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圆月高挂在夜空,断断续续下了好些天的雪,今夜,也忽然停了下来。侯府偏厅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時不時的从里面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残影担忧的把一碗银耳莲子羹端了进去,轻轻的放在案桌上一角。上官昊天低着头,他死死盯着摆放在眼前的折子,微微蹙起剑眉,在思索了片刻之后,提起鎏金大印在那折子上重重的落下。呵呵,就算他贵为凤临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国侯又如何?始终是势力制衡下的一颗棋子罢了?不?他上官昊天怎么会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他要做那救民于水火的真男人?这一生,他何所求?江山?美人?江山,他唾手可得。只要他一声令下,千军万马,直捣黄龙?美人——思及此,上官昊天脑海里浮现出那抹娇小的身影。他不想否认也不能否认,他是爱上了陆凝霜。可是……他也不曾忘记,他刚刚娶了十年前那个救她的小女孩。现在的陆凝霜,过去的云朵儿……这两个女人,他究竟该如何取舍?他爱陆凝霜,毋庸置疑?而小朵朵呢?他也不能负了她啊?毕竟因为他,朵朵她才遭遇了那些事情……静静的放下这一份折子,上官昊天又伸手去拿旁边的另一份。残影见他如此的【拼命,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终于开口劝阻道:“侯爷,已经三更天了?”上官昊天的手仍然停留在折子上。他抬起头来,原本俊美的脸孔上浮现出丝丝苍白的颜色,然而看到残影忧心忡忡的样子之后,他竟然不怒反笑起来,声音里带着些许沙哑,道:“原来都已经这么晚了啊,残影你先下去休息?”闻言,残影几乎气得昏过去。自从那天从小夫人的房间里出来之后,侯爷他就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总是埋首于书房中,有時候连吃饭也忘记了。这,绝对不正常?小夫人醒来后,究竟给侯爷说了些什么?使得他这几天再也没有踏足过莲花居一步啊?这一点都不像侯爷的行事作风?“主子……”就在残影深吸一口气,即将展开一篇长篇大论的時候,上官昊天已经聪明的先开口道:“你想说,该休息了是不是?别啰嗦了,我现在就去?”堵住了残影的长篇大论,上官昊天终于放下手中的大印,疲劳的站起来,苦口婆心的说道:“主子,您先用点这个再去休息?”上官昊天好似完全没有听到残影的话,径直阔步向门外走去。………………………………………………………………………………北风好大,冬夜好冷。清雅幽静的内室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气。凝霜的梦魇里,除了冷还是冷。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雪地,什么都看不真切。倏地,从远处传来一阵飘忽的啼哭声,“娘亲,我好冷啊,我好冷啊……”“孩子,是你吗?你在哪里,应娘亲一声,你在哪里啊?”凝霜忘乎所以的在雪地里奔跑着,寻找着哭声的源头。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了?凝霜的步子也越迈越急,再过膝的雪地里飞奔起来,终于,终于摔倒在雪地里。脸颊埋在洁白的雪里,那样的冰凉。凝霜挣扎着爬起,试图继续向前行进。她知道,那是她的孩子在呼唤她?那声音哭的是那样的悲伤,哭的她的心都跟着碎了……她看到了,雪地上躺着一个小小的白白嫩嫩的婴儿,他挥动着胖墩墩的小手,嘟着嘴,看到她時,停止了哭泣,呵呵笑着,露出粉嫩嫩的牙床,那可爱的模样让凝霜不禁落泪,“孩子——”孩子啊,你回来?你不要离开娘亲?娘亲真的很需要你……娘亲,我在这里,在这里啊……娘亲,我好恨,我好恨啊……悲凄的啼哭声变成了稚嫩的童音,那样娇软无助的呼唤着她?“孩子啊?”梦魇中,凝霜声嘶力竭的大声哭着,喊着。在床边服侍的如烟紧紧的捉住凝霜那拼命往前伸的小手,眼泪哗哗的不住的往下落,“小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啊?”小姐她是在做梦吗?在梦里,她是不是梦到了已经胎死腹中的孩子吗?如烟根本没有勇气往下想,更不敢将她唤醒。她怕,真的好怕……万一待会小夫人醒过来之后,想起了一切,那该如何是好?侯爷现在又不在,她该怎么办?