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在外教习厅的第二个旬假日回到了尚书府。她有十多天没见过爹爹了,一回到府中便直接去找他,到了房里见他正在誊写东西,便不急着和他说话,坐在旁边静静等他写完。叶昊天却不愿让她多等,写完一句马上搁下笔,转身问道:“住在教习厅可还习惯?上课所授内容难不难?”“习惯,同一个生舍的素华姐人很好,挺照顾我。上课所授亦不算难,有不少我以前就知道了。”五月点点头,接着道:“对了,爹,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什么事?”“太医院的林院判问我,你是不是名叫昊天。”叶昊天讶然问道:“林……院判?”“嗯,他说他叫林向笛,让我问你是否还记得当年的故人。”“他……他已经是太医院的院判了……”叶昊天神色有些黯然,隔了一会儿又问道,“你对他说了我的名字?”五月摇摇头:“没有,我说爹不叫昊天。不过他似乎并不太相信,他说我所用的针灸手法有些特别,与他当年一位旧识一样。”闻言叶昊天默然,半晌后道:“你已经听你娘说过当年之事吧?他便是我的那位师兄。”五月惊讶地问道:“他就是当年相助爹爹的那位师兄?”“是。”“那我不该隐瞒他爹爹之事的,后日我回教习厅后就……”“不,别告诉他。”叶昊天打断了她的话道,“我不想再见当年故人。”赵翰池当晚亦回到府中,吃过晚饭后来找五月说话,问了几句她在教习厅可适应后,便问起与她同住女子的情况来。五月答了几句后突然笑了起来:“大哥,你要不要明日再去太医院探望探望?素华姐这个旬假还是不回家。”赵翰池连连道好:“五月,你可要陪我一起去。”五月故意摇头道:“大哥,我明明是回来休息的,难得的旬假日,你还叫我回去太医院干嘛?明日还是你自己去吧。”赵翰池知她开玩笑,便亦笑道:“早知道我这个妹子这么无情,当初叶大夫拒婚之后,我就不该拉着隽修去教堂找你。”五月道:“你做也做过了,现在悔之晚矣。”赵翰池讶然道:“过河拆桥倒也罢了。可是,五月啊,你现在还没过河呢,就这么拆了大哥这座桥,不怕报应来的快吗?”五月噗地笑道:“我怕的,明日还是陪你去吧。”第二日一早,五月与赵翰池到了太医院。素华听值守妇人说五月来找她,从生舍里出来,见到五月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赵翰池,有些讶异地瞧着五月。五月笑着道:“素华姐,今日天气这么好,阳光暖融融的多舒服。你就别闷在生舍里看书啦,和我们一起出去踏春吧!”素华睨了眼赵翰池,淡淡道:“我不想去。”“整日呆在生舍,对身体不好,要时时去户外活动才有益身心,素华姐你自己就是医者,最清楚此事才是。”五月说着便挽着素华的手臂向生舍里面走去,“走,加件衣衫,我们去龙源山赏花。”四月里的三次旬假日,除了初十那日,素华被五月硬拖着去了次龙源山,之后的两次旬假日,随便五月怎样邀请,她都不愿再跟着五月还有赵翰池出去了。月底的那次旬假日,赵翰池等在女子生舍的休息处,见五月从生舍里面出来不说话只摇了摇头,便知素华再次拒绝了,叹了口气道:“罢了,无缘。”他生性洒脱,既然无望便爽气放弃,问五月道:“你是随我回去,还是留在这里?”五月想了一下道:“你送我去教堂吧,好久没去那里,瞧瞧肖恩现在如何了。”他们去了陶壶街。五月进入诊室,见肖恩正在替一个病人开药,又惊喜地瞧见菲奥娜也在诊室,便笑嘻嘻地拉着她去一边说悄悄话:“你最近常常来肖恩这里吗?”菲奥娜知她言下之意,赶紧撇清道:“自从上次你考进太医院那天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过来。”