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赵管家送五月去陈夫人家。陈夫人已经好转许多,五月为她施针后,她由绿荷扶着自己在**坐起来,向五月问道:“昨日听绿荷说,叶大夫目前住在嘉勇侯府?不知叶大夫是老侯爷的……?”五月把用过的金针洗净后,正放在小灯上灼烧,闻言并没有马上回答,赵夫人虽然认了她做干女儿,一方面仅仅是口头相认,并没有正式拜过,另一方面她也不想以这个身份行医,略略想了一下便道:“我爹爹曾为赵尚书治病,所以我才暂住侯府的。”陈夫人哦了一声,赵尚书本是陈郎中的顶头上司,却在陈郎中上任之前就因被告贪渎之罪入了诏狱,赵夫人便住回了娘家,这事她也有所耳闻。五月把烧灼过的金针一一收入针盒,抬头对陈夫人道:“夫人面上红肿已经基本消除,不需再放血,以后按方服药,每三日针疗一次即可。”“不知叶姑娘对妇人科疾患是否擅长?”陈夫人问道。在瑞平这样的小镇之上,只有仁济医馆这一家医馆,叶昊天和五月是什么病都看的,并不分科。当然自从五月出师之后,妇人科多数是她在看,因此她点点头,诧异地问道:“陈夫人难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陈夫人轻轻摇头:“并非是我,是我那表侄女。昨日她跟着我表姐来看我,我向她提到了你是女大夫,她便让我问问你,可否替她看看?”“自然可以,可是夫人的表侄女为何不去医馆看病?”五月有些不解地问道。“医馆大夫多是男子,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家不好意思开口,昨日还羞羞答答地问我哪家医馆有女大夫。”陈夫人笑了笑道,“我便告诉她,替我治病的就是位妙手回春的女大夫,还是个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大夫。”五月不好意思道:“哪里是妙手回春了,夫人本就病得不重,只是恰好那处小驿站没有其他大夫。若是夫人去找其他大夫看,一样是能治好的。”陈夫人微笑道:“叶大夫不用过谦,若是当日没有你在,恐怕我是已经撑不过去了。且你给的那绿色药膏极为好用,每日涂抹,眼看着疤痕就一天天地淡下去。不然就算我捡回了一条性命,顶着那张全是疤痕的脸,我也没法见人了。”她向来以自己的相貌为傲,自嫁给陈郎中做继室后,颇得他宠爱,这次赴京上任,在她略施手段之后,原来那两个小妾都被留在了先前家里,没有带来。本来在安京她可以享受独宠的,谁想路上突然生了这怪病,偏偏还是生在脸上,若是留下疤痕的话,她在陈郎中那里就必然要失宠了。因此她言语间对五月颇为推崇,极力向那个表侄女推荐五月。五月浅浅笑道:“那陈夫人的表侄女所患何病,是需要五月去她府上出诊还是……?”陈夫人道:“萍婉她面皮薄,直叫她母亲不要告诉我,所以具体所患何病我也不甚清楚。我和她说了你今日这个时辰会来,她们早先到了,就等叶大夫给我做完了针疗再替她看看。”“那她现在何处?”“让绿荷领你去吧。”陈夫人说完突然又想起一事,“叶大夫,你那绿色药膏可还有多?”五月“啊”了一声道:“这药膏我所制不多,因为估计先前给夫人的那些已经够用,我就没有再制新的。”她这药膏用玉佩洞天内的小草随取随做,所以都是需用多少做多少的,并无存货。陈夫人却以为她这除疤的药膏珍贵,不肯多给,才如此借口,便笑笑不再问,让绿荷领着她去替萍婉看病。萍婉是个皮肤白皙、眉目温婉的女孩,比五月还小着两三岁的样子,一见她进屋便红了脸。五月先望了望她的面色,问道:“小姐是身体何处不适?”“我……”萍婉声如蚊蚋,脸颊却越来越红。五月劝慰她道:“患病并非羞耻之事,无需害羞畏医,症状说得越清楚,越有助于我诊断,病也就治得快。”萍婉瞧着绿荷还是犹豫,绿荷便退出了屋子。萍婉一直瞧着她关上了门,才开始细声讲述病情,五月不得不凑到她身边才听清了她所说的话。原来萍婉今年才来的初潮,每次**,她总觉得那处地方痒痒的,开始还只是在**时痒,平时还好,她便勉强忍着,寻机躲到净房或是没人之处抓痒。只是去净房的次数总不能太多,这瘙痒却发展得越来越厉害,连没有**的时候都开始痒了起来,简直难以忍受。她极为害羞,一开始这事连母亲都没敢告诉,自己为此偷偷苦恼。虽然每日都要洗上好几次,却越发得痒起来。到了后来终于被母亲发现了异常,便要带她去看大夫,她却死活不肯去。