜欢你身上的快乐。”“对,没什么大不了的。”宋慧把手搭在明晚的肩膀上,丢出一通豪言壮语:“老娘最不喜欢强人所难的生活,裴少虽然长得帅体格棒家境好富得流油,但肯定还有一大堆毛病。乖,我们下回找好的。”明晚笑着望她,眉眼之内却有一片无所遁形的黯然:“你这是夸他呢,还是损我呢?”“都会过去的。”宋慧朝着她做了个鬼脸,试图逗笑她。“说实话,我也觉得你去了那里之后,心情挺压抑的,什么事都放在心里,没以前那么开心。”“是啊,都会过去的。”明晚抬起眼,目光透过办公室的窗户望过去,厚厚的乌云背后,是否也有太阳?!寒假转眼间就已经只剩下最后的两天。明晚大半时间都在工作室度过,林筱雨把她约出来三个人一起过生日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竟然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遗忘了。她们约在一家西餐厅,当服务员推来点着蜡烛的奶油蛋糕的时候,她的双目,情不自禁地濡湿了。她合掌,默念着自己的生日愿望。“往年给你过生日,总是下雪,路都难走。”“可不是,今年太反常,一整个冬天也没下一场雪。”明晚稍稍出了神,曾经有人问过她,何时过生日,她敷衍带过,说但凡下冬天第一场雪的时候,离她的生日就近了。可惜,今年冬日,天上没有飘下一片雪花。有些事,当真是命中注定。她笑了笑,很快两个闺蜜争着把礼物塞给她,她无心去想别的事。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宋慧却在大厅等她,拉着她回座位,神色仓促紧张。分明是两人有事隐瞒,偏偏宋慧的眼神又无法欺骗人,明晚顺着她阻扰自己的方向望过去,一眼就看到裴煜泽走向豪华包厢的身影。他的神色浅淡,以往唇角的张狂笑意一分不见,更显得清俊而冷漠,整个人的气质都被颠覆。而他的身边,紧跟着一个女人,合身红色长裙,棕栗色直发,自信从容。那不是明晨又能是谁?!明晚的心缩了缩,很快转过脸来,笑着对她们说。“又不是撞鬼,有必要躲躲闪闪的吗?我们的关系从没有曝光,现在逃避才更可笑。”“我是为你不值,偏偏在今天这么个日子,才多少时间啊,他身边又有女人了。”林筱雨一脸同情。明晚挖了一口奶油蛋糕,却没再开口,难道要她说,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是跟她一起生活二十几年的姐姐吗?!“我们都能重新开始,不是挺好的?非要谁没了谁活不下去?那些不过是言情小说中的情节。”“可他刚才过来跟我们问好,我跟小雨都挺尴尬,他却跟没事人一样,还好你没出来。”向来没遮拦的宋慧竟然也面有难色。明晚眼神黯然下来,笑意不达眼底:“也许,我们眼睛里看到的裴煜泽,从来就不是真正的他。”要不是跟裴煜泽共同生活过半年时间,她也只会把裴煜泽当成是八卦杂志里宣扬的那个风流多情,不事生产的纨绔子弟。不是只有她,才能故作无事发生。裴煜泽是巨商之子,生意人的公私分明,铁血无情,早已入骨,混合在他的血液之中。别人对他狠,他可以更狠。以后,她或许真该躲着他,尽量远离他。林筱雨的私家车来接她,宋慧搭了顺风车,明晚独自走在地下车库,来的时间不早,车停在最里面的位置,要走一段不近的路。耳畔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她定下脚步,身后的声音似乎也就停下来了。她心中划过一丝怀疑,转身过去,身后却没有半个人的身影。环顾一周,各色各样的大车小车停的整整齐齐,周遭安静的可怕。她缓缓转过头去,正视前方,仰起脸,盯着面前的巨大反光镜里,却只有她一个人。她握紧手机,并没有像是电视剧中所有遭遇相似情景的女主角一样,急速奔跑起来,按下110三个号码,静静站在原地。一旦真有什么特殊事件,她会当场拨通报警。这条路上始终没有任何人走来,更没有一辆车驶来。一切,都像是她的幻觉。等待了五分钟,她才轻轻叹了口气,最近工作繁忙,休息不足,或许真应该早点回家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了。她才安心地往前走了几步,眼看着车停在拐角处,耳畔的脚步声却又再度传来,一点也不假,是跟她同一个方向!她的车已经碰到车门,用力拉开,马上坐了进去,发动了车子,一踏油门,车飞快地驶离原地,开向出口。突然一人横穿出来,她一个急刹车,险些撞到那人。她睁大眼,不敢置信站在面前的是裴煜泽,他双手撑在她的车头两侧,车前灯的灯光将他照的愈发陌生。他趁着明晚怔然的空挡,不由分说,一个箭步,坐到副驾驶座位上。明晚甚至来不及做出理智的反应。“裴煜泽,这是你的车吗?”她蹙眉,狐疑地问,他才到西餐厅一刻钟的功夫吧,这会儿离开,未免太巧。