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见叶书华还是今年过年的时候。他叫人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就等着凌南霄来了好跟这个女婿谈一谈融资的事,结果凌南霄压根就没有露过面。大年初一,合家团聚的日子,她就站在那里看着叶书华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而铁青,一桌子的菜都没来得及动,他摔下碗筷,扔给她一句“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便转头上了楼,独留她一个人对着一桌精致的饭菜悲凉冷笑。再上一次,是她和凌南霄结婚的时候,由于决定突然,所以并没有准备婚礼,只请了一些来往密切的世家好友。她看着自己的父亲对着凌南霄不停的媚笑,转过脸却扔给了她一句警告的话“好好维持这段婚姻!不然的话别怪我不客气!”再不客气又能怎样呢?断绝父女关系?亦或是将她扫地出门?可无论是哪一种,她早就已经不在乎了。叶书华对她这种冷冰冰的态度显然也是见惯不怪了,侧眼打量了一下周围,压低声音责问道:“我问你,你跟那个什么dick珠宝的总裁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被拍到和他在一起?还有,你那天晚上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南霄都把电话打到我这里了?”凌南霄居然给叶书华打了电话?这个消息让叶亦欢有些微微的诧异窀。要知道,凌南霄第一讨厌的是她,第二讨厌的就是叶书华,一个连过年都不曾去拜见一次的“岳父”,他居然为了她去找了叶书华?叶亦欢的眼神黯然了几分,“我哪也没去,只是遇到了点麻烦。”顿了顿,她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差点出事了。”她的声音小小的,隐隐带着一丝委屈。不论她对叶书华怎么失望,可她终究是他的女儿。任何一个人在父母面前,都只是个孩子,永远都希望能得到父母的关切和爱护。她在心里期望着,期望她的父亲能给她一句关怀,哪怕只是一句焦灼的“出什么事了?”也好。然而叶书华只是不耐的蹙了蹙眉,低叱道:“你能出什么事?现在出事的是公司!你知不知你那一个乱七八糟的绯闻给公司造成了多大影响!叶亦欢,不要让我时刻提醒你的身份!你是我的女儿,你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的眼睛盯着!”一个人究竟要失望多少次,才会真正的死心呢?这个答案,叶亦欢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得知。譬如对于凌南霄的爱情,再譬如对于她自己的亲情。明明已经知道会得到怎样的回答,可她还是带了一丝侥幸的希望,不停地在心底告诉自己,或许这一次会不一样。就如同小的时候她拿了全班第一的成绩单回到家里,睁着一双大眼睛巴巴的望着爸爸,希望他能夸奖自己一句,最终却只得到他一把将成绩单扔到了角落里,面无表情的说:“下次拿了年级第一再回来说话!”叶亦欢仰头做了个深呼吸,骄阳刺得她眼睛微微发疼,还有些酸涩感,可是再看向叶书华时,却已是一脸的淡然。“叶董事长尽管放心,那条新闻上并没有写我是您的女儿,您也不用担心我丢您的脸,我很忙,先走了。”她绕过叶书华便大步的离开了医院,甚至没有听到他追在后面又叫了她两句,脚下的步子飞快,像是在逃避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然而当她走出医院之后,强忍了一路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滚滚而落,她捂着嘴边走边哭,眼泪顺着指缝流出来,哭声绝望而隐忍,就像是小时候被责骂了之后一样委屈。凌南霄一直说她是任性妄为目中无人的大小姐,是被叶书华捧在手心宠坏了的富家千金,可是他又何曾知道,她在她父亲的心中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同样的,他也不知道,当年为了他,她曾经怎样放下尊严去求过叶书华。*“老板,京都娱乐的记者想采访您。”