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刚才的脸色这么难看。画是上周买的,但一个礼拜过去了,她还未见到未婚夫,当然不知道这幅画,是否是令人满意的礼物了。但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清官难断家务事。眼前的这位名媛,似乎跟自己的未婚夫并非十分顺利,感情有些波折,单从陈佳佳的话里面听得出来,付出更多的一方,是她。谁认真,谁就输了。“陈小姐,就跟我那幅画的名字一样,有时候诚心等待的话,幸福是会回来找你的。”明晚再度伸出手去,跟陈佳佳握手,真诚地说。“祝你幸福。”“谢谢。”陈佳佳目送着明晚离去,眼底的忧郁,却还未消失。明晚坐上车,启动了车,却没有再去回想刚才的那件事,正如裴煜泽说过的,每个人背后,都有一连串的故事。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她接到裴煜泽的电话,他约她晚上到去过的那家法国餐厅吃饭,想起两人一转眼又有三天没见面了,她自然没有拒绝。正因为感情深了,才会无时不刻想见到对方,虽然彼此都有自己的事业,特别是裴煜泽日理万机,但明晚很清楚,聚少离多绝对是不二的感情杀手。处理了工作,明晚提前来到餐厅,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感情一变,就连等待,也变得万分甜蜜。她把杯中的柠檬水喝完,把菜单翻看了一遍,时间才刚刚到六点。“来了多久了?”裴煜泽的声音就在耳畔。明晚抬起眉眼来,微笑着放下手中的菜单,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言。“没多久,我也才刚到。”裴煜泽坐下,没有怀疑明晚的说辞。两人各自点了菜,明晚看他脸色沉郁,试探地询问。“公司有什么事?”“没有。”裴煜泽回的太果断干脆,反而可疑。明晚没再追问下去,毕竟在工作上,他并不常常告知她,就连前些日子对其他公司的收购计划,她也是通过新闻才得知。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未因为她对他工作的毫无了解,而变得遥远。也许,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烦恼,在私人时间感染到她,让两个人都不开心。想到此处,她全身松懈,主动转达宋慧对裴煜泽的感谢。“李渊说工作很充实,虽然是基层,但待遇不差,他们有意思想抽空再请你吃饭。”裴煜泽笑着点头,说话的功夫,菜一道道上桌来。刚吃了两道菜,一个穿白色厨师服戴白色高帽的外国男人走入了包厢,他大概四五十岁,眼珠灰蓝,面色发红。女领班站在他的身边,给他们翻译,明晚这才听懂,这位法国大厨是特意来见裴煜泽,问问裴煜泽对他的菜色,有何意见。裴煜泽开了口,神色自如,言简意赅,发音标准,居然没有用翻译。大厨连连笑着,显然听懂了,很快回了一大段话,神情激动,似乎对裴煜泽的话很受用,两人握手之后,大厨才走出包厢。明晚睁大了眼睛,满心错愕。“你会说法语?”“英语跟法语是最相近的,要学的话没那么难。”裴煜泽说的轻描淡写,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些简单的对话,不用对我五体投地。”明晚歪着头看他,脸上尽是笑容,双目柔情似水。当初以为裴煜泽不过是一个到处留情的纨绔子弟,其实,很多人都跟她一样,没有看到他身上隐藏的很多能力。裴煜泽见明晚手里的刀叉动都不动,低声提醒。“快吃吧,我刚夸了老外,说他做的料理比在巴黎吃的还地道,他乐得找不到北,肯定会留意我们这桌。你剩的菜越多,就等于否定他的厨艺。”明晚噗嗤一声笑出来:“裴煜泽,没看出来你还有语言天赋。”他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下来,低叱一声,佯装生气。“你这什么眼睛?到底能看出来什么?”明晚放软声音,朝他撒娇。“煜泽,你也用法语夸一夸我吧?”“你听得明白吗?”裴煜泽眯起黑眸,一脸玩味,突然话锋一转,笑道:“平时我说的甜言蜜语还不够多?”