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众人受罚（三）

贾南风后背心儿的汗又冒出来一层，之前那层是受了惊吓冒出来的冷汗，现在这层绝对是因为太过激动兴奋而冒出来的“热汗”！太叫人热血沸腾了！贾南风虽然低垂着头看不见羊献容的表情，可是光听这二人的对话，便能想象到羊献容精彩的表情！贾南风此刻最想做得事情便是给宫嬷嬷点三十二个赞！太精彩了有木有啊！每句话都说得这么平淡无奇，怎么和在一起就产生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呢？宫中女人的肠子还真是“山路十八弯”，同一句话，兜兜转转拐几个弯，意思可就大不相同了，耐人寻味啊！其中之奥妙，贾南风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默默感叹：中华文明，盖世无双，中华语言，博大精深！羊献容此刻的表情还真应了贾南风那句话：精彩极了！小脸红白青紫交加，表情羞恼隐忍兼具。羊献容出身名门，自身更是美貌绝伦、才艺俱佳，从小到大谁人不把她放在心尖尖上？位列三姝第一姝，人生何曾遭遇挫折？直至遇到贾南风，处处压她一头，让她如何甘心？今日，更是因了贾南风，上午受了牵连，下午弄坏了衣装，眼下里还要受嬷嬷如此训责，说不定等会子还得被罚跪。羊献容何曾受过这般委屈，此时简直是恨透了贾南风，二人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嬷嬷好似没有看到羊献容的表情一般，继续开口道：“小姐既是聪明人，当该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理儿，这世间，最难揣摩的便是人心，人心这东西谁能说得准儿？小姐做了不该做的事，便是出了错处。要知道，向来聪明人出错比普通人出错要误人多些，小姐是聪明人，当该更仔细些，以免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段子话一出口，贾南风只觉得像听了绕口令一般，压根儿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太晦涩了。羊献容这个局中人也是似懂非懂，不知该作何答复，只是一张小脸更加难看了。嬷嬷也没指望小小年纪的她们真听出点什么来，不过意思已经表达的再是清楚不过了。谁若有心记下了，以后能明白了这个理儿，也算一种缘分。像羊献容这般的女子嬷嬷这辈子见得多了，这后宫之中有多少女人仗着家世和美貌而不可一世？又有多少女人自以为聪明，总喜欢耍些小手段？女人总有一个通病，自身颜色好些，自知之明便差些。这些女人，自负了一辈子，却没有一个得了好下场。羊献容的面子算是被嬷嬷给扯了，可这女儿家的，总归心高气傲一些。越是失了脸面，越是要强撑着。泪珠子算是再也流不出来了，脸色也难看的紧，可人仍旧那般倔强的站着。“这羊家小姐小小年纪便固执至斯，不仅学得一套装模作样的本事，还三番两次的挑唆一众人，虽然手段还稚嫩的很，可难保长大就不是个祸害，只怕最终害人又害己。”嬷嬷原本只把今日之事当做一众孩子的胡闹，想着诈唬**一下便了事的，可今日这羊献容的表现着实让嬷嬷意外，心中暗道以后还得多留意这个孩子。嬷嬷见羊献容仍然不服软，便继续开口，言语中少了三分凛冽，多了一丝讥讽：“羊家小姐出身书香世家，不同于一般小家碧玉，当该更加珍视自己的言行。小贱蹄子这般话，便是山野村妇也不会轻轻易易的脱口而出。小姐以后也莫要再说了，有损妇言，平白的坏了自己的闺誉。”嬷嬷说至此处，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大有你不服软，我便继续一二三四五一条条错处给你指出来的架势。羊献容却是扛不住了，终于弯膝跪下了。目含不甘，神色却是恭顺的很，语气诚恳道：“嬷嬷教训的是，是献容糊涂了，不该顶撞了嬷嬷，惹嬷嬷生气。”宫嬷嬷听了这话，微微垂下自己的眼睑，这是嬷嬷习惯性的掩饰自己情绪的动作，只一瞬间，便睁开眼睛，目光柔顺，语气温和道：“小姐严重了，老奴平白无故哪里来得气，倒是小姐，莫要因了老奴一时心直口快，把这无心之言有心听了去。”事以至此，宫嬷嬷还真是对羊献容刮目相看了，明知实力悬殊，却还要做困兽之斗，不知是极蠢之人，便是极有韧性之人。这羊献容显然是后者。羊献容最后那句话，摆明了是要最后将嬷嬷一军的，意思便是：“我没有错处，只是嬷嬷生气了，才无端给我加了这许多莫须有的罪名，纵使这般，我还愿认下这个错处。”真真是好教养的深明大义之人呐！想叫人怀疑她说得是假话都难！嬷嬷的道行哪是羊献容这般小手段就能对抗得了的，嬷嬷的最后那就话，说白了便是：“我没有生气，只是你做贼心虚，以为我生气了。我说得只是再直白不过的话了，只是你心中有鬼，听出来便不是这么个味了。”有什么鬼呢？嬷嬷没说，却更引人遐思。羊献容和嬷嬷这一局斗输了，不是羊献容太弱，只是嬷嬷太强大。