andy小心翼翼的站在凌南霄的办公桌前,屏息沉声说出了这句话。“不见!”此时的凌南霄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落地窗前,他的语气低冷而凛冽,脸色晦暗不明,薄唇微抿,一时难辨喜怒,墨眉轻蹙,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又似乎在做着什么重要的决定。andy侧眼看了看他脚下,地板上扔了好几个纸团,都是那张写着夫人和邢漠北幽会的新闻,地上有砸的稀碎的玻璃杯,也有几个烟头。凌南霄今天一早就来了公司,也不知是哪个不长脑子的,居然把那些报纸送到了他的面前。往常送到他办公桌上的报纸和文件都是要经过andy这个特助亲自审批的,然而由于今天凌南霄来得早,还没得及andy审核,就已经被看到了。昨天消息在微博上一公布就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他andy在第一时间联系过他,可是他的两个手机都打不通,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andy又不敢贸然找上老板的家,只好先通知了副总,把消息压了下来。其实andy也知道这件事是瞒不住的,但是如果通过正规渠道得知,老板或许不会这么生气,毕竟这种杂志小报隐约带了一些桃色的暧昧,新闻写的也并不属实,更容易让老板产生误解。“我这就去回绝。”andy说完便退了出去,凌南霄仰头深深叹气,许久才转过身。他已经很久没有抽过烟了。自从申恬成了植物人之后,他似乎就不再像以前那样抽烟了,因为医院里不许吸烟,那时他多半都陪着申恬,在医院里小住,甚至办公,久而久之竟然意外的把烟戒了。可是当他今天看到了那张放在桌上的报纸时,他忽然觉得胸腔里都充斥着一股难以抒发的郁结之气,心烦意乱之下才抽了烟。叶亦欢真是有本事啊,居然让他把好不容易戒掉的烟瘾都勾出来了。他亲眼看到她从邢漠北的车上下来,她也亲口承认了昨晚和邢漠北在一起,可他终究还是不知道他们两个发生过什么,心底隐隐还能自欺欺人一下。可是当他看到这张报纸时,那新闻上有板有眼的描写,笃定精确的描写,无论是哪一个都告诉他,他们两个真的在一起过了一夜。他想告诉自己不要相信这些,可是却仍然敌不过那些有凭有据的照片。原来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先找别的男人了。凌南霄勾起唇角清冷的笑了笑,桌上的手机却忽然乍响,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叶子”两个字跳动在屏幕上,万分刺眼。几乎是没有一刻犹豫的,他便毫不犹豫的挂了电话。叶亦欢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盲音,叹了口气,将手机收到了包里。她原本想通知凌南霄他父亲住院的事,可是现在看来,那个新闻可能已经传到了他耳朵里,他应该在生气吧。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拦了一辆车,先回了学校。等下午放学之后,她还是亲自去公司找他比较好。*那则绯闻被断绝的很快,其实在昨天消息一出,就已经有人开始压制了。几乎是在网路和报纸上发布了一个小时后,便已经有多方人物找到了京都娱乐的主编,要求立即停止报纸杂志的印刷以及用最快的速度撤回新闻网站的头条,删掉微博以及关闭评论。而来找京都娱乐主编的,有三个公司的代表。adamas的集团副总,dick珠宝的企划部总监,华远集团的法务。比起前两个语气较为委婉的要求删除新闻,最后一个华远集团则是严词厉色的要求他们在删除消息之后还要登报澄清道歉,否则将采取法律手段追究责任,甚至决绝的否认了照片上的女人和他们公司有关系,也并不是他们董事长的女儿,完全是一副要彻底撇清关系的姿态,生怕会被殃及池鱼。就连学校方面也受到了牵连,媒体的力量太多强大,几乎没用多久,就有人人肉出了叶亦欢的工作单位,甚至还有人指出她是华远集团的董事长千金。一回到学校,叶亦欢便被请到了校长办公室。由于有杭璐替她担保在先,校方并没有过于追究她,甚至她已经做好了挨骂处分的准备,没想到校长反倒来安慰她,说媒体就爱捕风捉影,让她不要影响心情。