“不一样,法国是浪漫之都,你刚才说法语的发音很好听。”她的脸上尽是期待。“明晚,要说也没问题,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说什么内容?”裴煜泽丢给她一个最大的问题。“你不是能翻译给我听吗?”她嗤之以鼻,耐心用尽,板着脸抱怨。“就这么一个小小要求,推三阻四,你是不是刚才也是胡乱说了一通,就为了在我面前摆谱?其实你说的根本不是法语吧?!”“多疑的女人。”裴煜泽无奈地摇头,苦笑着说。越是相处下去,才会发现明晚不只是众人眼中理智精明的女人,她也常常流露出小女人姿态。这一点,对于男人而言,才是致命的吸引。他自然也无法抗拒。裴煜泽说了一段很长的话,虽然是边想边说的,但言语流畅,自始至终他的眼睛都看着她,视线宛若一张网紧紧地包裹着她,她虽然听不懂,却心中愈发甜蜜。毕竟这一番话,是他对自己说的。“jetaime。”他的黑眸炽热深沉,嗓音低沉动听,最后这一句话,念得格外动人。明晚微微怔住,她虽然不懂法语,但曾经在一个客户的订单中突击过好几种外语表达“我爱你”的资料。这一句,是法语中的我爱你。她眼睛都忘了眨,像是神游天外。裴煜泽取笑道:“是不是听了一头雾水?裴家有一个酒庄在法国,一些通俗的话,难不倒我,但要是考的太深,我肯定不及格。”明晚抿唇一笑,她听到了最后一句,已经万分满足。从未有那么一瞬,她比任何时候还要确定想跟这个男人一起走下去,走到生命的尽头。“谢谢你。”她有些鼻酸,心中百转千回,她的笑容不太自在,像是要落泪的样子。他大惊失色,急忙起身:“怎么了?好好的要哭?不是在夸你吗,又不是骂你。”“谢谢你愿意回来找我,否则,我可能会错过你一辈子。我不知道将来的某年某月某日,我会不会追悔莫及,但……真的很庆幸,你能喜欢我,爱着我,守护着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却无声滚落眼眶,她努力想笑,却没办法抑制眼泪。裴煜泽把她拥入怀中,她脸上的欢喜和知足,刺痛了他。他逼自己不去看那双满含着泪光更显得楚楚动人的眼眸,他逼自己死死地盯着那面白墙,不为所动,他明知道明晚的情绪都是真实流露,可惜他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看到她当面落泪,他竟然无法否认自己的心软。可惜,他没办法篡改记忆。否则,或许他宁愿时间静止在这一刻,谁也没有辜负谁,从一开始,他们便是一见钟情,日久生情,两厢情愿,没有任何不快乐的故事,没有任何痛苦的折磨。他的薄唇抿成一线,把她拥的更紧,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能感受到她的泪水沾湿他的衬衫,虽然看不到她的眼神,却又能嗅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淡雅清香,她是那么珍视这段回来的感情,因此越陷越深,哪怕忽略裴家的因素也要跟他在一起,付出了全部的力气来陪伴他……他已经可以预见,明晚的这一跤,会摔得多疼。一切让彼此迷失的幸福戏码,下一刻,必须悄然落幕,而最后……结局才会登场。“裴煜泽,你教我说那句话好不好?”她感觉到他漫长的沉默,此刻无法猜透他在想些什么,唯有扬起小脸,轻轻地问。他扯唇一笑,眼神却归于平静,神色一柔,重复刚才说过的话。“jetaime。”明晚的双目清澈,紧紧攀附着他的双臂,迎着他温柔的目光,缓缓吐出这一句。“jetaime。”裴煜泽的唇角犹如千斤重,根本无法牵扯出一道无所谓的笑容,在两年前,他多么希望明晚能给自己一个回应,多给自己一点时间,但她没有。那种用尽一切也无法挽留一个人的心情,是哀莫大于心死。他从未听过她说爱他。此刻,她说了。现在,他成功了。这个游戏,赢的人只能是他。但他开心吗?得意吗?心头的无措,苍凉,纠结,犹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他无法抑制心中的闷痛,捧住她的脸,重重吻上去。她没有意料到他突如其来的亲吻,却又感受的出这个吻比先前的狂烈数倍,他霸道蛮横地吞噬她的所有气息,几乎令她窒息,这个漫长的深吻,足足维持了好几分钟。