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直站在在原地看着陆兴连滚带爬地跑远,地点的突然转换让毫无准备的她一时有些茫然。她不知道刚才自己去了哪里,为何又会突然回到原处。但看周围,已经入夜,她若是还不回去,爹娘一定会急得到处找她。这个地方在夜色中看起来有些陌生,但再仔细分辨她就发现,从这里往不远处走就是小镇附近的东平山,爹爹经常去那里采集些常见药草,她也跟着去过很多次,只是以前都是白天去,因此一时间她没有认出来。陆兴应该是逃回了镇子上,他走过的地方,野草凌乱倒伏,向两旁稍许分开,五月沿着他走过的地方一路走去,不久就见到一条小道,再顺着小道往镇子上步。起初她心中有些担心陆兴返回,还不敢走得太快,但急于归家的心情让她不由自主地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了起来。直到远远望见小镇上的点点灯火,她才稍稍安心,又加快了几分奔跑速度。回到仁济医馆所在的小街道上,可见医馆仍未关门,一片暖黄色灯光从里面投射出来,铺洒在门外街道的青砖上,灯光中有一抹细长窈窕的人影。见到那抹人影,五月突然很想哭,她止了步子,拼命忍下了要从酸胀的眼睛里涌出的泪,才喊了声:“娘!”程青莲从铺子里跑了出来,一把抱住扑过来的五月,紧紧地搂着她,随即又把她稍微推开些,细细察看她头上身上,见她周身都无异样,方才松了口气,语气却带上几分往日所没有的严厉:“五月,你到底去了哪里?可把你爹你娘急死了!”五月不及回答娘亲的问话,伸头向着铺子里看了看,没有瞧见爹爹的身影,急问:“爹爹呢?”回来的路上,她仔细想过,那无赖曾说“爹爹挡了别人的路”,而爹只有医术最为擅长,那么大概是因为爹爹所开医馆挡了他人的财路。镇上本来还有一家医馆万善堂,前两个月因为经营不下去而关门,莫非是万善堂的陈大夫要对爹爹不利?程青莲一愣,说道:“你爹久候你不归,就去找你去了,眼见着天黑了你还没回了,连你舅舅都关了铺子去找了。五月,你下午出诊到底去了哪家?为什么这么晚回来?”五月不由得担忧起爹爹的安危来,爹爹对陈茂时和陆兴的阴谋毫无所知,如果他去找她,正好撞上那无赖或是陈茂时的话,说不定他就有危险了!她顾不上回答娘亲的问题,急切地说道:“娘,我没事,下午发生了什么一会儿再说,我去找爹爹,如果等下他先回来了,告诉他我很好,让他不要再去找我,我一会儿自会回来的。”说完她便向下午那无赖骗她去的那户人家奔去,那户就算不是无赖的家,也和他脱不了关系。如果爹爹没去那里,找不见她自然会先回家,如果爹爹找去了那里就糟了。五月从袖中针盒,取出几枚金针藏在手中,加快了奔跑的步伐。程青莲皱起眉头,喊着:“五月,你才回来,又要去哪里?”追出几步却见五月已经跑得没了影,只得回到铺子里继续等待,好在她见到五月安然无恙,心里便安定了许多,不似起初那般心急如焚了。隔了一会儿,程青彦在镇上找不见五月回来问消息,听她说五月安然无恙,又出去寻叶昊天了,便安慰了她几句,回了自己家。·陆兴回到自家,砰得一声紧紧关上房门,再插上门闩,这才背靠房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这时候才觉出自己贴身的衣衫都被汗湿透了,额头上汗水还在源源不绝地往外冒,双腿更是发软打飘,差点就站不住了。他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觉得腿上力气恢复了几分,身上因为长途狂奔而生的燥热散去,甚至已经有些发冷了,这才爬起身,举起手臂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油汗,向屋子里面走了几步,才记起板车忘了拉回来了。他狠狠地啐了一口,真他妈的倒霉,可要他现在再去那闹鬼的荒郊野外找回板车,他又不敢,心里打算,等明天一早,天只要一亮,鬼就不敢出来了,到时候再去找板车。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拍响,陆兴吓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道:“谁,谁呀?”