这次来探望姨母,听姨母说替她看病的是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女子,便动心让姨母介绍叶大夫给自己,希望能真的能去了这苦恼。五月详细询问她那处的情况,除了瘙痒之外可有其他异常,萍婉却已经是羞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她坐在一旁的母亲自然是清楚的,便代她回答了没有任何异常。五月再诊她脉象,只是略有湿热,结合她之前所述来看,怕是这瘙痒并非来自真实疾病,而是她对于**一事过于**多思,从一开始的偶然轻痒,她就一直放在心里,反复思虑,竟导致痒感越来越强烈。五月知她病根主要还是在心里,但要就这么直接告诉她,她半信半疑,未必能去了这病根,便开了去湿热的药给她内服,另外再取了些药材给她,让她每日煎汤外洗,告诉她很快就不会再痒了。·第二日一早,五月煎了给赵尚书的汤药,借着送药的机会,又和叶昊天絮叨了一阵。回到侯府之后没多久,冉隽修如约而至。赵夫人比五月更为起劲,就像要出去游玩的不是五月是她自己一般。五月还没从诏狱回到侯府,赵夫人就到了她住处,替她挑选了裙装和相配的首饰,五月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穿丝绸的裙装了,还是穿回了最让自己感到自在的粗棉布衣衫。冉隽修等在前厅,负手而立,见到五月的衣着,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赵夫人笑着道:“这孩子,给她挑的裙子不穿,非要穿这身。”五月郝然道:“我……不习惯,还是这样自在些。”冉隽修淡淡道:“昨天那件很好看。”五月心中有些欢喜,又有些羞涩,急忙道:“我们走吧。”谁知冉隽修却道:“再等等。”赵夫人讶然道:“等什么?”然后便见自家的大儿子从后面匆匆出来。赵翰池本就长得俊逸儒,今日穿了一件湖蓝斜襟长衫,戴着同色头巾,更衬得他的面如冠玉,眉目清朗。他只比冉隽修大了一岁,两人年纪相近,自小是一起玩大的,感情深厚如亲兄弟。自冉父辞官回了南延,他几年不曾见隽修了,两人始终只是通过书信来往,直到前次隽修陪叶昊天来安京,却聚了不久又因家中事情回了南延。这次听闻他又来了安京城,前两天却在国子监不得回家,隽修来了家里两次他都没见着,今天一早听隽修找他一同出游,便高高兴兴地出来了。他见前厅除了冉隽修,还有赵夫人和另一个陌生女子在,猜测她应该是叶大夫的女儿,也是自己娘新认的干女儿了。他上前对着赵夫人先行了个礼:“母亲安好。”赵夫人忙向赵翰池介绍五月道:“翰池,这就是五月,你的六妹。”赵翰池便又向五月行了个礼道:“六妹好。”五月急忙福身还了一礼:“大哥好。”冉隽修催促道:“行了翰池,还这么礼来礼往下去,就不要出门了。”赵翰池笑了,又问:“六妹也一起去吗?”赵夫人嗔怪地看了眼冉隽修,说道:“今日叫隽修过来,本就是为了带五月在安京城里逛逛。”赵翰池点点头道:“那是应该的,那就早点走吧,也好多玩会儿时间。”赵夫人还想最后努把力:“翰池你不是还要为诗会做准备吗?”“六妹初来京城,我陪她去逛逛才是为兄之道,何况整日在家读书,头也读晕了,出去逛逛才会有新的想法,不影响诗会。”赵翰池说着,已经向外面走了。·路上,赵翰池问道:“隽修,我们去北郊的龙源山吧,那里秋海棠开得正盛。正所谓一丛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縻花事了,丝丝夭棘出莓墙……”“不去。”“那我们去宁磐观,宁磐观建成到现在有好几百年了,门口的照壁上还有前朝皇帝手书的诗句。”“不去。”“那就去将光寺,那里的一百零八铜罗汉每一尊都和真人一般大,雕得栩栩如生,六妹一定没见过……”“不去。”“那去……”“不去。”“我还没说去哪里呢?”样样建议都被否决,赵翰池急了。冉隽修轻笑道:“你说的那些地方我猜都猜得到,都不去。”只有城里长大的翰池才喜登山赏花,到时候他对着海棠一番吟诗,对于五月来说怕是反觉无趣。至于对着城里的那些寺庙古迹,翰池若是一番谈古论今,更嫌气闷无聊。赵翰池奇道:“那去哪里?”他眼看着马车向城东驶去,又问:“去城东的街市?可是现在吃小吃又太早了些……隽修,到底去哪里?”冉隽修却浅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