“开车。”他没正眼看她,语气冷漠,像是对付自己家里的司机。明晚转动方向盘,车速加快,一个转弯,已经出了停车场。她靠边停车,沉默着等待,裴煜泽似乎没动静,只是半阖着眼休息。她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他岿然不动,犹如雕塑。“如果你喝醉了,我帮你叫计程车,送你回裴家。”他偏着俊脸,车内没开灯,整个人的表情沉寂在黑暗之中,声音低沉,像是低醇的美酒。“呵,分的真清楚。”她没有在裴煜泽身上嗅闻到半分酒气,可见他并没有喝酒,但偏偏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像极了微醺之人。“老爷子手术之后,第一个想见的人居然是你。”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按下车窗,任由彻骨夜风一股脑贯彻进来。明晚没答话,更无心去分析裴煜泽的话间,到底是讽刺居多,还是嫉妒居多。“那天晚上,老爷子跟你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裴煜泽突然转过脸来,哪怕在寂寥的昏暗之中,他的眼神炽热发亮,幽深莫测。他终究还是问了。在他如此沉重而炽燃的视线之下,明晚紧紧抓住方向盘,抿着红唇,可见赵敏芝有心瞒着裴煜泽,而裴立业还无机会对裴煜泽说明真相,抑或,他亦无法对儿子说出过往。但,无论如何,那些话,那些事,她不愿由她开口。更何况,没有人有辨别真伪的能力。冷风倒灌到她的口鼻,她冷的瑟瑟发抖,却不顾一切的下了车,抱紧双臂,等待过往的出租车。“行了,这个路段最难打车。”裴煜泽的神色淡淡,眉宇之间似有不太耐烦的痕迹,偏偏在车里看她在寒风中受冻打车的样子,他还是于心不忍,下了车,径自往前走。既然她想断个干净,他也没必要不清不楚地拖下去。明晚并没有坐回自己的车内去,目视着他往桥上走去,安安静静地凝望,她向来理智,知道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上,定要学会取舍,权衡。裴煜泽突然转过头来,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她,本以为她早已开车离去,正如她平日里的平静淡然。但明晚还是站在原地。路灯下的光照亮了她,却无法照亮那双美丽的眸子,她的目光黯然至极,似乎有点倦,有点累,还有点惆怅——她只是看着他,双臂环胸,脸色苍白而失去血色,分明倦怠颓废,却又紧紧抿着唇,神情倔强犹如一名少女。只是一刻间而已,他的脚,已经不受控制地朝着她走去。喧嚣的世界突然安静下来。纵使身畔车流不息,刺耳的喇叭声,行人的说笑声,全都听不到了。裴煜泽盯着明晚看,眼神依旧专注,但言语中与生俱来的霸道,还是没有丝毫改变。“我带你去个地方。”明晚直觉要拒绝:“太晚了——”他们已经回到单身男女的关系,不管何种方式的约会,都不合时宜。裴煜泽却充耳不闻,坐到车内,反客为主,按了按喇叭。明晚无声叹了口气,毕竟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惹火裴煜泽。她乖乖坐到副驾驶位置,裴煜泽把车开向郊区,市区的繁华离她越来越远,淮海市北部有座山,环山公路上久久不见一辆车。她心中开始不安。“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裴煜泽把车开到半山腰,目不斜视,哪怕是夜路,他也将方向盘转的游刃有余。但即便没看明晚的表情,他还是猜得出她的忐忑。明晚不敢置信两人走到这份上,他还有冷幽默的心情,她紧紧盯着前方,蜿蜒的环山公路上设有高大的路灯,路旁山林成片,风一吹,疏影摇曳,添了诡谲恐怖的气氛。裴煜泽扬声笑道,眼底莫名火光闪烁:“你还真怕我对付你?”明晚无法分辨裴煜泽的情绪,是喜是怒,是真心还是假意。现在才发觉,一旦他竖起防备,再亲密的人也难以察觉他的心思。车渐渐开到了山顶处,明晚的视线被窗外的夜景所吸引。裴煜泽一停下车,她就迫不及待下了车,走到空地上,仰头观望。今晚的星辰特别清晰,像是一串珍珠点缀在夜空上。闪烁璀璨,静谧安然,徐徐夜风拂过,却只令人嗅闻到山林中的清新空气,心中久久无法散去的阴霾和悒郁,像是会被瞬间击散开来。裴煜泽站在她的身后,双手插在口袋,身影被拖得很长,更显得孤单影只,孑然一身。他从来不知寂寞,竟然会伤人如此之深。他从来不知对明晚的喜欢和好感,竟然让自己纵容她到这般田地。他们欣赏着天上山下的风景,彼此的默契,让人不舍得打破此刻难得的安宁瞬间。明晚不知裴煜泽带她上山的真正用意,只是为了让她释放压力,获得一刻间的轻松?!