吻结束了,两人的气息都已经紊乱,胸口起伏,眼神发光。明晚的唇甚至被吻得红肿起来,原本就饱满的唇颜色鲜红欲滴,像是在脸上绽放了一朵鲜艳的玫瑰。她的心跳加快,好久才彻底平息下来。走的时候,裴煜泽没再坐明晚的车,司机已经在门口等待,两人告别之后,他目送着明晚驱车离开。车窗升上,把他的目光斩断。裴煜泽收回了视线,黑眸之中没有一丝光亮,分明的轮廓更显冷酷漠然。他的心,提醒自己不该优柔寡断,患得患失,他的计划异常顺利,是时候收网了。否则,这个计划,惩罚的人就不见得是明晚一个人而已。乱刀斩乱麻,不留任何余地,才是他两年前的初衷。明晚并未直接回家,她跟周律师早就有约,约在明家附近的小馆子里见面。“你怎么黑眼圈这么重?”明晚扫视一眼,周律师的金丝眼镜背后,是略微浮肿的眼皮,眼周一圈乌黑,看起来精神很不好。“还不是明小姐给我丢下的难题,让我晚上都失眠?”周刚毅苦笑着摇头,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我知道那个问题不管在法律上还是在实施中都异常困难,若我能解决,我还用麻烦你吗?”明晚轻轻叹了口气,心绪同样复杂。正因为现在跟裴煜泽的感情深了,她无法再避而不见那个人的存在,无法再避而不见这个谜题。“就算是打官司,我们也赢不了。”周刚毅面色疲惫,顿了顿,唇边溢出一句话来。“除非,明小姐能提供更多的证据。”明晚迟疑了,那张裴立业给她的镇定剂的标签被她藏在一个地方,任何人都不知晓,可是她拿出来,即便周刚毅相信,也不是一件可信的证据。她跟裴立业是在一个封闭的环境见得面,裴立业跟她说了什么,给了她什么,全都是她一个人在说,片面之词,如何教人相信这就是真相?“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闹上法庭。”明晚拧着眉头,若有所思。“毕竟,在淮海市内的影响那么大,一旦没办法打赢官司,只会打草惊蛇,让情况变得更糟糕。”周刚毅的眼底尽是复杂,他的语气流露出一丝欣慰之意。“明小姐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希望,再度沉下万丈深渊,摔得毫无形状。明晚身心俱疲,她当然心急,一旦她揣测的是真的,她迫不及待要把裴立业所接受的一切都告知大众,但她却又清楚地知道她不能这么冲动。一方面,她能力有限,尚未找到充足证据,另一方面,赵敏芝毕竟是裴煜泽的母亲,那是裴家的家务事,她早就是一个被扫地出门的外人,一旦成事不足,她也是给自己和裴煜泽中间丢下一颗定时炸弹。她心情沉重,望向窗外的夜色,迟迟不再讲一句话。“明小姐,这段时间我们别再见面,如果有事,你打我电话就好。”周刚毅提着公文包起身,走到门边,突然对明晚这么说。明晚看向他万分疲倦的脸,自然明白周刚毅这么小心谨慎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讲一句废话。可见,他也觉得他们握着的这个烫手山芋,也许会为彼此招来横祸。“周律师,你找到工作了吗?”她关心地询问。他一挥手,笑意夹杂一分苦涩。“我正在筹备开一家事务所。”明晚顿时沉默了,周刚毅的自信,也敌不过这个势利的社会。如果他不是被裴氏赶出来的,他在业界自然炙手可热,何愁找一个相差无几的工作?而现在,大公司怕是没人敢用他,小单位他也看不上,最后只能沦落到白手起家。“周律师,当自己的老板也很好,至少无人苛刻指责,万事自由。”明晚笑着说,言语之下尽是安慰。“这是我的亲身经历,也是我的心声。”周刚毅听出明晚的关切,他笑了笑,不再保持严肃,露出难得的轻松表情。“天皇老子都管不了了,真是很好。谢谢。”两人握手告别。明晚买了单,开车回了明家。出乎意料,明成钧居然已经在客厅中等候,他面色死白,忧心忡忡。这并不是明成钧回来的时间。明晚坐到他的身边,看得出他有心事,低声问。“爸,今天怎么回来了?”“没什么,你工作也累了,上去睡觉吧。”明成钧的眉头依旧不曾松开。明晚的心里,突然涌出一阵不安,现在的明成钧,就像是两年前她看到的那一个,公司经济危机,面临破产,他就是这副神情。她不动声色地握住明成钧的手,惊觉他的手万分冰凉,即便明成钧说没事,她断然不会相信。