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凝霜毫无生气的样子,如烟很是心疼,不过才过去几天,小姐已经瘦了好几圈下去,精神也是越来越差了。如烟拿小勺舀了半勺莲子羹,递到她唇边。“小姐,吃,多少吃点,不能不活下去。还有很多人,得仰仗着您,才得以活命呢。”凝霜一直那样跪着,跪到两腿发麻,才被上官昊天抱上了马车。“霜儿,你一定要幸福啊……”依稀之间,她仿若听到了远处飘来了虚无的声音。凝霜瞪大了双眼,看着上官昊天,大声吼道:“不许你诋毁擎云哥哥,他是什么样的人,凝霜自己知道,不劳侯爷费尽心机?”只是觉得眼前一片茫然……随即,凝霜的手,突然抽出了他腰间的一把剑,一把又直又长的剑,好生锋利?哥哥,真的死了么?所有的罪过,都应由她一人承受,她不想再连累任何人?凝霜站在原地不动,泪珠在眼中打滚。走到老树边,凝霜轻抬素手,掏出怀中的水晶瓶子,打开了盖子,将内里的桂花糖尽数倒去,一扬玉手,将瓶子抛得老远。铁锤敲打着钉子的声音,和着银铃的响声,此起彼伏……凝霜倏尔跪倒在地上,只觉得神志渐渐疏离。朦朦胧胧中,耳边嗡嗡作响,可却怎也听不清楚,眼前的一切,都恍若浮沉身侧,忽地飘落开去,那些痛苦的,快乐的感觉亦渐渐地抽离身体,风中,只残留下点点滴滴,不可连贯的碎片,如柳絮般漂浮着,飞旋着,在她眼前一一闪过,抓不牢,求不得,却,怎也舍不下……如烟见凝霜脸色难看的很,默默的低下头,不敢多言。嘴唇,依旧紧紧地咬着,不住地颤抖;泪水,却始终不能夺眶。青丝雪颜,黛眉茜唇,额头上的伤疤早在玉露生肌膏的修复下不见了踪影。一张小脸愈发的水嫩娇艳,好似莲花一般,清涟却又不失妖娆。“听如烟说,你这几天老是闹脾气,为什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不听话?”上官昊天一手撑起凝霜的身子,一手扯了她脚踝上的银铃,“呵呵,你以为,自己真的是侯爷夫人么?”“霜儿,跳下来,眠风哥哥一定会将你接住的……”小小的凝霜颤颤巍巍地蹲在桃花树上,望着哥哥温润的眼神,她的心顿時安了下来,放心地跳下树……“将所有的窗都打开?”一踏进静园内室,上官昊天便捂起了鼻子,扬声喝道。果然,沉重的长剑,被一手纤纤玉手提到了颈项之上?拿着如墨的青丝,凝霜缓缓走近棺材,异常温柔的,散落在他的身上。从上官昊天那双幽深的黑眸中,她看到的,除了残忍之外,再无其他。她已经被他夺去了一切,无论是身,还是心,就连唯一仅有的亲情,亦被他无情地夺走?他的心,为何那么狠,那么硬?虽然他恨他,不屑他,可,他是万万没想过要让他死的……还好?还好?这一次,命运没有捉弄他?他心里想的人,还活生生地留在他的身边。“等一下——”那声音不算响,但却异常清楚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如烟闻言,看了看凝霜的脸色,正在犹疑之间,只听得上官昊天一声怒斥。她想死么?不行?她的命,是他的?她没有资格擅自做决定?“叮当……”可这心愿,如今却成了奢望……风,呼呼地吹着,泛起浓浓的凉意。阳光,出乎意料之外的刺眼,使得凝霜几乎睁不开眼睛。“你,若是知道他是如何死的,就不会这样伤心了……”上官昊天低声的软语,在凝霜耳边回响着,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凝霜双唇乍开乍合,含糊地说道:“我……我不知道……当時我晕晕乎乎的……什么都不记得……”心想着,上官昊天大步上前,阔步走到床边。她怕看见沉重的沙土将他那苍白的脸庞掩盖,宛若流沙似的,纷纷涌向脚下的土地,直至渗入不见,细腻无声……谁知凝霜刚刚才吃了几口,就统统吐了出来,直直吐得自己满身都是。sxkt。她就这么看着,一言不发。泪水,含在眼眶之中,却始终没有落下。“聋了吗?难道还要本侯亲自动手不成?”如烟吓得一个哆嗦,立刻碎步跑去将四扇大窗开到敞亮,新鲜的空气吹入,重重帐幔和珠帘也像重新活了过来,妖绕的随风摆动着。她不敢,她竟不敢再回头?她怕——心,就如此一点一点地往下沉着,一直沉到无望的深渊里去。凝霜缓缓地抬起头来,哑声道:“上官昊天,你究竟要迫我到何种地步?你若是个男子汉,就干脆地赐我一死?”“今日小夫人情况如何?”上官昊天聊起前襟,在凳子上坐定,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更何况,他的计划还未实施?陆擎云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死去?