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隽毅见菲奥娜站住了不再说话,似乎信了自己所言,便继续道:“我们都很感激叶姑娘能治好隽修的心疾,但是隽修总不能因为一份谢意而娶妻吧?他现在既然已经恢复健康,和常人一样,那作为冉家的……”菲奥娜突然道:“不行,我要见他,问问清楚。”言毕她转身又向着来路走去。她只是远远看见他扶着那女子,也许是什么误会,她想当面向他问清楚。冉隽毅一把拉住菲奥娜的手臂,疾声道:“隽修和瑶卿谈得好好的,你别去搀和!”“放开我!我要去问他!五月是怎样为他废寝忘食地准备手术,又为他担心得好几个月睡不好觉,宁可得罪你们全家都要满足他的心愿,这些他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吗?!”菲奥娜用力推向冉隽毅,一边把被他大手握住的手臂抽出来。冉隽毅只是想阻止菲奥娜去找冉隽修当面对质,若是真的如此,他刚才所说便都要白费了,然而他亦不敢太过用力握住她的手臂。没想到菲奥娜力气比他预料的大,竟然一下子就挣脱了。他们是站在河边说话的,菲奥娜这一用力,手臂从他掌中滑脱后,身体失衡便向着河中倒了下去。他跨前一步疾伸右手,还是没能拉住菲奥娜,眼看着她摔倒在倾斜的河岸边,随即滚入河中。菲奥娜不会游泳,落水后慌乱异常,挣扎着想要呼救,却连呛了好几口水,发不出任何叫声,只能将手臂伸出水面乱抓乱舞。冉隽毅不及多想,匆匆脱下短靴与外袍,丢在一旁后跃入河中。春天的河水依然冰冷刺骨,他觉得左侧小腿一时变得僵硬起来,似乎有抽筋的预兆,赶紧放缓了左腿的动作,只用右腿踩着水,一边暗道千万不要抽筋了,一边划着水兜了一小圈,从菲奥娜身后接近她。他将左臂从她左腋下穿过,绕过她的前胸,揽住她身子,用右手划水游向岸边。左臂下丰满绵软的触感让他心中一荡,只是此时情境却不是可以心猿意马的时候,他赶紧收束心神,尽力把注意力转移到游水上,暗暗嘲笑自己是太久没有接触女人了吧?好在菲奥娜还算镇定,被他揽住后没有胡乱拉扯。她连着呛咳了好几下,咳出喉管内的水,呼吸顺畅之后便放松了身子,只用双手扶着他的左臂,用力撑着让自己的口鼻露出水面呼吸。她其实离岸边不远,冉隽毅划了没几下就能够踩到水下倾斜的河岸,便带着她向岸上走了几步。菲奥娜被冉隽毅揽着,亦感觉到他身体站直,已经不是游水的姿势了。于是她向下伸脚,发觉踢到了水下的河岸,便试图站直了自己走。冉隽毅扶着她,直到她站稳了,才问道:“你可以自己爬上去吗?”菲奥娜点点头:“可以。”她因寒意而牙齿嘚嘚轻响,话声里带着些许颤音。冉隽毅便放开了她,让她自己爬上岸。这段河岸陡峭,坡上长着前几日刚刚冒芽的野草,稀疏草间露出暗褐色泥土。菲奥娜鞋子湿透了,衣裙又在不停往下淌水,她踩在泥上还会打滑。于是他等她走了两步之后,才跟在她后面向上攀,以防她再次滑倒滚入河中。好在他见她虽然一步一滑,步伐却很有力,应该是不会再摔倒了。他在她身后位置稍低,离得又近,眼前晃来晃去的便是她的背影。那条浅绿裙子浸透了水之后变成了和她眸子一样的深绿颜色,湿漉漉的裙摆大半贴合着她的双腿,随着她攀爬河岸的动作,从纤细柔婉的后腰开始往下,经过结实挺翘的臀部,一直到矫健修长的大腿,整个腰臀曲线毕露。他只觉一阵心浮气躁,便略微偏过视线不敢多看,然而为防她再次滚落,又不能不看着她。上岸之后两人一身淋漓河水,满脚湿滑泥浆。湿透的衣物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冷得菲奥娜直打颤。冉隽毅拾起刚才脱下的外袍披在菲奥娜身上,自己穿上了短靴,对菲奥娜道:“先去把湿衣服换了吧。”他命随从去成衣店买两套干爽衣服鞋袜来,自己带着菲奥娜到了最近的一家客栈,订了两间房,吩咐小二预备热水洗澡。菲奥娜洗完澡,轻轻打开浴室门探头向外张望,房里没有人,桌上放着一套干净的浅绿色衣裙,旁边是一双同色缎面绣花鞋,连内衣都齐备。她在安京住了将近两年,常常穿汉服,因此很熟悉汉服的穿法,迅速地穿上后,打开房间门便见冉隽毅背朝着门等在走廊外面。冉隽毅亦换了件深灰色斜襟长衫,听到开门声后便转过身来。菲奥娜知他必定是有话要对她说才等在门外,便退了几步,让他进门说话。冉隽毅进来并不坐下,对她开门见山地说道:“菲奥娜小姐,我们家已经和姨父家说定,隽修很快会和瑶卿定亲并成婚的。你不要再去找他,他对叶姑娘确实心中有愧,不想再见到与她有关之人。”菲奥娜怒道:“我不信,他不是这种薄情负心之人,一定是你骗我。你不让我见他,就证明了你在说谎!”冉隽毅冷笑道:“你不信是因为你也喜欢隽修吧?你想见他到底是想为叶姑娘讨公道还是为了你自己?”菲奥娜被他说中心事,一时说不出话来。冉隽毅又冷笑一声道:“你虽是叶姑娘的好友,却背着她偷偷跟来南延,难道不是想寻找机会接近隽修?又有什么资格说隽修薄情负心?想不到隽修还颇有桃花运。可是不管感情如何,婚姻大事到底是要更多地考虑门第与德行。讲到这两方面,别说叶姑娘不够格了,换作是你的话,更是不要想进冉家的门!”他针针见血的话才说一半,已见菲奥娜变了脸色低下头去,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把残忍的话继续说完,若不打消她的怀疑,就不能让叶五月相信隽修变心。