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隽修送走姨父一家后回来,询问得知冉隽毅还未回府,一直等到了傍晚时分,才听竹笔通报他回来了,正在书房看帐,便找去了书房:“二哥,我有事要问你。”冉隽毅看着账目,一手拨动算盘,头也不抬道:“稍微等一下。”冉隽修有预感这场谈话怕是会很长,便在书房内寻一张椅子坐定了等他看完。过了一刻钟后冉隽毅合起账簿道:“有什么事你问吧!”冉隽修先向他询问荷包之事,冉隽毅却作不知状。荷包之事无凭无据,冉隽修便先放下不问了。前天他虽然向纪瑶卿表明了自己喜欢的另有其人,也向父母表示了不会接受与姨父家结亲之事,但却还没有说服他们接受五月。他意识到,父母对五月的了解是从隽毅这里获得,所以想要说服父母,还是要先说服他的二哥。“二哥,你为何就是不能接受五月呢?”冉隽毅冷冷道:“她将你的性命做赌注。”“是我将自己的性命赌了一次!五月亦劝过我不要做手术,她其实因为担忧我,很长时间里都睡不好觉,还要辛苦准备手术,三个多月里消瘦了许多。”“若她真的担心你,要阻止你是很简单的——只要她不去做手术就行了。可她还是做了手术!好在你们是赌赢了,可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偏差呢?你替我们想过没有?你替父母想过没有?你的鲁莽举动可能会让他们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冉隽毅眼神黯淡下去,她曾经瞒着他,偷偷地用自己的性命做了一次赌注,赌他们能有个孩子,可是她输了,不仅是孩子没了,她也离他而去。性命不是赌注,一个人是不能去与天命抗争的。看着冉隽毅双眸中的黯然,冉隽修的心中也伤感起来,叹了口气道:“哥,我知道二嫂的事情曾经让你很伤心,可是我和二嫂的情况不同。从小我就羡慕你和大哥,遇见五月之后,我才知我根本不必羡慕你们,五月不仅仅医好我的身疾,也让我的心病得以消除。我知你们重视我的性命才反对手术,可是如果一个人一生浑浑噩噩,不知自己为何而活,那要这样行尸走肉般的性命有何用?”冉隽修吸了口气,继续道:“五月是我最重视的人,我不能辜负她,但你们亦是我最重视的人,如果你们不愿接受她,就是逼我在其中选择一方,而割舍另一方,我不愿说不得不割舍的是你们,可是要我割舍她,我宁可当初就死在手术台上。”冉隽毅闻言双眸一眯:“你宁可与冉家断绝关系也要娶叶五月?我倒是相信,如果你身无分,她还是会愿意嫁给你的,但是她绝不会为你放弃医术一道。”冉隽修道:“我就是喜欢她这样子,如果我一定要求的话,她也许肯为了我放弃医术,但那就不是我喜欢的五月了。”冉隽毅挑眉道:“所以你爱她比她爱你要深?”冉隽修摇头道:“不是的,她也不会要我为了她而放弃绘画或者是其他我所追求的事物。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一定要割舍什么,而是互相支持,是互相交融。”冉隽毅默然半晌后,低声问道:“你已经下了决心?非她不娶?你现在只是一时情热,你确信自己不会后悔?”冉隽修缓慢而坚定地点了一下头:“我非她不娶。若是问我以后会不会后悔,我现在也不知道,可要是我娶不到她,我一定会悔恨终生的。”听了隽修一番表白,不知为何冉隽毅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一对清澈的深绿色眸子,他勾唇一笑:“那你就要先说服爹和娘了。”冉隽修大喜,问道:“二哥你同意了?”“可我现在没时间去帮你劝爹和娘,接下来你自己想办法去说服他们吧。”冉隽毅一边说着一边披上外袍向书房外走去,“我要离开家一段时日,少则一个月,多则……我也不确定。”“二哥你要去哪里?”“去追一个生了误会之人。”言毕冉隽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书房门外。冉隽修虽不知隽毅离家是去追谁,但既然已经说服了隽毅不再加以阻挠,接着就该是去说服父母接纳五月了。晚间,他去冉绍峻的书房,说是有话要对他与冉夫人说。待三人坐定,冉绍峻与冉夫人对视一眼,他们自然知道隽修想说的是什么事,虽然自他回南延来后的这几天内已经提过很多次,但都被他们以各种方式避开,不曾详谈过。但此事终究是要摊开来说的,他们亦想说服隽修。冉隽修吸了口气道:“爹,娘,你们都不曾见过五月,只是听了二哥一番说法就对她抱有成见,未免对她太不公平。”接着他从自己去南延邀请叶昊天赴京开始,与五月之间发生的事情,自己所了解的她是怎样一个女子选择了一部分说与他们听,自然去了那些争执纠纷部分,只挑五月好的地方说。