五月故作讶异道:“难道你神机妙算,知我今日要来,特意候在这里?”菲奥娜白了她一眼道:“用得着神机妙算才能知道嘛?你一个月就这三天有假,我先来这里瞧瞧,若是你不来,我就去尚书府或是太医院找你。”与菲奥娜聊了几句后,五月听见肖恩的病人告辞离去,便转头问道:“肖恩,你最近都很忙吗?还有时间练金针手法么?”“你终于想起我来了。”肖恩假意哀哀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个月病人越来越多,可是你和菲奥娜都抛弃我了,我只能去雇个护士来,下个月开始她来帮忙。”五月与菲奥娜都笑了起来。说了一会儿话后,五月让肖恩取出金针来,考较了他一番,纠正了他手法上的错误,告诫他此时还未学成,不能实际运用在病人身上。很快诊室里又有病人来,五月便向肖恩告辞,与赵翰池一起离开。菲奥娜道:“五月,我和你一起走。”亦起身向肖恩告辞离开。三人出了教堂大门,五月注意到,门口除了尚书府的马车外,还停着一辆极其眼熟的黑色马车,她曾坐着这辆车来安京,对车身侧面靠近车轮的那块细小瘢痕留有印象。她惊喜地走近那辆马车,试探着叫道:“隽修?”难道是隽修来了安京?难道他这么快就说服了他的父母与二哥?可是他如果来了安京,怎么不先回尚书府呢?马车车帘掀起,从里面出来的人却是冉隽毅。出乎意料的五月怔了一下才赶紧向他行礼道:“二哥。”冉隽毅微笑点头道:“五月,我出发时,隽修还在南延。”五月讶异于他和善的态度,他甚至连称呼都改了,叫她五月而不是生疏的叶姑娘!莫非他被隽修说服,已经不再反对他们俩的事了吗?她约略估算了一下时间,疑惑地看着冉隽毅问道:“二哥是回到南延后又马上来安京了吗?”冉隽毅点点头:“是,隽修要是能快些说服爹娘的话,现在也在路上了。”那么他果然是不再反对了!五月欣喜道:“二哥,你怎么知道今日我会来这里?”冉隽毅看向她身后道:“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是来接菲奥娜的。”五月再次大吃一惊,回头看向菲奥娜:“你们……”菲奥娜挑起细长眉梢,哼了一声道:“没有什么‘你们’,五月,你一会儿要去哪儿?”五月瞧了眼赵翰池,心道他们本来是想找素华姐出去游玩的,她不肯才来肖恩的诊室看看的:“我还没想好去哪里。”菲奥娜道:“那你没事的话陪我去逛街市。”言毕挽着五月,瞧也不瞧冉隽毅地从他身边走过去。冉隽毅苦笑着对赵翰池道:“翰池?”只怪他那日为了打消菲奥娜的怀疑,把话说得狠了,她现在还在生气,怕是没这么容易肯原谅他。赵翰池无奈叹气道:“走吧。”两个男人便吩咐马车慢慢跟在后面,一面聊着彼此近况,一面亦向着街市方向走去。在街市走了一段后,赵翰池突然见前面街口有个女子匆匆走过,转入横向的街道,不正是素华么,她不肯跟他与五月一起出游,倒是自己来逛街市了?可是看她脸上神情却不像悠闲逛街的样子,反而带着几分急迫焦虑,与她之前几次见面给他留下的淡然冷静感觉完全不符。赵翰池心中一动,对冉隽毅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去办,五月就拜托你送她回去了。”听冉隽毅应允了,赵翰池便跟着那道身影转入了横向的街道。五月走了一会儿,回头却突然发现赵翰池不在了,尚书府的马车也不见了,后面只有冉隽毅跟着作陪,便讶异问道:“二哥,翰池大哥去哪里了?”冉隽毅道:“他突然想起有急事要办,先走了。一会儿由我送你回去。”五月哦了一声,心中有些许奇怪,翰池早就打算好,今日来约素华姐出游的,应该不会有其他的安排,又怎么会突然想起什么急事要办呢?菲奥娜拉着五月,只与她说话,当冉隽毅是透明人一个。五月却不好意思怠慢这位二哥,便时时和他说上几句。冉隽毅借机走到菲奥娜一侧与五月说话。