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弯弯,星点疏疏。寒风簌簌,冷夜凄凄。故园萧萧,人心靡靡。这样的夜晚,还真的是……太不适合赏月了。贾南风冷不丁的被风吹得打了个寒颤,心中的怨气更浓。本来再挨片刻,宫宴就要结束了,可这司马囧偏偏和自己对着干,整出赏月怎么个幺蛾子来。无端的害自己此刻受罪。司马囧出了玉堂殿才发觉今夜确实不适合赏月。当时着急,随便扯了一个幌子来,也没想这许多,眼下确实是有些覆水难收的尴尬。司马囧走在人群的最前边,贾南风走在人群的最后边。明明今夜不适合赏月,况且赏月之说本就是个幌子,偏得人人都觉得这个提议甚好,一时间,大殿里的公子小姐们几乎都来了。司马囧摸摸鼻子,事情似乎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他向后看了一眼贾南风,发觉她似乎在发抖。司马囧看着贾南风身上的棉袄子,皱了皱眉头。这个人总是这般不爱惜自己。司马囧边在心中腹诽着,边停下了步子,解开身上的黑貂皮披风。向路旁让出一步,由着后面的人先向前走去,他独自站在路旁等着最后边的贾南风。贾南风身上确实是有些冷的,可肚子里却是怒火中烧,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口中低声嘟囔着:“踩小人,踩小人,踩小人……”,每一步都踏得分外用力。忽然间,她觉得肩上一沉,身上一暖,侧脸一看,发现一件熟悉的黑貂皮的披风正安稳的趴在自己的肩上。贾南风的视线由披风移到了对面之人的脸上,果不其然,是司马囧。贾南风很是淡定的看着司马囧。看了一会儿,忽然咧开嘴讥讽一笑。然后猛地揪下披风,丢在司马囧身上。司马囧一愣,不知她这是闹得哪般的脾气。披风砸在司马囧的胸口,然后又顺着胸口滑落在地,司马囧没去搭理披风,脸色却瞬间变了,贾南风的举动还真惹恼了她。“喂!贾南风……”司马囧的话只说了一半,贾南风突然伸出脚,狠狠地在黑貂毛皮披风上踩了两脚,边踩边冲着司马囧吼道:“踩小人,踩小人。”瞬间,乌黑光亮的黑披风上出现了几个灰白色的脚印。“爷,爷,爷真没见过你这般不识好歹的!哼!”司马囧气了个够呛,扭头就往前边走去,也不搭理地上的披风了。贾南风也一声不响的踩着披风走了过去,乌黑光亮的黑披风此时变得黑黑灰灰不成样子,孤零零的躺在月光下。多数人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但是有几位有心人却是看得真切。看到这一幕的几个人,或是摇头,或是诧异,或是惋惜,或是不解,或是羡慕。李秀咬着嘴唇看完了这一幕,直至司马囧和贾南风相继从她身边走过,她也没有动一步。待所有人都走了过去,她才匆匆向后小跑了几步,跑到躺在地上的黑貂毛披风跟前儿,伸手捡起,用力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抱在怀里,迈着小步又向司马囧跑了过去。司马囧此时心情糟糕透了,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自己何时又得罪了那位祖宗。好端端的发的哪门子邪火?半盏茶前,她还冲着自己挤眉弄眼扮鬼脸呢,片刻功夫,便翻脸不认人了。心中一时间也是怄的很。男人来自金星,女人来自火星,他们完全是两个看似相似实则偏差了许多的物种,这个偏差集中体现在思维模式上。李秀小跑至司马囧身边,将披风递至他面前,眼睛却不看他的脸,对着前边空旷的园子冷冷地说道:“你掉东西了。”毕竟是习武的女子,来回跑了这许久,竟是半丝喘息也无。司马囧看见披风的瞬间心中一喜,侧脸一看,发现送披风之人是李秀,一颗心瞬间便沉了下去,虽有美人赠衣,却是半丝喜悦也无。本不欲伸手去接,却在侧脸的时候无意中瞥见后面那个只穿了一件棉袄子之人,狠了狠心,却终是不忍,他接过李秀手里的披风,心中暗道:“爷算是栽在你手里了!得!爷不跟你一般见识!爷等着你一会儿冷了来求爷!”李秀看着司马囧接了自己手里的披风,心中一喜,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再是自然不过的样子。司马囧接了披风便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李秀走在司马囧后边,空了大约三步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许是刚才跑得急了些,此时,月下佳人李秀的俊脸有些微微发红。卫瑾和羊献容、杨容姬三人相跟着走在人群中间,刚才这事儿,三人自是留了意。羊献容冷笑了一声。卫瑾和杨容姬对视了一眼,卫瑾低低开口道:“辜负了一番好意。”究竟是贾南风辜负了司马囧的好意,还是司马囧辜负了李秀的一番好意,这怕是很难讲得清了。司马衷和其余几位皇子走在卫瑾她们几个的前面,纵使卫瑾说话声音极低,司马衷还是听清楚了,心里觉得好笑,这卫家小姐惋惜别人“辜负了一番好意”,却不知自己也是 “辜负了一番好意”之人么?果不其然,当局者迷。当局者为何会迷?不外乎两个原因,要么执念过深,看不清;要么不甚在意,不清看。人人都会成为当局者,只是不知会为何而迷。贾南风依旧走在人群最后边,依旧低着头,只是这回她不再用力的跺地了,而是默默地走着。心中在掂量着刚才的事,她是一个容易冲动之人。刚才确实是正在气头上,才这般对待司马囧。现在心里也是有一丝后悔的。虽说平日里也没少与司马囧吵架,连手都动过,可那毕竟是玩闹的成分多些,像今日这般动了真格生气的,还是头一次。