这场风波就像一场瘟疫一样,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是半天的时间,上午还是人人议论,下午她又能安静的上课了。叶亦欢牵着邢乔走出学校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修长笔挺的身影。只是比起往日的意气风发,今天的邢漠北低垂着头,眉宇轻蹙,似乎有很沉重的事压在心里一样。叶亦欢心里有些抱歉,她已经通过微博知道了dick珠宝的股票受到了影响,想来邢漠北也是因为这个才烦闷的吧。之前一眼就能发现他们的男人,今日却直到叶亦欢和邢乔走到他面前才抬起头。“叶老师。”邢漠北抬头冲她笑笑,先前的阴霾一扫而过,转而又是那副熟悉的谦和温润。“邢先生。”叶亦欢微微颔首,沉静了一下,还是抱歉道:“对不起,那天的事,给您的公司造成了那么不好的影响。”“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被人天天监视的日子,媒体和狗仔们就是干这个的,就当是给他们提供收入来源了。”邢漠北的话中带着轻松地调侃,可是眼底却没有那么轻慢,仍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凝重。他这么宽慰她,叶亦欢觉得更加愧疚,头也垂得更低了,“我听说您公司的股票也受了影响,您难道……没有怀疑我吗?”邢漠北困惑的挑眉,“怀疑你什么?”“怀疑我……有意接近你,故意提前通知媒体,制造舆.论,打击你的公司……”叶亦欢的声音低低的,其中还带着一丝苦涩。其实她一直很担心邢漠北会误会她,毕竟她是凌南霄的妻子,永远都会站在自己丈夫这一边,说她为了凌南霄去故意接近他,继而制造绯闻来打击他的公司,这样的理论也是说得通的。毕竟,如果dick珠宝受损,那么adamas会成为最大的受益者。没想到邢漠北闻言只是轻声一笑,她抬起头不解的看向他,却只对上了他深邃的眸子。隽逸的脸上是温润醇和的笑,邢漠北眼底带着一抹无奈又温柔的流光,声音也没了方才的沉重,反倒带了一些笑意,“叶老师的意思是,你觉得,我会怀疑你在勾.引我?”“什么?”叶亦欢猛地抬头,对他“勾.引”二字感到莫名又惊愕。这个男人未免有些会错意了,她不过是怕他误会,他怎么就联想到“勾.引”这种令人不齿的事上来了?“如果叶老师真是有意接近我,那么当日帝诗酒会的时候,你就完全可以制造舆.论,要知道,那天情况的恶劣程度一点也不比现在低,更何况,那天的媒体和记者比前天还要多。”邢漠北一番云淡风轻的叙述不仅扫清了叶亦欢的疑虑,同时也扫清了她对他一直以来的防备和浅浅的敌意。在此之前,叶亦欢对邢漠北多少还是留有心眼的,毕竟两个人的身份特殊,稍不留神就会遇到这次新闻曝光的事情。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几乎已经成为了最大的受害者,对她却没有半分责怪,反倒是回过头来宽慰她。对于这样一个豁达明理的男人,叶亦欢除了感激,又多了一份敬重和仰慕。“不过比起你接近我,难道你不怀疑我在接近你吗?”邢漠北看着她眼底的崇拜之色,忽然低低的说了这样一句。突然的疑问打断了叶亦欢的思绪,她没有听清他的话,回过神问道:“什么?”“没什么。”邢漠北不着痕迹的笑笑,戏谑道:“看来我们已经成为大众眼中的名人,以后见面得小心些了,如果再被拍到我来接孩子,说不定下次会传出来joe是叶老师儿子的绯闻。”这虽是一句玩笑话,却引起了叶亦欢的警惕,她急忙敛了神色道:“邢先生说得对,现在邢乔已经很熟悉学校了,他自己完全可以出入校园,而且在这中风口浪尖的时候,我觉得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妙,您觉得呢?”邢漠北眼中有一闪而逝的落寞和失望,可随即却附和的点了点头,“叶老师的话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以后就不用麻烦叶老师来接joe了。”他说完,又去捏了捏儿子的脸,“以后一个人上学有问题吗?”邢乔不屑的撇嘴,“拜托,我又不是路痴。”两个人因为小孩子的一句话都不禁笑了,想起还要去公司找凌南霄,叶亦欢便匆匆和邢漠北父子告别了。*十月中旬之后的榕城天黑得越来越早,正在开会的凌南霄抬头看了看外面渐暗的天色,忽然想到还没有去接叶亦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