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昊天听五月简单说了事情经过,再看对面众人,此时离得近了,仔细一看便认出人群中鹤立鸡群的玄衫青年正是冉隽修。而旁边被护卫拖在地上的人,此时脑袋软软向后垂下,虽然五官青肿,火把映射下还是看得出,就是今日来挑事的陈茂时。他们周围则是神情不再激愤的陌生乡民。听到刚才五月说的经过,再看到这番场景,叶昊天已知今日是欠了冉隽修一个大大的人情,怕是再也不能拒绝他入京的邀请了。待众人回到仁济药铺,一番开药诊疗后送走那些来“捉妖”的乡民,又感谢了来帮忙的熟人之后,叶昊天关闭了药铺。五月一身狼狈,回来就先去沐浴更衣了。叶昊天嘱咐程青莲问清五月今晚经历,便回到前面的仁济医馆里。这时,医馆里便只余下了叶昊天、程青彦父子以及冉隽修主仆三人。冉隽修问道:“那今日挑事之人,叶先生准备如何处置呢?”叶昊天叹口气道:“他已被狠狠打了一顿,就放了他,让他自行离开吧。”冉隽修挑眉道:“叶先生不怕他心中积怨更深,伤好之后再来谋害你们一家?”叶昊天低头沉吟,心知冉隽修所说有理,今日之事陈茂时既然做得出第一次,就做得出第二次,然而像这样的事即使报官,衙门最多也只能算他个妖言惑众的罪名,打一顿板子了事。冉隽修见叶昊天不语,便道:“既然叶先生觉得为难,此人就交给在下处置吧。把他和他的家里人送到离此地极远之处,给他谋条生路。毕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他也不至于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再谋害叶先生一家了。”叶昊天感激道:“如此甚好。”只是这样一来,他又多欠冉隽修一份大人情。然而出乎叶昊天意料之外的是,冉隽修并不再提赴京治病之事,反而起身向他告别:“今日万幸,叶姑娘平安无事,想来叶先生有许多话要与叶姑娘说,在下就不再打扰,先告辞了。今晚看来也无法再赶路回去,在下就在平安客栈再住一晚吧。”叶昊天听他特意提到借宿地点,以知他言下之意,拱手道:“今日小女能够平安无事,全靠冉公子出手相助,现在时间已晚,叶某不再耽误公子休息,待明日一早,叶某一定会上门重谢冉公子。”冉隽修摇摇头:“叶先生言重了,其实遇人为难,自己又有余力时,出手救人是理所应当的,叶先生身为医者,当然更清楚这个道理了。”叶昊天点头不言,心中却有些不舒服,暗暗想道不用你说这番话来挤兑我,明日我也会答应你赴京之事的。他将冉隽修主仆三人送了出去,程青彦父子也就此告别。回到后面堂屋,五月已经洗完了澡,正在绞干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程青莲见到叶昊天,便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叶昊天终于完全放下心来,这就开始详细询问五月今日事情的经过。五月隐瞒了关于玉佩洞天之事,因为之前她已经对爹爹说过陈茂时要害他,便只说了陈茂时污蔑她是妖女,却恰好碰到一个村民发了羊角风,她趁机跑出镇子,巧遇冉隽修。她也知虽然今日是她凭着一己之言说服了乡民,但当时若无冉隽修出面先镇住那群激愤的乡民,她不可能有机会洗脱这“妖女”之名。叶昊天听完全部经过,点点头道:“恐怕我这次要去京城一段时间,五月,你已经可以独立坐堂,我把医馆和药铺都交给你了,但是你毕竟是个年轻女子,出诊就全部拒绝了吧。另外要切记一点,凡事都要和你娘亲商量,不可瞒住娘亲在外乱跑。就算是你表哥找你出去,你也不可单独一人和他出去。他已经十八岁了,你们不可再像小时候那样……”五月心道找表哥出去只是借口,若不是为了去采药草,谁要拉上他啊?她耐着性子听叶昊天交待,好不容易等他说完,好奇地问道:“爹,你原本不是说再也不去京城了吗?究竟原来是为了什么不肯去京城?”叶昊天与程青莲对视一眼,摇头道:“你无须知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第二天一早,叶昊天没有开门营业,嘱咐五月休息一天,他自己去了平安客栈,自然是与冉隽修谈赴京之事。当天中午,冉隽修先回了南延县,把陈茂时夫妻都带走了。叶昊天在家准备一应用具,五天后,冉隽修再次亲来,接走叶昊天。因地处江南,从瑞平镇到京城,路途颇远,路上总要半个多月时间,然而叶昊天这一去,足足小半年都没有回来。