“任何难关都会过去的。明家从来也不是一帆风顺,爸,你说出来,我们才能商量,找到出路啊。”她神色一柔,不再松开手,眼神坚决。明成钧沉默了很久,这才道出实情。明晚这才把思绪理清楚,自从赵敏芝派人撤掉明家的前期投资金之后,明家险些支持不下去,但说来也巧,明晚的表舅从外地回乡,他先前做钢材生意,发了一点财,现在不愿再做事,正在寻找投资项目。因为两家沾着亲,商量了几回,表舅便成了明家建筑公司的投资者,有了资金,公司正常运转,这两年红利也不错,表舅始终是客客气气的。“你说表舅去澳门赌钱,输了不少,所以要把投资金全都抽出来?这怎么行?工程还未结束,正是需要钱的时候。”明晚态度很坚决,“合约上也说的好好的,白纸黑字,他投资是三年期限,现在两年都没到,怎么能他一个人说了算?”表舅做事不太靠谱,明晚第一眼就察觉,但这不是小事,就算要撤资,也该等明家找到另一个新的投资者才成。否则,明家的公司,又要迎接一场新的风波。明成钧不说话,径自沉默。明晚突然意识到什么,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爸,你该不会已经把钱给他了吧?”“你是不知道他到我公司来的时候,像什么样子。他很后悔,说现在把一套房子卖了,白天也不敢出来,现在还欠着五百多万呢。赌场的那些人,其实早就查清了赌客的身份,赌场开在那里,自有一套规矩,根本不怕追不到你,让你就这么算了。”明成钧无奈地苦笑:“你表舅也实在可怜,每天都后怕,我能忍心不把钱给他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谁求着他去赌场了吗?还不是有了一点钱就忘了自己是谁了?”明晚心中有气。怪不得,人人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表舅,是明家的亲戚,当初要没有他的投资,我们一样很难。”明成钧宅心仁厚,面露难色。明晚只得现在要追究也来不及了,表舅可怜又可恨,她轻轻地问。“爸,你把所有钱都给他了?”“嗯。他说还了赌债也只剩下两三百万,打算重新买套房子,开个门市部,做点生意,重新生活。”明成钧这么说,欲言又止。明晚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面不改色地说。“九百万的资金空缺,爸,你想好怎么救火了吗?”明成钧被明晚善于洞察人心的眼神盯着,心中更加愧疚,叹了口气,才说。“小晚,我的账号里不是没有钱,多多少少两百万是有的。其他的资金都投入到公司里,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来。银行里的钱,我是打算给你结婚用的,是你的嫁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挪用。”“远水解不了近渴。”明晚摇摇头,她结婚还是没头绪的事,何必霸占这笔等着急用的钱。“虽然没办法全部补上这个大坑,但我能理解爸,明天就去把钱转到公司里吧,不要影响这次的工程。虽然有问题,但应该不会很快影响到公司的运转才对。”“小晚,爸总是给你带来麻烦,让你操心。”明成钧依旧心事重重。“爸,商场上的风险实在是大,你看,就算是自家人,也不能亲信。你总是为别人考虑更多一点,否则,不管他是不是我表舅,违约在先的人是他,他要想把资金抽出来,没这么简单。就算是诉诸法律,他也没有道理。现在,他是解了自己的套,却留给我们措手不及的难题,他何尝为我们想过一丝半毫?”明晚感慨万千,起身,给明成钧倒了杯茶。她把茶水放在桌上,淡淡地说。“不过,也别太担心,急也不是办法。实在不行,我们跟银行借贷。”“贷款?那可是要用东西作抵押的。”明成钧一拍大腿,面色凝重。“这栋房子涨了不少,市值也有四五百万吧。”明晚静静地说,眼底波澜不兴。明成钧愣住了,他试图掏出烟盒,手却有点抖。明晚看得出他心中不舍,眼疾手快,抽走了烟盒。“只要公司能够运转下去,就不会走到那个最坏的结果。”她知道明成钧生怕到最后,他们无家可归,会将这家也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