上官昊天剑眉一挑,喉头涌动,往下咽了咽口水。秋风吹拂,脚腕上的银铃响动着……上官昊天一步跨到床边,俯身将她揽下。凝霜素手轻抬,抵住他的胸膛。话犹未落,上官昊天从怀中掏出一个熟悉的玉佩。他,死得可真是時候?上官昊天的手,死死地拽住凝霜的手。如烟心下一酸,表面上却笑着,说道:“小姐,你这是什么话,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再去问问沈大夫,看看能不能给你瞧瞧。”语毕,她就起身,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是啊,他一生纵横疆场,杀人如麻,恩怨分明,从不知‘后悔’这两个字该怎么写。可就在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倏地跳出来这两个字?上官昊天凝望着凝霜。他怕?他怕她会一時想不开抹了脖子?在整个过程之中,她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大哭大闹。或许,她是认清了现实?那个女人,她的心里,究竟何种想法?陆擎云……一眼就看到榻上纤瘦的她,怎么越发瘦了?这才几天不见?那张锦被都能把她吞没了。上官昊天暗暗地咬牙,愤愤地瞪着她。没有?她居然没有?幸好没有?直到残影钉完最后一个钉子,凝霜才缓缓迈步,直直的走来,越过上官昊天之時,头也不动,眼睛也不动,仿佛这里压根没有他这个人。“奴婢参见侯爷?”如烟福了一福。望着陆擎云那破败不堪、冷冰冰的尸体,心中竟然全无丝毫快感。他,怎会死?上官昊天皱了皱眉头,想了大半天竟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凝霜的小手,一直被上官昊天的大手紧紧地牵着。上官昊天的大手,刚刚才触及到剑柄,只见凝霜漠然一笑,撩起自己那头长长的,垂到脚跟的头发,利落的一割,从及肩处割断。凝霜站在那儿,直直的,看着下人帮陆擎云的尸身做着最后的整理。很长的一段時间之内,她的心中都是一片混沌,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如她所求,擎云哥哥,终究还是回来了,可,回来的,却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凝霜薄唇轻启,认命的吞下。上官昊天眯起眼,看着她脚踝间的那串银铃,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得意。“小姐她……”上官昊天轻抬起鹰爪般的大手,抚弄着她垂于肩上的青丝。轻轻叹道:“可惜,真是可惜?”凝霜咬着唇,异常坚决的说。倏地,上官昊天一手松开,轻轻地抚上她右手那残指的创面,修长的手指刚刚才触及到,凝霜便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上官昊天过了半晌,怒喝道:“你说本侯费尽心机?我费尽心机也不过是为了把那个禽兽从你心里剔除?你知道什么?陆擎云在流放地逍遥快活,根本不是你记得的模样,每天喝得烂醉如泥,到烟花之地千金买笑?呵呵,他就是醉死在窑子里的?你就这样想见他?好?好?我带你去见他?我今天就让你好好见他最后一面?”一面大叫,“来人,备马车?”哥哥走了,带着她唯一仅有的希望,一起走了?“叮当——叮当——他不懂,看不清,看不透……上官昊天见状,默不作声,只是呆呆地凝望着她,想伸手去揽住她,却又收了回来。擎云哥哥,若我们不是兄妹的话,我是真的愿意和你一生一世的?闻言,凝霜的眼中忽起一丝涟漪,目光,缓缓地随着他的目光而飘移。贝齿咬的嘴唇都破了,鲜红的血溢出,像是她嘴边盛开了一朵玫瑰,娇艳欲滴,直衬得她的脸色的苍白。陆凝霜的心上人死了,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为何心底里总是惶恐不安的?上官昊天剑眉紧蹙,不悦地看着那一层一层的累赘。都是些拖泥带水的东西?让他看着更加心烦意乱,怒气一触即发?凝霜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什么也没抓住。谁知上官昊天五指一紧,玉佩在瞬间被捏成了碎玉,慢慢地,在他掌间化为了粉末,随风飘散于空气之中。心却不知为何,突然沉重起来?残影不语,和一旁的侍卫抬起棺盖,轻轻地将其合上。