起初也有他的来信,说已经到了京城,之后每隔半月总有书信寄回报平安,然而三个月之后就再无书信寄回。因路途遥远,驿站传递平民书信常有遗失,因此起初母女俩并不太担心,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却始终未收到叶昊天的来信,而她们寄去询问的信亦如石沉大海。出发前,冉隽修答应了叶昊天照顾好程青莲母女,因此留下四个护卫,两个老妈子在叶家。五月想让一个护卫回南延去一次,好打听爹爹的近况,他们却说自己职责只是留在瑞平镇保护她们母女,不得擅离。五月等得心焦,见娘亲脸上愁色也一日比一日更浓,不由得心底更加不安,仿佛前一世的命运再次重演了一般。终有一晚,她拉着娘亲问道:“娘,爹爹这么久都没有音讯,你也担心他吧?你就不要再瞒我了,当年在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就是因为当年的事由,让爹爹这次赴京碰上了麻烦。”程青莲犹豫了一下道:“这事是你爹一个大心病,他不想让你知晓,何况你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你爹应该是忙于医治病人,没有来得及写信回来,只是两个月没来信,再等等吧。”五月劝道:“娘,你就说给我听听,就算于事无补,也好过我毫无头绪地瞎猜。万一与过去有关,多一个人陪你商量揣摩,更好过你一个人独自忧思。”程青莲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好吧,若是不说你总是会瞎猜想,我就与你说了,听完你就知,应该和当年之事无关。那时候我与你爹刚成婚不久,你爹就被他的同门师兄邀去京城行医。因他治疗往往另辟蹊径,用药大胆,同时辅以金针按摩之术,没多久已经在京城小有名气,甚至有人推荐他入太医院。那时候正逢太医院每四年一次的考核,他本来志在必得,预备考上太医院之后就接我去京城长住了,然而在考核之前发生了一桩事情,让他不得不连夜逃离京城,自此之后郁郁了许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五月好奇地追问。程青莲叹了口气道:“就在考核之前,你爹替一户张姓人家看病,因那病奇诡非常,你爹开方时,用了一味毒性颇强之药,本来以他判断,应能以毒攻毒,彻底治愈那人,谁知那人服药之后却突然死了。幸好你爹的师兄知道此事后立刻通知了你爹,助他连夜逃走,还教他在乡下隐居,免得被那张姓人家找到报复。”五月想象当年爹爹在京城是如何意气风发,却在最最志得意满的时候遇此突变,心情该是如何抑郁!她相信爹爹没有误诊,那病人之死应是由于其他原因,然而事过境迁,恐怕很难再查清当年那人死因了。程青莲又继续道:“你爹自信那张药方没有问题,绝对不会致人死命,只是当时情景,只怕等不到你爹分辩清楚,就要先被下狱,他师兄教他先暂避风头,待事情查清了再说,想不到这一避就是十余年。直到你十岁那年,那次的事你也知道,你们竟然在南延偶遇了那张姓病人的兄弟,我们才又搬到你舅舅家。既然那张姓人家在距离京城如此遥远的南延出现,那么他们应该已经不在京城居住了。另外,你爹答应赴京之前,要求冉公子同意两件事,一是在京城时,让他易名换姓,并且安排他住在那位病人家里,只替病人治疗,不见旁人,一待病人治愈就送他回来。二是要照顾好我们母女,冉公子确实按照说好的那样派了人来,所以我才说你爹在京城应该没事,只是忙于治疗忘了寄信回来。”五月默默坐着,想了会儿道:“娘,我想去京城瞧瞧爹去。”程青莲听五月说要去京城,顿时吃了一惊,立刻出言阻止:“不行!此去京城路途迢迢,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如何去得?我们家又不是大富人家,没有车马护卫,也没有长辈陪着你去。你就安安心心等在这里,你爹若是有事,那冉公子应该会有消息。既然一直没有坏消息来,应该是没有出什么事。”五月心里却对那冉隽修没有多少信任,谁知他介绍的那个病人是谁,又有谁知道爹爹去了京城后发生了什么事,爹爹就算再忙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不回信,就算是驿站遗失了信件,难道能连续好几个月都遗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