宫嬷嬷与羊献容的最后一次交战，以羊献容完败结束。随着羊献容的下跪，这一园子的京都贵小姐们都心甘情愿的臣服了。这是贾南风来至此处见到的第一个让她心生崇拜之人。强者，这就叫强者，没有武力的压迫，没有权力的屈从，仅仅三言两语，就将每个人引以为傲的自尊心击了个粉碎，使人不得不心甘情愿的跪下。这样一个人，平时看起来竟是那般普通，那般平凡，那般不起眼。这让贾南风想到了一句话，高手在民间。高手往往都是这般深藏不漏的吧！难怪能历经三代枭雄安然至今，最终还留在晋朝开国皇帝司马炎身边。服了，贾南风这回是真心的服了。嬷嬷依旧腰板挺得笔直，表情淡然。她向右走迈了几步，避开了一众人跪着的正面方向。她环视了一圈在园子里跪着的小姐们，然后悠悠开口道：“诸位小姐可是知错了？跪着的小姐们人人都道：”知道错了。“嬷嬷听罢嘴角勾了勾，追问道：”错在哪里？“这回没有一人言语了。滋事的那五人暂且不论，剩余的人或多或少在心中是觉得委屈的。多数觉得自己确实如羊献容所说，是无辜受累的。她们的这分心思，嬷嬷自然是拿捏准了的。嬷嬷也不急着解释，只是让众人继续跪着，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嬷嬷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多了几分郑重：”小姐们今日必然觉得受了拖累，委屈得紧，可老奴只想告诉诸位小姐，今日累了你们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们自己。这话老奴并不是无端妄言，缘由有三：其一，偶遇突发之事，小姐们一个个失了方寸，这事儿若是发生在皇上眼跟前儿，必要治诸位一个御前失仪之罪，真正有教养的大家小姐不该如此。其二，今日贾府小姐与李家小姐起了争端，各位小姐们的做派我是一一看在眼里的，如若你们都是规矩本分的，今日自是不必受罚，可你们中有多少人在等着看笑话，又有多少人在心中暗暗希冀此事越闹越大，你们存了不该存的心思，这在这内宫里头是最要不得的。其三，诸事不患寡而患不均，今日之事，人人都有错处，老奴若只罚了贾府小姐和李家小姐，势必不公。更甚者，有些心思不正之人，只怕日后还会用此事来给贾府小姐和李家小姐做文章，今日一起受了这罚，没有谁落了单，单独被打了脸，人人一般，从此此事便算是揭过去了，谁都不会再拿此事来做文章，小姐们之间也不会坏了情分。老奴这般说，诸位小姐可是服气？“这一次，这一园子的小姐们真真是心悦诚服了，人人低垂着头，齐齐道了声：”谢嬷嬷教诲。“贾南风此刻心中高呼万岁，太神奇了，自己这是被被洗白了么？就在贾南风暗自嘚瑟的空档，只听嬷嬷道：”拿戒尺来。“贾南风的心陡然间就凉了半截，果不其然，只听嬷嬷道：”贾府小姐与李府小姐的错处也是摆在明面上的，包庇不得，自然要罚得重些。“嬷嬷拿着戒尺走至李秀面前，正色道：”李小姐挥鞭伤人，老奴便罚你三板子，小姐可有话要说？李秀一言未答，乖乖伸出左手，接了嬷嬷这三板子。嬷嬷又走至司马囧面前，正色道：“男儿当志在四方，心系天下，若只晓得与女儿家胡闹，难成大事。”司马囧小脸涨得通红，半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将自己的左手抬得高高的，嬷嬷也没有再多说，话点到即可。“啪啪”，五板子落在了司马囧的小手上。小手立马红肿起来。贾南风斜眼瞧见，嬷嬷每一板子打下去，司马囧的小胳膊便往下沉一下，掌心的肉也跟着颤一下。这一颤还真颤在了贾南风心里，贾南风看着那一尺长一寸厚的宽乌黑漆木板子，心里怕极了，心肝跟着一齐颤动了起来，暗道：“这，这下一个，下一个便该轮到自己了罢。”司马囧挨了五板子后，嬷嬷提着板子走至的贾南风面前，贾南风可没有司马囧的魄力，于是她低垂着头，继续装死。司马囧对贾南风再是熟悉不过，看到贾南风这副模样，便知她是真的怕得紧了，于是，脱口道：“嬷嬷。我便替她……”话只说了一半，便挨了嬷嬷一记凌厉的眼神，后半句话硬生生的憋在了肚子里。嬷嬷心中觉得好笑，这司马世子再是个伶俐不过的孩子了，不然也不会得了齐王的偏爱，可这孩子一遇到贾府小姐的事便犯了糊涂，先前儿，便是因了他有意庇护，才将事情闹至如此田地，如今，又要犯浑了，看来司马世子和贾府小姐的交情还真是不一般！嬷嬷不理会司马囧，开口对贾南风道：“贾府小姐，本来你该和李家小姐一起挨上三板子的，只是小姐年纪尚幼，怕这三板子下去，伤了小姐身子的根本。可若不罚小姐，实在是有失公允，老奴便罚小姐多跪两个时辰，小姐可服气？”一听说不用挨板子了，贾南风哪里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小脑袋如捣蒜般频频点头，真真是一万个愿意的。嘴上激动地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司马囧听到贾南风不用挨打了，也终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