菲奥娜睨了眼冉隽毅,见他虽与五月说话,眼神却总是从自己脸上扫来扫去,便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转头对五月道:“我逛得累了想回去了。五月,你正好让这位‘二哥’送你回去。”冉隽毅却道:“五月,我先送菲奥娜回家再送你。”不等菲奥娜提出反对意见五月就说:“好。”菲奥娜气得真想狠狠地拧五月。冉隽毅已经招呼车夫把马车驶近,五月推着菲奥娜上车,她在这两人间看出点端倪,对于菲奥娜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妯娌颇为心喜。菲奥娜在车上却只和五月说话:“五月,我觉得刚才瞧见的那件裙子,你穿上真的会很好看。”不等五月开口回答,冉隽毅也问道:“五月,下个月的大考你准备的如何了?”五月刚把头转向冉隽毅,想说自己尽力准备,但是否能应付还很难说,又听菲奥娜问道:“你觉得肖恩再雇用个护士,能忙得过来吗?”冉隽毅又问:“五月,一会儿你是先回尚书府还是直接回太医院?”五月觉得快要应付不过来这两人了,幸好马车很快就到了菲奥娜所住的城东海商西人聚居处。冉隽毅亦与西人做生意,于他们的礼仪了解不少,他本就坐在靠车门处,一待车停便在菲奥娜前面下车,替她掀起了车帘。菲奥娜撇撇嘴,下车也不去瞧他,自顾自地往家里走。冉隽毅不以为意笑笑,看着她走进家门后,上车道:“五月,我先顺路去次附近铺子,然后再送你去太医院。”五月点头应允,反正今日休假,她亦无事。到了冉隽毅所谓的“铺子”,五月才知他说得有多谦逊。这是个大商行,并非零售零卖的小商铺,光门面就有四间,售卖货物并不做展示,后面仓库还不知有多深。与商行往来交易的并非散客而是商人,五月还看到有海商进出。冉隽毅一进商行,便见有个人送上一封信件,冉隽毅认识他是冉府中一名主事之子,由他亲自送信来,想来是急迫之事,便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一边上楼一边拆信来看。五月跟着冉隽毅上了二楼,到了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这会儿冉隽毅已经把信看完,抬头对五月道:“隽修为了说服爹娘接纳你,不惜绝食了三天。”五月正在环视房间内布置,闻言吃了一惊,急问:“他怎么……那他现在恢复饮食了吗?有没有请大夫看过?这三天他是水米未进还是光不吃饭?”便问边看向冉隽毅手中那封信,他路上不曾说过此事,那么应是看完这封信才得知此事的。冉隽毅不动声色地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没有要给她看信的意思:“只是不吃饭菜,饮水照常,现在已经没事了,因为爹娘答应了他。”他在南延时被隽修表白打动,不再阻挠他们俩的婚事,但也没有全然接受五月,所以才让隽修自己去说服父母,谁知他竟会和父母闹到要绝食的地步。不过此时见五月关心隽修身体甚于婚事的得失,在心中对她倒是多了几分好感。五月松了口气,才又问:“他们……答应了?”冉隽毅微一点头,接着又道:“不过,他们还需见你一面才能决定。”“好,我回去南延。”五月道。“他们希望你立刻回去。”冉隽毅瞧着她慢慢说道,“五月二十日之前他们要见到你,不然婚事再也免提。”“可是……”五月中旬就是礼部大考,若是等到考完再回去,那无论如何都赶不及在二十日之前回到南延的。“或者叶姑娘可以等到礼部大考考完再去,反正隽修可以再次绝食的。”五月瞧了冉隽毅一眼,道:“明天我去教习厅告了假就去南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