“小姐啊,求求你了,不要再这么折磨自己了,如烟真的好担心?”除了握住凝霜那双冰凉的小手,如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小嫂嫂她怎么了?”突然间,如烟身后传来一个邪肆磁姓的声音。如烟一惊,转过头来,一看,竟然是上官凌风,顿時愣在那里,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说道:“二少爷,您怎么过来了?”“我担心小嫂嫂的病情,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又怎能不过来看看?”上官凌风摘下头上的貂皮帽子,朝如烟欠身而笑,旋即就将笑容敛去:“听说,小嫂嫂有身孕了,那夜的落水对孩子没什么影响?”提起孩子,如烟心里一个咯噔,想起上官昊天的嘱咐,只是轻轻的答道:“老天保佑,孩子保住了?可是小夫人她上半夜時还睡的很沉,可这一到下半夜,不知何故,突然大叫起来,奴婢害怕,也不敢擅自叫醒她……”话音未落,上官凌风已经到了床榻边,从如烟手中接过凝霜的小手,柔声说道:“让我试试?”“二少爷……”“让我来?你先下去?”上官凌风轻启红唇,言语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使得如烟不敢再做坚持,悄然退到门外,但还是悄悄注视着室内的一切。“我的孩子……”梦魇中不断的吼叫呢喃,凝霜的声音几乎已经嘶哑。上官凌风看凝霜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头一紧,好像看到了当年的夕颜,他俯下身,凑近她的耳边,握住凝霜的手的力道不自觉的加重了几分。突然,他的手掌微微一抖,感觉到凝霜的脉搏。这是……一抹复杂的笑容浮上脸颊,上官凌风低低诱哄道:“放心?孩子,他还在你的肚子里?”“孩子……”凝霜依旧在呐呐呼唤着,不过声音却柔和了不少。“他在,你看看,他不就在那里看着你吗?”上官凌风轻轻抚弄着凝霜额前的碎发,笑容好似阳春三月的和风一样温暖。“他在,原来,他还在……”凝霜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原本紧紧皱起的眉头,也渐渐的舒展了开来。见凝霜沉沉睡去,上官凌风适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那只握着凝霜的大手,并未就此松开。她的手,那么小,那么柔,好似羊脂白玉一般精雕细琢……他不想松开,最起码,现在他不想松开…………………………………………………………………………………………夜深人静,清冷的月光在这黑沉沉的夜里并没有给镇国侯府带来多少明亮,竟然还有小小的雪丝落下,冰冷的北风,更是让人冷的想要打颤。上官凌风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莲花居的门前,见到屋内还亮着烛火,他便驻足下来,隔着窗子望着那屋中的人儿。她怎么样了?她好些了吗?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她的思念,上官昊天缓缓的踏进了莲花居。“侯爷?”如烟看到上官昊天到来,双腿不住的发软,一下子就跪了下来。上官昊天不悦的斥责道:“你不在屋里伺候着,杵在外间做什么?”“小夫人她噩梦连连,正好遇到来探病的二少,二少爷他……”如烟语无伦次起来,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凌风?上官昊天剑眉紧紧皱起,一把推开了守在门前的如烟,大脚踢开了莲花居内室的门,朝里面走去。凌风,他究竟意欲何为?怎么三番两次去碰属于他哥哥的女人?他已经忍了好久了?此刻,上官昊天幽深的黑眸中盈满了蚀骨的怒气。抚摸着凝霜一头柔软顺滑的青丝,上官凌风的嘴角不禁泛起丝丝笑意。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凝霜的头朝着他的方向偏移了几分。柔柔温温的呼吸,弄痒了上官凌风的脸庞;時有時无的娇吟,听得上官凌风一阵心猿意马。“咚——咚——”上官凌风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从来没有想现在这样,这是第一次,他感到自己居然有些手足无措,脸上滚烫滚烫的?究竟是什么時候,他竟然学会了害羞呢?u33y。啊?他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想去知道?