听完他一番详述后,冉绍峻似有所动:“既然如此,那你让她从京城回来吧,让我们见上一见。另外,若是你们真的成婚,婚后她要定居南延,住在冉府中才行。”“这……”冉隽修为难道,“她已经考入太医院了,平时要住在外教习厅,回来住恐怕不行。”冉绍峻隐隐有气道:“哪有成婚后不侍奉公婆的媳妇?她是真的想做冉家的媳妇?”“她去考太医院当时是问过我的,是我赞成她去才……”冉夫人在一旁道:“修儿,就算是你有什么事也需要先告知父母,不能自己擅自决定了吧,更何况是她呢?她若真心想嫁入我们家,一开始就不该去考什么太医院啊。”冉绍峻下了结论:“对一个女子来说,相夫教子才是最重要的事,她若是真心想做冉家的媳妇,就从此不要再做大夫,如果她做不到这点,这婚事就想也别想!”冉隽修对父亲的武断感到愤怒,五月全心投入医道,她考上太医院时非常高兴,他亦全心支持她钻研医道。然而她为此所花费的十多年时间与精力,却被父亲的一句话全盘否决。他们其实并不是为了她学医而不愿接纳她为媳,而是因为不愿接纳她,才用不能做大夫这件事来为难她。“我不愿劝五月放弃医道,如果爹一定要她放弃才能接纳她为媳的话,那我就不娶她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接着一字一句地沉声说道:“我入赘叶家。”他若是说终身不娶,怕是爹娘并不会动容,以为可以慢慢拖着他们两的婚事,反正他才二十一岁,再晚几年成婚也不怕,五月却是拖不起的。他亦不想私奔,没有明媒正娶,五月就只能做妾而不是正妻,那对五月来说太不公平。他唯一能拿捏得住父母的便是他们的脸面。冉绍峻闻言勃然大怒:“放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冉夫人急道:“修儿,你是糊涂了才这样胡说,你是真心这么想的吗?我们冉家也算是大户人家,你怎可像那些赤贫人家子弟那样入赘呢?你想要你爹娘和你大哥二哥以后见了人都抬不起头来吗?”冉隽修平静地说道:“我是说真的,并非一时糊涂,若是爹和娘坚持不同意……”冉绍峻霍得起身,喝道:“逆子!住口!”随即喊了外面家丁进来,愤怒道,“把这逆子锁起来,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放他出来。”这之后的三日,冉隽修一直被关在小书房内,他开始拒绝进食。第一日,他在书房内走动,还打了一套太极拳。冉绍峻听闻此事,气得拍桌子:“这逆子还有力气打拳!”第二日,他尚有体力坐着看书。冉绍峻怒气难平地说道:“让他去绝食,索性饿死这逆子,亦好过出丑丢全家的脸。”冉夫人只能偷偷抹泪,命人把冉隽修没有动过饭菜收了,再送上他平日爱吃的菜,希望他能偷偷吃一些,但每次食盒被取出来时,里面的饭菜都是分毫未曾动过。第三日,他只能闭目躺在书房内小憩所用卧榻上,连书都不翻了,以减少体力消耗。此时也不用再锁门了,冉夫人命人解了那儿臂粗的铁链,进房去苦口婆心地劝他别再绝食,这婚事可以慢慢商量,别因为斗气弄伤了身子。冉隽修轻声道:“娘,我并非斗气。”这实在是下策,然而他别无选择。冉夫人劝了半天,见他还是不吃,终于撑不下去哭了起来。冉隽修闭起眼睛不去看她。冉夫人抹了泪找到冉绍峻,未曾开口又是一阵眼泪,哽咽着道:“修儿从小身子不好,这才刚刚经过一场生死,又这么饿着,会大伤元气的。”冉绍峻心里其实一样担心,只是僵持到现在拉不下这个脸而已。冉夫人见他沉默着不再发火,便又劝道:“无论如何要让他先吃东西,你便稍许顺着他点,先答应他让那叶姑娘来南延再做决定。至于她来了之后,事情还两说呢。”冉绍峻点了头,冉夫人便命人热了米粥去小书房,对冉隽修说:“你写封信让那叶姑娘来南延吧,总得让我们见一面才能决定不是?”她想着自己已经放了软,隽修总该也退让一步了,谁知他道:“五月中旬太医院有礼部大考,错过这一次就要再等三年,你们这个时候叫她来,不是逼她放弃这次大考吗?”冉夫人无法,只得道:“那就等她考完再来总行了吧?你先吃点东西吧,总不见得你要等叶姑娘考完来了南延后再吃饭吧?”冉隽修这才慢慢坐起来,冉夫人赶紧扶着他起来,再接过粥碗要喂他。冉隽修轻笑着接过粥碗道:“一只碗我还端的动。”他虽饿得头昏眼花,却还不至于无力到端不动碗,躺在榻上一半是为了节省体力,一半也是为了逼父母早日屈服。冉夫人见他还笑,心里又是安慰又是生气,却对五月更加的没有好感。命人扶着冉隽修回房休息后,冉夫人回到主院,对冉绍峻说了冉隽修所言。冉绍峻沉声道:“隽修还是太年轻,不会识人。我偏偏要叶五月现在就回南延,我倒要看看,隽修为她不惜与我们闹翻,还拿入赘与绝食来逼我们同意此事,换做是她,她肯为隽修放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