上官昊天见凝霜一动也不动,怒气不禁直冲心头,回身一把将她横抱起,她吓得‘啊’了一声,涔涔的冷汗从背脊上冒出来,无力地挣扎了几下,迎上了他那足以能够噬人的目光:“怎么?不想去见了?若是如此,那么我只好命人将陆擎云的尸身丢在乱葬岗了。”凝霜俯身,轻吻棺内陆擎云冰冷苍白的脸。见室内还有旁人,上官昊天转首瞄向一旁。虽然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一旁的如烟就吓得直哆嗦,垂下头,连忙从床边起身,退到门边。当最后一把土落于棺上之時,凝霜的头,仍然不敢回,她的心,已随着陆擎云一起被埋葬……良久。上官昊天紧紧地抿着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驾车的残影生怕惹怒了他,一直默不作声,哪里敢多嘴一句。上官昊天心里默默地将这三个字念了几遍。“霜儿,这次,哥哥得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等我回来,一定给你一个惊喜……”临走前,他抚摸着手中温润的美玉,柔声说道:“霜儿,我可怜的霜儿……你一定要乖乖地等着哥哥回来呀……”共赴黄泉?这是什么意思?此刻,凝霜的心,难以捉摸,像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团。“现在没什么事,咱们来算算帐?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你是怎么去的陆家的别院,单凭你这三寸金莲,是如何在短時间之内就跑到京城郊外的呢?谁在暗中帮你?”抚摸着那九根“白骨”,上官昊天在凝霜耳边低吟。“我没事,不劳侯爷惦记……”还未等如烟说话,凝霜已抢先一步开口,语气尽是冷漠和疏离。这两个字该作何解?她奇迹般地挺过来了?山岗上,陆擎云的尸体被摆放在一棵光秃秃的老树下。一旁,侍卫已经挖好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坑,静静地等待着上官昊天和凝霜的到来。思及此,一股惧意,油然而生?上官昊天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竟不敢再想下去?擎云哥哥,你是在怪霜儿么?怪霜儿曾经在天牢里对你说了那样绝情的话么?是不是,你现在还不想见到我?不痛?她的心,一点都不痛?她知道,哥哥一定是还不想见到她。她,也没有面目去见他……幽深的凤眸中,划过浓浓的伤感……凝霜亦看着上官昊天,眼里含着令他读不懂的思绪。凝霜只好将双眼紧紧闭起,任由上官昊天将她抱出静园内室,一直到上了马车。这,难道就是哥哥的一生么?此刻,躺在那里的人,果真是他?上官昊天的手,离开了凝霜的小手,目光,飘到了不远处的山岗上。闻言,残影停了手,怔怔地望向凝霜,又看了看上官昊天,等待着他的命令。她,太美了?美得令他心颤?“把那些破珠子统统给本侯扯下来?”面对这个已经毫无声息的死人,她是悲伤?厌恶?心寒?或是爱慕……离目的地越近,上官昊天心里的不安就越发强烈,感到怀中小人儿的异样,他的手臂,箍的更加紧了。无声的血泪在凝霜心底流淌着。曾经一度,她以为自己会崩溃,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陆凝霜?”凤眸中的瞳仁,骤然紧缩,“不要……”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怯意如烟点了点头,又递上半勺莲子羹,释然一笑,“只有吃东西,才有力气,才有希望?老爷,夫人,少爷都指望着您呢?”“钉上。”“是,小夫人。”如烟低头,不敢去看,她怕上官昊天那凌然的眼神。言罢,便缩身退下。马车内外,死一样的沉寂,只有一缕缕阳光透过帘子渗漏进来,一闪一跳的,像是顽皮的小孩子拿着灯笼晃人的脸。马车内,上官昊天两手死死地箍住凝霜,心中忐忑不安,他的指节有些发白,脸上的青筋都迸起来,生怕她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来。后悔——凝霜没有转身,始终背着身子。“对不起……如烟……我……”凝霜见自己搞的一身狼狈,语气中尽是不安和愧疚。银铃的链条深深地嵌入娇嫩的肌肤之内,凝霜一時吃痛,原本抵住胸膛的手,在瞬间勾住了他的脖子。还没等如烟踏出房门,上官昊天高大的身影已出现在室内。不管用?陆凝霜,她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无论你耍何种手段,她都会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她的身,是我的?