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贤说到此却莫名哽咽,只仰头狠狠将烈酒灌下,目光慈爱的定在他身前这个英俊深沉的男人脸上,这是他的皇儿,是他与最爱女子的结晶,却也因自己的秉持而受磨难最多的皇子,让他心存最多愧疚的皇子。泣不成声的天子只伸手拍着墨烨漓的手背,接连几杯下肚,深深叹息,起伏不定的声音才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中飘荡:“朕当初送你到邻国做质子是不得已,否则你的母妃便是白白牺牲,你也将活不到如今,可这都是过去,朕知晓你智谋尤优,身体却不适宜操劳,朕不想你追究你母妃与皇后的恩怨,更不想你坐上朕的位置,再一生压抑苦闷,你已够苦了。放眼朝廷,丞相势大狠戾、却缺乏头脑,因而,太子登基后也兴许能够扭转外戚偏移。你是朕最不放心的,朕知晓你不喜柳家四小姐,可尚书之势能保你平安,太子便不会为难你。望你莫怪朕的主张,也莫和太子较劲,对你对朝廷、对墨清都无益。无论尚书做什么,漓儿都不必担忧,朕自有安排。秋猎在即,朕望你同去,尚书也将收到邀请,柳家四小姐还得由你带着。一切都这么定了,这一次秋猎定在西南,是因圣手的雨雪峰便在南面,朕会亲自去拜访,一定将你的心疾治好。秋猎归来朕将逐渐交接朝廷与太子,可只有漓儿按朕的安排,朕才安心。”说完,墨贤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似是等着他给出肯定的答案。而墨烨漓从进了屋子后,便一直静默,静默的听他讲完,他知晓父皇让自己做质子是救他的命,不让自己作为太子是心疼他的身体,许配柳蔓是保自己平安,或许前两者都可理解,但亲事,他却不赞同,只因皇上似乎不知:柳尚书乃是太子的人。可他没有说破,修长的指节捏着酒樽,略微低眉瞬间,深邃的眉宇间看不清的思绪,片刻才抬眼对着他的父皇沉声简洁道:“儿臣明白父皇苦心,只要太子不为难,儿臣也定安心于四王府,安心于四王爷。”墨贤听完终是安心的笑了,这样便好,墨清不必动荡,太子也有足够能力维持墨清。让他最疼爱的四王爷安逸、轻松的过完一生,是他作为天子,能为自己心底女子做的最好的补偿。书房的灯烛一直亮到凌晨,屋里时而是酒樽碰触的清脆声,时而是两个低沉的笑声,时而却是剑击之音。等黄衣卫首领焦急闯入时,看到的却是如平民父子切磋剑术的场面,他只得退出。而皇后的宫殿却时而焦躁,半夜里太子被莫名传入其母后宫中。深夜,凤仪宫里丝毫无睡意,一身凤冠的雍容女子端坐正堂,精明的目光敛在桌边的杯盏上,只留眼影一片。细涂蔻丹的修指捏着杯盖,一下一下划着杯沿的白雾。不久,凤仪宫正堂多了一人,修长的身影,一身黑衣,高竖的头冠显出一张清俊的脸,不似四爷的深邃棱角,二爷的白皙风流,却是温实英俊,只那双眼似于皇后,带着一丝阴蒙和精细。此刻他只躬身立于皇后身前,中线嗓音道:“母后半夜宣皇儿,为的是何要事?”端坐桌边的人终于抬眼,精致的妆容柔媚可见,只语音却低微而起伏:“皇上秘密宣四王爷入宫,已过半夜四王都未曾出宫,太子便不起疑么?”太子收了双手一摆衣袍,坐与桌边,不甚担忧,只道:“儿臣知晓,父皇一向莫测,但此次却只是平常谈话,再者,四弟的身体孱弱,母后是知晓的,父皇一向疼爱他,却也从未有其他动静,秋猎在即,归来后父皇便会逐渐将朝廷交付儿臣,母后不必如此紧张。”雍容的女人一听这话,放下了手里的杯盏,一丝生气略显:“太子此时松懈不免过早,只要你不登基,警惕就分秒必存,甚至因疑虑而除祸也并非不可,太子若手软,本宫代劳!”说着斜睨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继续道:“太子以为,皇上为何将尚书四千金许配四爷?哼,难保其不利用尚书之势起伐你!”太子微微蹙眉,阴蒙的眼微抬,思虑片刻才道:“尚书是儿臣的人,四弟若存心起伐,儿臣定不留情,但四弟既无那份动因,也无那份心力。”“动因?你忘了他的母妃是死在谁手里了?若不是本宫,他会是今天的孱弱之态,会失去与你争霸的根本?这分恩怨太子觉得,他会忽视么?”一说至此,太子终于忍不住轻叹,兄弟间本该是和睦的,却这般繁复,不得不相互算计。“母后放心吧,儿臣自有准备,父皇许配柳蔓是因不知尚书实则投靠了儿臣,也可看出父皇不想四弟与儿臣争斗之意,这些恩怨,父皇也一直在补偿他,如果四弟着实不安分,儿臣定除之。”说完他阴蒙的眼微眯,却也未再停留,起身告辞离开,似是不喜与皇后过多讨论这些纷争。有些事自个儿明白,要阴要狠也得暗自进行,表面依旧该柔则柔,即便面对的是他自己的幕后,太子也有这份心思。皇后变幻莫测的脸看着太子离开,却阴狠的自顾敲着桌面,太子之位,以致皇上之位,绝不容有失,她不是会留后患之人。不似她眼中的太子,阴狠中还存着仁慈。末了,看着凤仪宫前太子身影彻底消失,雍容端着的女子才低垂眼眸,侧脸低低的问了一句:“听说,懿妃近日总从飘香居购置开胃品?”身侧的嬷嬷先生微微一愣,却立刻惊醒,低身回话:“是,娘娘,听说是二王爷、四王爷以及其子五王爷特意寻来的。娘娘若是想,明日婢女可派人去瞧瞧。”桌边的雍容女子却并未继续,未吩咐是去还是不去飘香居,嬷嬷只好静默。皇后做事狠绝,不笃定吩咐的事,一丝一毫都不能碰,否则后果可是苦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