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冬天过去的时候,五月十四岁了。因为长期吃得不好,她长得比同龄的女孩子瘦小许多,脸上也干瘪瘪的没什么血色。但在这个春天,她一下子长高了,厚重的冬衣换下后,薄薄的春衫下面已经可以看到隆起的胸脯。那个男人看着她的眼神变了,他经常会支使她跑东跑西,替他倒水拿东西,或是替他捶捶腿捏捏背什么的。五月害怕他的眼神,她尽量躲在房里不出去。那个男人支使她做事时,娘亲便抢着做了。夜里那些本来模糊的声音渐渐变得更加暴烈起来,她无论怎么用力堵住耳朵都无法堵住那些喝骂声。第二天,娘亲的脸上出现了一块块青紫,就像她身上的那些一样。五月心疼地亲亲娘亲脸上的青紫,娘亲抱着她失声痛哭起来。那个男人却高声喝骂:“死女人,想哭死我啊?去做饭!”娘亲止了哭,边抹着泪边匆匆离开五月去做饭了。晚春的某个夜里,月色沉静透明。当一切都归于平静,五月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她的房门被打开了。她恐惧地看着那个黑影走到她的床边。那个男人看见她圆圆的杏眼大睁着,映出银白的月光,便说:“丫头,陪爹一起睡吧。”她颤声说:“你不是我爹……”那个男人古怪地笑起来:“所以才可以一起睡啊。”他爬上床,开始拉五月的衣服。她推开他的手,想要向后躲,却被堵在了床角。那个男人又爬上几步,扯松她的衣带,用力撕扯她的衣襟。她又慌又怕,无声地挣扎着,却怎么抵得过他的力气?很快便被他扯松了小衣,露出里面浅红的肚兜。那个男人拉着她的腿,把她拖倒在床铺上,再用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自己跨骑在她身上,重重地压着她,让她无法挣扎。他俯身下来,把头埋在她胸前,肆意地嗅着少女的体香,接着又把喷着臭烘烘酒气的嘴往上移去,啃噬着她颈下细滑柔嫩的肌肤,用牙齿咬着她的肚兜边缘向下撕扯,一边还含糊地说着:“爹爹喜欢你,丫头乖乖地……”五月扭动身体,拼命蹬腿,却根本无法挣脱他的钳制,她终于哭叫出声:“你不是我爹,你不是我爹!”泪水在脸上纵横,声音渐渐嘶哑。那兽却兴奋地笑起来,起身撕扯她的裤子。他一放开她的肩膀,她就用肘撑起上身,一边朝着他使劲乱踢,一边向后退。那兽出其不意,被她在肩头重重踢了一下,赶紧把左手举起,护着自己的脸,右手则向她伸过来,试图抓住她的脚脖子,口中还骂骂咧咧地说着:“死丫头,你和你娘都是老子他妈的花钱买回来的,真金白银啊!结果一个整天哭哭啼啼,一个就敢还手打老子……给我老实点,不然老子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好歹也要收回点钱……”门口传来娘亲颤抖的声音:“别碰她!不然我就……”她转头,看见娘亲站在门口,她的全身剧烈地颤抖着,眼角滑下两道亮晶晶的泪痕。那兽回头看看,轻蔑一笑:“哭丧星,你就怎么样?你敢怎么样?滚回屋里去,别搅了老子兴致!”说着便抓住忘记蹬腿的五月,握住她的双踝,将她拉向自己身前。五月疯狂推打着身上的兽,阻止他靠近,泪眼模糊却只是瞧着娘亲:“娘,救我!救救我……”她瞧见娘亲奔了过来,扬起一把菜刀,向着那兽的后背砍下!那兽惨嚎一声:“贱人你敢砍我?!”他猛地推开五月。五月的头撞在墙上,让她一阵头晕目眩,不顾晕眩努力撑起身子,抬头却见娘亲与那兽在床边扭打起来了。那兽握着娘亲的手腕,试图从她手里夺下菜刀,娘亲却将刀攥得极紧,口中叫道:“禽兽,你平时欺我也就罢了,你还想欺月丫头……”她扑下床,想去帮娘亲。那兽与娘亲的动作却突然都停下了,菜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震得她心里一颤。苍白的月色下,许多许多黑色的东西从娘亲的脖子里喷射出来,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带着娘亲的体温,撒到她的身上、脸上,甚至她的嘴里……娘亲的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她再也顾不上那兽,向着娘亲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自己也跪坐在地上。娘亲张了张嘴,仿佛要对五月说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脖子上的伤口狰狞地翻开着,啵啵地冒着黑色的泡泡……那一刻,整个世上都只剩下一种颜色,血的黑色,只剩下一种声音,那种“啵啵”的声音……“啵啵……”“啵……”五月觉得那声音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了,她拼命地拼命地吸着气,终于从胸中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喊:“娘!