她的心,终将也是我的?你,夺不走,也休想夺走?陆擎云的棺木,被抬到挖好的血里,‘哗哗——’侍卫们开始填土。凝霜蓦然回首,仿若看到了有个熟悉的身影对着她微笑。她想去追,双腿却在原地僵着,一动也不能动。不要?她是他的?他绝对不会让陆擎云的阴谋得逞?他休想?休想?上官昊天刚刚才放下的一颗心,顿時又提到了嗓子眼上,伸出手,想要阻止她,却为時已晚?“嘭?”盖棺的刹那,凝霜突然轻喊出声。不痛?她还是觉得不痛?那一刻,他竟然不敢去拉她的手?若是陆凝霜见到了陆擎云的尸首之后,会是多么的震撼和绝望?这,是不是你最后的手段?荒凉的山岗上,死一般的寂静?这个恶魔,一定是在骗她?“如烟,你先退下。”凝霜低低地嘱咐。“你的亲亲哥哥,此刻就在那里……”上官昊天一直在背后看着凝霜,他担心她会受不了,可,她却出奇的平静,好像她挺过来了。见凝霜如此异乎寻常的平静,上官昊天心生疑虑,剑眉微微蹙起。凝霜破碎颤抖的声音,让上官昊天的心,剧烈地颤抖着。如烟又急忙将层层叠叠的珠帘扯下,颗颗玉珠‘嗒嗒’的清脆有声,落在地上,破碎开来,宛若一朵朵晶莹的泪珠一般。凝霜只感觉脑子一片轰然,颓然倒地,难以置信地望着上官昊天,“哥哥他,死了?”柔顺细腻的青丝,好似佛有生命搬将他紧紧缠绕,想要将他永远留在此地,这,是她的心愿。呵呵——闻言,他先是怔了一怔,随即,温和地笑了起来,“怎么?陆凝霜,你就如此想与你那情郎哥哥共赴黄泉?哼?绝对不可能,有我在的一天,你就不会如愿”过去记忆中的片段随着秋翻腾,像就晚秋里,零落在雨中的**花瓣一般……凝霜的小手颤抖着,小心翼翼的最后一次抚摸陆擎云的俊脸,然后决然抽离,转过身,背对着他。那是她的玉佩,那是哥哥送给她的玉佩?在新婚之夜就被他抢走的玉佩上官昊天仿佛一尊石雕,僵硬立在那里,纹丝不动。凝霜见凝霜大发雷霆,默然不语,只是愤愤地瞪着他,他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扔到她面前,“穿上跟我走。”那一日,残影带着陆擎云的尸体来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居然居然吓了一跳,猛然后退了几步。凝霜歇斯底里地摇着脑袋,眼中只剩下一片茫然.怀中的凝霜,她的身子凉凉的,一语不发,只是柔顺地靠在他宽阔的肩头。没有?她没有?她没有选择离他而去?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着,轻轻地含住了勺子。室内,一片沉寂。死气沉沉的感觉让上官昊天觉得很不舒服。不?不会的?哥哥一定不会死的真的像他少時对她说过的那样么?他,是为了守护她而生,亦会为了守护她而死……残影闻言合上了棺盖,然后是呯呯的钉棺钉的声音。她现在虚弱的很,握着他的手都软棉无力,微微颤抖。上官昊天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小姐,您怎么了?”如烟见状忙不迭地拿了块布,擦拭着凝霜的嘴,随后又替她换了一件衣衫,“这可如何是好啊……”“残影,盖棺。”上官昊天看了躺在棺中的陆擎云一眼,冷冷的声音响起。纤长白细的手指,薄皮包着根根白骨,上官昊天的脖子感到冰凉冰凉的,像是被死人的手勾着似的。他的手松开了银铃反手包住了她的手。那一瞬间,他竟觉得好害怕?害怕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跳进那口棺材里,随着他一起共赴黄泉?他的东西,岂能让那死物吞了她?要吞,也是该由他来吞。陆擎云,你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時侯死,是不是想将她从我身边彻底带走?原本及腰三千长发,在那一瞬间,被削去了一半。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她还在他的身边,这就足够了。她恨他,恼他,怨他,他亦不会在乎。陆凝霜,终究是他的,任何人也夺不走?无论是谁,跟他作对的下场只有一个?陆擎云就是最好的例子?血的事实告诉他,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攥在手中,就算是死也绝不放手?过之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