他终于开了口,呼出的白气在夜色中妖娆飘散。“拼死拼活守着那个巴掌大的工作室,就是你的理想?”她静若止水,眼神坚毅果断。“我喜欢给自己定下目标,不喜欢没头没脑的过。”裴煜泽沉默了半响,才冷冷地问。“我就不能是你的那个目标吗?”他的话太过露骨直白,明晚的心漏了一拍,脑海之中似乎有一抹不知名的情绪转瞬即逝,她转过身,跟裴煜泽四目相对。“我从小就很现实,我爸都说,我从不想自己要不起的玩具。他就没见过我在玩具专柜前哭闹耍泼过一回。现在更是如此,抓不紧的东西,即使得到过,也很难长久。”闻言,裴煜泽的背脊绷直,他的唇角扬起,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显得高深莫测,难以接近。“明晚,我无法包容背弃我的人。”这一句,已然是摊牌了。今晚他放下姿态,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偏偏她想都不想就拒绝,高高在上的裴煜泽如何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明晚也没有奢望裴煜泽有这么大的气量,他还年轻,这世上所有东西都唾手可得,她给他泼的这一盆冷水,足够他嫉恨一阵子的了。她面无表情地望向眼前的俊美男人,眼底却当真没了该有的情绪,心中的那一道声音曾经在无人的深夜叫嚣发狂,折磨了自己千遍万遍。“我就是受不了!只要不看到你我就不用反复想那些事!就算想一千遍想一万遍都没用!人都死了还被背负偷情的罪名!”当然,这些深藏在心中,她没办法开口。这才是他们之间最深的隔阂,永世不可逾越。因为这种愧疚,好心施舍,让她嫁给裴煜泽,事情就解决了吗?真相早已埋葬入土,任何人都是越抹越黑,她没办法逼自己再走入裴家那座华丽的牢笼里去。裴煜泽的心微微一动,从未看过明晚这般的眼神,眼眶发红,泪光闪耀,那极度墨黑的眼珠深处,像是深深藏匿着一个漩涡,要将人的灵魂全都卷入进去,全都吞噬干净。只是她依旧只字不提,沉默不语,宛若雕塑。他几乎要将手从口袋里伸出去,触碰她坠在眼睫上的湿润泪珠,几乎要对她举手投降,告诉她只要她愿意改变主意,他愿意违背父母的意愿,一心一意保护她——却在这时,一阵音乐打破了神色动容的两人。明晚发觉自己太过失态,扭过脸,掏出手机。楚北默在那头说:“小晚,生日快乐。”明晚笑了笑,心情莫名失落。楚北默向来聪明,哪怕隔着遥远距离,也能察觉她的情绪不对劲,想必是身边有人。他并不说穿,交代了几句就挂了电话。裴煜泽的眼神就在这几秒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他眸光锐利,犹如刀刃,毫不留情。“别告诉我,你还是想回到这个没钱没势的穷小子身边去。”他何其自负骄傲,无法接受这种不公平的比较。“我们已经分手,无权干涉对方的**。”明晚收拾了心中的情绪,微笑淡然超脱,犹如外交官口吻。裴煜泽俊脸铁青,明晚的指责,更令他觉得自己的微不足道。他对这种滋味再陌生不过,心底里却直接地反映出对这种卑微的厌恶。“你知道他背地里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他扼住她削瘦的肩膀,黑眸之上蒙着薄怒,双目猩红,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他宁愿明晚是因为别的原因而离开他,始终无法容忍在明晚心目中,他还不及楚北默的分量。那对他而言,是一种耻辱。“我相信,用裴家惯用的方式,把任何人的过去挖出来,没几个人是好看的。”明晚脸上的笑,涩到了极点。“但你们却一点也不觉得错,只为了保护自己的权益,在别人的伤疤上撒盐又有何妨?反正,不能让任何人爬到你们头上来,就要揪住别人的把柄,越多越好。”他神情扭曲,咬牙切齿,神态更加邪佞。“初恋有这么深刻?你竟然如此袒护他。”她退了两步,扬唇一笑。“裴煜泽,这并非袒护。我在裴家的每一天,也是这么过来的。一不留神,稍有差池,就要面对最残忍的逼供和责难。”裴煜泽的胸口一震,他以为在裴家,他已经给她足够的庇护,但终究同床异梦。“你们习惯的手段,维护的权威,就是建立在这种不近人情的调查取证上面。但即便过去和现在都掌控在你们手中,未来也有变数。”明晚背过身子去,幽幽地望着迷离夜色,眸光坚韧。“楚北默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你不必给人难堪,毁人前程。当然,裴少你动一动手指,就能让他落魄潦倒。”明晚知道,裴煜泽有他的厉害手段,只是不想让这一场失败的婚姻,牵涉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