门外是五月的声音:“是我,快开门。”陆兴听出她的声音,哪里敢去开门,甚至还倒退两步,离门更远些了。他颤声道:“你,你,是人是鬼?”五月听出他语声里的惧意,更加印证了之前的推测,自己刚从那个奇异的地方回到野外时,陆兴就非常害怕,想起他在野外突然见到自己时大声呼“见鬼”,大概以为自己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是闹鬼了,她可利用他的恐惧,套出到底是谁想要害爹爹。想到这里,她刻意沉下嗓子,放慢了语调,冷声道:“我……自然……是人。”陆兴匆匆赶回来,刚关上门还没来得及点灯,此时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再听五月的声音冷冰冰慢悠悠的,心里更是怕的不行,随便怎样也不肯相信她是人:“那,那你是怎么一下子不见了,一下子又突然冒出来的?”“那是因为……不如我进来……告诉你吧?”陆兴一听她还要进来,吓得差点就跪了下来,一心想撇清关系:“叶,叶,叶小大夫,我不管你是人是鬼还是妖,你不要来找我,今天这事全是陈茂时他的主意,和我陆兴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因为你爹医馆开得好,自己医馆没了生意,这才恨上了你爹,要抓住你,再骗你爹出来。”“你打算……把我爹……也骗出来……然后就杀了……我们父女?”五月的语调不仅是冰冷,还带上了几分恨意。“不不不,不是我打算,这全是陈茂时那个老混蛋的打算!我全是听他的,我……我……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陆兴慌乱中甚至改了称呼,自称起小人来了,不过他确实名副其实是个可鄙的小人,其实也不能算是谦称。“陆兴……我爹他……有没有……来找过你?”“没没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我不信……”“没有!真的没有!”陆兴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差点尿裤子了,想起先前野外发生的事情,一双眼睛便死死盯着门口,生怕这会儿会有白光从门外渗进来。他嘴里不停地喊着没有没有,连续喊了十几遍后,却听门外再无声息。他根本不敢开门去查看,赶紧爬起来去点灯,只是双手颤抖得厉害,把火折子弄掉了好几次,越是心急越是出错,好不容易才把里外两间房里的灯点亮,再去把里屋的门窗全都关严实了,坐在**,兀自向着四周东张西望,这一夜都没敢合眼!·叶昊天傍晚才归家,得知五月出诊未回后,就紧紧皱起了眉头,想着她医术几乎尽得自己所传,这镇子又如此之小,从这头走到那头也只需盏茶时间,诊治一个病人再加来回的路程,如何要得了这么久?偏偏她走的时候,又没说明去了哪家出诊。他看着天色将暗,心中越加焦急起来,五月年龄渐长,正是如花年纪,她孤身一人,若是有人意图不轨……叶昊天这么一想就再也等不下去了,对程青莲交待了几句便拉上程青彦分头去镇上各处寻找五月,问了街口饭庄的赵掌柜,可曾见到五月跟着谁走了,赵掌柜说是没留意。他又去了镇上几户家中有病人的人家询问,都说不曾请过叶小大夫来出诊。眼见着到了夜里,叶昊天把大半个小镇几乎兜了个遍,也没找到五月,他抱着一分希望,想也许五月会先回仁济医馆,便回来看看,打算若是还不见五月归家,就要一家家敲门找过去了。回到医馆,程青莲迎了出来,把五月回来过又急匆匆跑走,还交待他不要再去寻找的事告诉了他。叶昊天一蹬脚,责怪她道:“你怎么不拉住她?我在外面找不到她自然会回来看看,这么晚了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乱跑,要是出了事怎么办?”程青莲心中也有悔意,低头不语。叶昊天在药铺里来回走了几遍还是无法安心等着女儿自己归来,便对着她道:“我还是出去找她,若是她先回来了,这次你无论如何都要拉住她,不可让她再出去了。”恰好此时,五月从外面回来了,她从陆兴那里套出了话,得知了幕后主谋是陈茂时,同时推测爹爹应该无恙,便先回了仁济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