此時,上官昊天阴沉一张黑脸缓步走进了莲花居的内室,他的步子又重又慢,一步紧扣着一步,犹如千钧一般。终于,终于他推开了内室的门,强行压下心中的愤恨,轻声唤道:“凌风,原来你在这里啊,为兄本来还想邀你对月畅饮一番。咱们兄弟好久没一起喝酒了?”闻言,身着一袭大红长袍的上官凌风优雅的站起身,手虽然放开了凝霜的小手,但是一双妖娆的凤眸依旧牢牢的锁定她那安逸的睡颜。面无表情的负手独立于床榻前。红烛摇曳,灯影幢幢,使得上官凌风那原本就修长的身形映衬的更加修长。他明明知道上官昊天进了房间,却并未回头看他一眼,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大哥,你过来了?”上官昊天坐到了一张椅子上,翘起腿,轻轻的啜饮了一口桌上的凉茶之后,浅浅笑道:“这里是我的地方,怎么,我不能过来吗?”上官凌风霍地转过身子,幽邃的凤眸紧紧的盯着上官昊天那隐含怒气的眸子,凝视了他许久,才将脸一松,缓缓的开口道:“小弟是担心小嫂嫂和小侄儿的安危,所以才过来看看的,并无他意?”“呵呵……”闻言,上官昊天冷冷笑道:“原来如此,我倒是没有料到,你三番两次的不遗余力的救她,倒是很像个尽职尽责的小叔啊?”上官凌风此刻倒是并无半点惶恐之色,淡然道:“大哥何处此言?你忘了吗?去年要不是小弟牵线搭桥,你和嫂子也不会成就如此金玉良缘?算起来,我算是你们的大媒人。若是凌风对小嫂嫂有异心,就不会将她介绍给大哥你不是吗?”上官昊天幽深的星眸中掠过一丝难测之意,问道:“真是这样吗?你真的对陆凝霜没存有别的心思?”上官凌风不置可否,声音依旧舒缓平和,淡然道:“小弟先前已经说过,不想再多言了?”上官昊天目光凌厉如刀,逼视着他说:“你以为你是谁?你明明知道她是你的嫂子,为什么还要深更半夜进他的屋子里来握他的手?”上官凌风脸上挂起了痞气的笑容,嬉笑道:“大哥是不是年老耳背了相同的话,小弟不想再说第二遍?”上官昊天目光骤变,怒意顿起,随手拔出系于腰间的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一掐剑身似直而弯,剑势凌厉的从上官凌风的肩头来到背后,直直刺下。剑气凌厉,刷刷作响,一旁的帘子被上官昊天的剑气所镇,纷纷落于地上,化为粉末。“你给我还手?”上官凌风身形快如鬼魅,随着剑影游移不定,却并不还手招架。兄弟二人相斗了数招之后,上官昊天猛然收回了剑招,还剑入鞘。上官凌风静静的立在房间中央,说道:“大哥,你似乎很爱陆凝霜是?既然如此,与其对我发脾气,还不如好好想想她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原因?小弟本不欲多管大哥和嫂子的私事,可任由事态再发展下去,恐怕她的姓命迟早不保?”上官昊天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凝望了她片刻之后,缓缓说道:“看来,这件事情是我错怪了你,我向你道歉?”上官凌风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微微摇头,似乎并不介意上官昊天刚才对他的敌意言行,嗟叹了一声道:“兄弟没有隔夜仇?大哥今夜本来就与往日有所不同,我又怎么会介意?”上官昊天闻言,目光立刻变得晦暗不明,沉声道:“哦?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同?:”上官凌风挑了挑眉,道:“平日里的上官昊天,沉着冷静,可唯独一牵扯到陆凝霜的事情,就会失控,变得心烦气躁,变得不再像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残王,而更像是个普通的,喜欢吃醋的男人。”闻言,上官昊天“哦”了一声,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一缕弧度,说道:“那又如何?她是我的妻子,难道我这个做丈夫的,不应该牵挂她?不应该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单独共处一室而无动于衷吗?”上官凌风一脸黑线的摇了摇头,凤眸炯炯有神,轻声答道:“大哥?你若是真的对陆凝霜保护的无微不至的话,那为什么让她三番两次的陷入危险之中,现在还中毒到奄奄一息?小弟言尽于此,望大哥细细思量下。”上官凌风说完这句话,竟不等上官昊天回答,就径自飘然而去,红衣飘飘,煞是好看。“为什么会中毒呢?”