司马囧究竟哪里得罪自己了?贾南风也在想,仔细说来,司马囧还真没犯什么大错,即使有不对的地方,比如坑了自己之类的,也绝不至于让自己发这么大的火?那今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贾南风开始认真的考虑起这个问题了。却始终有些想不透。当局者迷啊!其实,事情并不难理解,贾姑娘作为一个穿越者,始终觉得自己在这里是个“外人”,而皇宫更是她犯怵的地方,在这种没有安全感的地方,她比往日更需要朋友的力量。司马囧无疑是她最好的朋友。可今日,看着司马囧在宫中和杨艳、司马轨等一行人巧妙的周旋,贾南风再次感受到,人家才是同一种人,而自己果然是个外人,始终没办法融入他们的世界,学会他们的生存方式。当贾南风以为自己已经融入这个朝代的时候,才发现她根本没有融入,她依旧是一个生涩的“外人”。这一认知令她感到恐惧,更令她感到忧伤。因此她在心理上产生了一种畸形的埋怨,她生司马囧的气,气他作为自己最好的朋友居然不和自己是一个阵营的人,气他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外人”的圈子里,气他和自己不是一类人。这顿气生的莫名其妙,不要说司马囧摸不着头脑,就连贾南风自己也是在许多年后才想白了这个理儿的。心理学上说,人们大多数只对有安全感的人发脾气。因为在那个安全度之内,你潜意识知道对方不会离开你。胡闹是一种依赖。贾南风知道自己不对,可她就是拉不下脸来道歉。“这事儿还是过几天再找囧爷来忏悔,囧爷向来大方,不会真的和我生气的吧?”贾南风默默地安慰自己。从玉堂殿到御花园,前后脚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有些人觉得走得轻快,有些人却觉得沉重地迈不动腿。总算是到了,正如司马炎吩咐过得,园子里早就布置好了,圆桌小几都摆好了,上面摆着顶好的吃食。依旧是男女对席。男子坐在左边,女子坐在右边,和大殿相比,这回男宾席与女宾席之间的距离更近些。众人纷纷找准了自己的位置落座,贾南风依旧是最后一个站着之人。坐女宾席吧,人家不待见她,坐男宾席吧,她心里有气还不待见人家。踌躇间,她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坐中间吧!谁也别挨着了。众人落座后,只见贾南风撅着屁股,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把女宾席最后边一张小几挪到了中间,前后无人,左右不挨,颇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赏月吟诗会是怎么开始的,贾南风一点也没有关注,她今日心情着实不好。生了气,丢了人,还和好友吵了架。没一样顺心的。她在现代有个缓解压力的好方法,便是“将不愉快溺死在食物当中”。此时虽然已经很饱了,但她还在嘴不停的吃着。虽然今夜确实无月可赏,可众人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有没有明月没关系,重点是把自己如明月般的才华展现出来才是。贾南风向来便是一个异类,不管她的举动多奇怪,众人都会觉得在接受范围之内。贾南风的举动丝毫没有影响到众人,众人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吟诗,你一首,我一首,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贾南风偶尔也张一耳朵,听一两句,“浅浅池塘,锦鲤成双。”诗兴大发的时候,也会在心中默默对上一两句,“红烧清炖,各有所长。”仔细一品,也还挺押韵。贾南风并不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女人,相反,她还是有些小聪明的,只是这点小聪明往往不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力量。久而久之,人们只看到了她的愚,只在意了她的蠢,忘记了她那点小聪明。“好一句,浅浅池塘,锦鲤成双。好句!”有人赞叹起来。“确实是好!”有人火上添薪。“不知下句该是何等佳句才配得上!”有人怅然若失。气氛一下子由刚才的如火如荼,变得有些小萌动,小旖旎。“又是成双,又是配得上,又是一对子的,汉字的含义多丰富啊!”贾南风咬了一口山楂蜜饯,摆正心态,继续看表演。“不若,我们互相来比一比,小姐们出上联,寻出一人来对下联,对不上者,自罚一杯罢!”有人开始切入正题了。无缘无故的专门指定某个人来对下联,这很有内涵,不是真的赏识才华,便是心中爱慕。“此番不妥,不若,小姐们来出上联,我们抽签来对下联,这般到也公正些。”有人抓住重点了。若是指名对下联的话,怕是这一晚会变成某些人的个人专场诗会了,还是有聪明人的,贾南风赞许的点点头。这么多人,谁来抽签合适呢?众人争论不休,贾南风看得甚是热闹。“我看,还是不参与对诗的贾府小姐来抽公正些!”不知哪个挨千刀的说了这么一句。众人思前想后,最终纷纷点头同意。看客也是一种高危职业,想要明哲保身不容易。贾南风躺着也中枪。------题外话------谁没和好朋友吵过架生过气呢?吵着吵着,感情就更好了。不被怒气打败的友谊才更牢固吧。我虽然气你,但是就是拿你没辙。我也有这样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