菲奥娜默然半晌,深深吸了口气,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冉二公子,我承认我喜欢冉隽修,也曾经想过如果他不喜欢五月了喜欢我就好了,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背着五月去抢她心爱之人。”“那你为何要来南延?”冉隽毅逼问道。菲奥娜清澈的绿色双眸闪过一丝迷茫:“我也不知道……不由自主地就来了,可是现在我后悔来这里了。”如果她从来也不曾见到冉隽修和那个瑶卿姑娘在一起,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不,还是来了这里才好,索性断了这份念想,不至于每次见到五月时心中都有份愧意了。只是,她是不是该告诉五月冉隽修与别人谈婚论嫁的这件事呢?如果五月问她是如何知道的,为何要来南延,她该据实以告吗?或许她不该说,五月自己迟早会知道冉隽修变心的事。冉隽毅见她怔怔站在那里不发一言,知她心中烦恼难解,便轻轻说道:“在下先告辞了。”到了门外,他对两个随从低声道:“暗中跟着她,随时向我报告她的行踪。”若是她直接回了安京倒好,若是她不信自己所言,还是要确认隽修的心意,那他就安排一场好戏给她看。菲奥娜确实不信冉隽毅所言,他不喜五月做自己弟媳,自然一心想让自己以为冉隽修变心了,仔细想来她只是远远看到他扶着那女子,很可能只是误会一场。第二日,菲奥娜去冉府找冉隽修被拒,在冉府门外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出来,完全没有机会与他交谈。第三日的早晨,菲奥娜在冉府门外见到两辆马车驶出,心中一动,不知会不会是冉隽修坐着马车出行,既然守在门口也没有机会,不如跟着这两辆马车,说不定能找到机会与他说话。然而她没有租车,追了几十步以后,与马车已经离得远了。菲奥娜正焦急间,却见那两辆马车都停下了,她心中一喜,想要快步赶上去,前面突然闪出两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同时客气而冷漠地说道:“菲奥娜小姐,五少爷不会想见你的,你还是回安京去吧。”菲奥娜又惊又怒:“是冉二公子命你们跟着我?”那两人并不回答,只是拦着她不让上前。通过那两人间的空隙,菲奥娜虽然不能上前,却可以瞧见前面的情形。前面一辆马车上下来了一个年轻女子,她看向后一辆马车,脸朝着菲奥娜的方向,正是那天冉隽修扶着的瑶卿姑娘了。接着后面一辆车上下来一人,菲奥娜从背影便能认出是冉隽修。菲奥娜离他们有百多尺之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能看见那瑶卿姑娘取出一样东西交给了冉隽修,又羞涩地低下了头。冉隽修接过那一件小小的物事,仔细看了之后收入怀中。接着下来瑶卿姑娘似乎说了什么转身就走,冉隽修却不舍她走似的追上几步,又和她说了好几句话之后,恋恋不舍地看着她上车。瑶卿姑娘所坐马车向前驶动,冉隽修转身向自己所乘马车走去,同时从怀中取出瑶卿刚才送给他的那件物事,远远看去,像是手巾或是荷包一类的东西。他一面细细瞧着,一面上了自己那辆马车。这第二辆马车也跟着瑶卿所坐马车一起走了。菲奥娜想起以前在肖恩诊室所见的冉隽修,素来冷冷淡淡,哪里有见过他这样恋恋不舍地追着姑娘的情形,而那瑶卿姑娘送他的信物,他不光收下了放入怀中,还再次取出来赏玩。看来冉隽毅所说是真的了。她眼中已没有那两个拦着她的随从,茫茫然地走回自己所住客栈。隔了不久,她再次从客栈中出来,找到租车行租了辆马车离去。冉隽毅于不远处的一辆车上,将菲奥娜的黯然神伤都看在眼里,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对身边一人道:“暗中护送她安全回京。”冉隽修坐在马车上,心中总有些异样感觉,他瞧着纪瑶卿刚才还他的荷包,鸦黑色的缎子面上,两条金色丝线绣的大眼睛“毛虫”正在快快活活地“爬”着。自昨天晚上,他沐浴之后换上干净衣服时,就发现这只荷包不见了,询问竹笔石砚,他们都说房里没有人进来过,三人寻找了好一阵都不见荷包的影踪。谁知它竟会在纪瑶卿那里。刚才他追问她是何处发现的,她却低着头说是在花园里捡到的。荷包内衬里绣着暗色的“修”字,她由此得知是他的荷包并不奇怪,然而他白天虽去过花园,却没有从怀中取过东西,这荷包怎么会掉在花园里呢?何况她在冉府不还他,却在半路上叫停了马车还给他,这也显得古怪。虽然她解释说本来是想偷偷带回家的,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还给他,但他还是觉得她的举动有些诡异而不合常理。他再联想到今日姨父一家回州府,二哥却借口生意忙碌自己不来,非叫他来送行,觉得其中有蹊跷,便决定送完姨父回家后要找二哥好好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