——娘!——不要啊!不要丢下月丫头一个人啊!不要啊!——”那兽本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们,被她的嘶喊震了一下,清醒过来。他抖着脚走过来,低头看着躺在她怀中,做了自己三年妻子的女子,声音也颤了:“这,这,这死,死女人……”五月听见那兽的声音,胸中立刻烧起了一把火,灼烫了她的全身,燃红了她的眼睛!她轻轻放下娘亲的身子,伸手摸起地上的菜刀,双手死死抓紧,猛地转身,对准那兽的肚子狠狠地刺了进去,猛地抽出来,再用力刺进去,再抽出来……那兽扭曲着脸,惊愕地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喷涌着热血的肚子,口中发出“荷荷”的声音。他想要推开她,手抬起一半就没了力气,倒退了两步,终于腿一软,整个人向后直直地倒下。五月并没有因他倒下而停手,她不停地刺着地上那具只会微微抽搐的身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她不知道自己刺了多少下,直到双手酸软,掌心被兽血染得滑腻,再也握不住菜刀为止。猛刺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软软地坐倒在地上,怔怔地看向另一边。娘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再也看不到娘亲温婉的笑脸,再也听不到娘亲喊她吃饭的温柔呼唤。这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有多希望爹爹还活着啊,如果爹爹没有死,娘亲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也不会为了救她而死。她颤抖着手,握住胸口的玉佩,心中满是深深的恨意与愧意,这是爹爹留下来的,自从爹爹死后,她就一直带着。娘亲总说,这玉佩会保佑她的。可是,这玉佩保佑不了爹爹也保佑不了娘亲,独独留下她一人又有什么用?!用力扯下玉佩,细细的红绳割开了手指,她却不觉得疼痛。她攥紧玉佩,高高举起,然后用力地把它砸向地面!没有预期中玉佩碎裂的脆响,一片白光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瞬间把她完全包裹在其中…………“月丫头,月丫头。”五月听到娘亲在叫她。这温柔的呼唤,是她在做梦吗?娘亲不是应该死了吗?她猛地打了个喷嚏,一睁开眼,就瞧见了娘亲温婉地笑脸,但是娘亲很快忍住笑,板起脸来说:“怎么还这么淘气?月丫头已经六岁了,要跟着爹爹学认字,不可以这么淘气了。”但是娘亲瞧着五月滑稽的样子,还是憋不住笑了出来,边笑边把她从桶里抱出来,捋掉她头上身上的米粒。再帮她脱了鞋子和外衣,把衣服口袋里和鞋子里的米都倒出来。她茫然地低头看着娘亲替自己弄掉鞋子里的米,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泪珠掉落在娘亲的手背上。娘亲抬头,惊讶地问道:“月丫头,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把灰弄到眼睛里去了?”她急切地捧起她的脸蛋,对着光仔细察看。五月摇摇头,抹去眼中的泪水。娘亲没看到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就再次低头帮她穿好鞋子,起身后又摸摸她的头:“月丫头乖,去找隔壁王家哥哥玩吧,娘亲要做饭了,不然一会儿你爹爹就要饿肚子了。”五月看着娘亲走向灶台的背影,心中却是一片茫然,她现在是在做梦吗?或者以前的那些事才是在做梦?一个很长很可怕的噩梦……她茫然地环视了周围,这里是自己十岁之前都一直住着的地方,娘亲每日就是在这个厨房里烧菜做饭,然后就会温柔地呼唤她:“月丫头,该吃饭了。”那个被烟熏得黑黑的大灶,那堆金黄色的秸秆,那口敲破了一小角的大水缸,旁边放着湿漉漉的木盆,总是摆得齐整的木桌木椅,擦得干干净净木制碗橱,可以藏起小小的她的米桶……触目所及,一切都如此熟悉,唤起她深深的怀念。她低头瞧瞧地上,丝毫不见玉佩的踪影,再瞧瞧自己的手,眼前的手,小小的,手指又短又胖,肉乎乎的。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玉佩也不在脖子上挂着。娘亲刚才说,自己才六岁?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应该是十四岁了。她晕晕乎乎地走到厨房门口,发现门槛高得离谱,她只能扶着门框,抬起自己的小短腿,艰难地跨过厨房门槛,才到了屋子外面。五月彻底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