上官昊天口中呐呐自语,目视这那潇洒妖娆的背影,剑眉紧紧蹙起,神奇却又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如烟……”上官昊天轻声将如烟唤进了内室,细细问道:“这几天,小夫人都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你给本侯一一道来,不准有任何遗漏?”“回侯爷的话,这几天,小夫人所食用之物,奴婢都事先细细检查过,唯独——只有——”像是想到了什么,如烟的声音不由得颤抖了起来。“唯独什么?只有什么?”上官昊天幽深的黑眸中迸发出浓烈的决绝之色,厉声吼道:“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侯就把你丢进城外军营里的红帐篷里去?”如烟小声嗫喏道:“唯独只有云朵儿夫人给的果品,奴婢一時大意,只是粗劣的喵了一眼,没有细看?”“还有剩下的吗?全都拿来给本侯看看?”上官昊天的声音如同从地狱的缝隙中透出来,冰冷的让人浑身战栗。“有……”如烟一边说着,一边从窗台上的果篮提到了上官昊天的面前。“愣着干什么?打开啊?”如烟不语,将篮子里的果子全都拿了出来,用平時装果品的盘子一一装好,摆放在上官昊天的面前。当她将蓝内一个果脯盒打开的時候,里面一种黑漆漆的东西引起了上官昊天的注意。只见他箭步上前,将果脯盒从如烟手中夺了回来。“这是什么?”上官昊天厉声问道“这是——这好像是乌梅干——”如烟战战兢兢的回答道。上官昊天将盒子里的乌梅干尽数倒在了桌子上,随手抓起一把,放在眼前细细观察起来,赫然发现其中有几个颜色与乌梅干颜色稍稍相异的东西,若是不细细分辨,这东西当然可以以假乱真了。他眉头深锁,将几个颜色比较怪异的全都挑了出来。叫如烟端来一盆温水,细细清洗过后,那些怪东西的身上顿時露出了本来面目——乌青的橄榄样子。是常青毒果?如烟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听到“毒果”二字,立刻反应过来就是这种东西毒害了她的小姐。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乌梅干当中混入了此种厉害的毒药?难道是……云朵儿夫人,特地给了她们这些果品,就是想让小姐在不知不觉之中服下这些致命的毒药。常青毒果,物如其名,药姓极为歹毒,若是让人服用下去,便会在入睡之后陷入重重梦境,不可自拔,直至精神崩溃而死。望着这些骇人的毒药,上官昊天面无表情,许久,他的俊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笑容,可是看在如烟的眼里,却是格外的狰狞而恐怖。“侯爷……”如烟吓得不禁浑身连连战栗起来,说话都差点要咬到舌头。这……这才是真正的上官昊天啊?……残王的名头真的不是盖的……上官昊天一双幽深的星眸静若止水,沉吟了半晌,道:“你先下去,让沈大夫过来给小夫人瞧瞧?”如烟微微迟疑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应声“是”,接着匆匆退出了门外。如烟走后,上官昊天一直立在原地,心中愈发的悲凉。小朵朵他找了十年,盼了十年?他却完全不了解她,不知她竟然是如此的一个人?难道,这一切,真的全都是她做的?不……不……他那善良可爱的小朵朵,做不出这样恶毒的事情?或许,是他搞错了……事情,肯定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她,可能是不知情的……她应该知道,他把她娶回家肯定就会好好的照顾她,给她这些年失去的一切,满足她想要的一切……她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可是……“孩子?我的孩子啊?”听到梦中凝霜那声嘶力竭的吼叫,上官昊天的心,都痛到麻木?她的孩子,他的孩子?她和他共同的孩子,被那冷冰冰的池水杀死了。那池水,杀死了她的希望,也杀死了他的希望?或许,这一辈子,凝霜也不会再为他怀上子嗣……上官昊天和陆凝霜之间,永远没有转圜的余地?难道,这就是他们的宿命吗?他不愿意相信?“哈哈哈哈……”突然间,上官昊天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却包含着深深的无奈和悲凉,生硬的自言自语道:“我不信命?就算没有孩子,我和陆凝霜之间,也不会就此一刀两断?”笑不不烟。无论如何,只要能牵制住她,就算只是rou体上的关系,他也不在乎?思及此,上官昊天幽深的凤眸中迸射出的火花,心中最后一丝犹豫被愤怒彻底冲毁?此刻,上官昊天的眼里,充盈的只有怒火,足矣毁天灭地的怒火?陆凝霜,这辈子,你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