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金宝离开京城之前,来魏府探望了赖云烟。他被人请进了正堂,等来了赖云烟之后,他上下打量了外甥女一阵,心疼地道,“瘦了。”赖云烟笑着前去扶了他坐下,道,“你担心我担心得每天多吃了五斤的肉罢?”“那有那么多!”任金宝瞪眼,那小眼睛瞪得甚是贼亮。“那是多少?”“两斤,愁得只能吃下这么些了。”赖云烟笑出声来。任金宝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这时丫环上了茶,退下后,他又仔细地看了看外甥女一眼,见她脸上什么痕迹也没有,这才真的安下了心。随即,他打开了面前的荷包,掏出一叠银票,道,“也不知你欢喜何物,给你银钱,自己买去。”赖云烟接过银票翻了翻,见是巨资,咬着嘴朝他坏笑,“舅舅不心疼自个儿的银子?”“别说了,快快藏起。”生怕自己抢回来的任金宝眼睛不断地看着她手中的银票,很是心疼地道。“哎。”赖云烟忙应声,还真怕他抢,连忙塞到了自己的袖子,可不敢挑战她这个小气鬼舅舅对银钱的执着劲。这银钱,她的用处太大了。如她舅舅曾对她所说过的那般,有钱能使鬼,而况人乎。“我这便就要走了。”赖云烟嘴角的笑便黯然了下来。“也不知怎地,只见过你两次,每次都只是看几眼,这次来了,怎么就感觉跟你认识了许久的样子?”任金宝有些奇怪地喃喃自语。舅父天生的直觉要比常人强,当年他们在塞北遇难,也是多亏他的直觉,他们才得已最终活命出来,而对于魏瑾泓,上辈子,她这舅舅一见他的面后便是躲着,这世也是一样,所以赖云烟是真不敢小看他的这种直觉,忙打断他的摇头晃脑,笑道,“那是除了父亲,我与兄长只跟您最亲的原因,我不讨好您,谁给我银钱随便乱花去?”任金宝一听,摸了摸肚子,又从袖兜里掏啊掏,掏出一个钱袋,小心地打开钱袋,拿出一颗金luo子,放到她手心之后长吁了一口气,抬起手抹了把头上的虚汗,道,“可不能再说好听话了,我可没那么多银钱给你了。”赖云烟手握着金luo子,笑得气都差点没喘上来。**舅父走后,病好的赖云烟就此忙了起来。崔童氏的事,尚很好解决,九大家中,赖云烟与祝,时,曹,蔡四家中同龄的小姐夫人都玩得甚好,有着她们牵线,她带了崔童氏见了不少人。这确实于崔家有利,魏母也受了魏景仲的训责,心中暗厌赖云烟,但也因此事对赖云烟算是容忍了下来。魏母怎么想的,赖云烟也不打算多想了,下次她要是再欺到她头上来,她自有他法解决。这时,在京的岑南王向祝家提了亲,提亲的人自是祝慧芳。赖云烟大松了一口气。这时,育南案查到一半,突发事端,赖震严突被刺客刺伤。赖云烟匆匆赶了回去,才得知,兄长昨日已调至刑部,当了都官主事,正好负责育南案。赖府中,新婚才一月的嫂嫂看着安睡在**的兄长无声地掉泪,哭得赖云烟的心里都发疼。回去后,她等了两天,等到魏瑾泓回了通县。赖云烟让丫环请了人,杏雨回来回,大公子马上来。“去彻壶热茶上来。”“是。”茶还没端上之前,魏瑾泓就来了,身上的翰林院常服还未换。“大公子,请。”赖云烟伸手,朝他作了手势。“嗯。”魏瑾泓掀袍盘腿坐于了檀木桌前。赖云烟随之坐下。这时丫环端来了茶,等她放下后,赖云烟与人说道,“你们都下去罢。”“是。”丫环们退了下去,赖云烟伸手给魏瑾泓倒了茶。待倒好,魏瑾泓抬手拿杯喝了一口后,她也轻抿了一口,张口开门见山地问,“刑部是兄长之意,还是您之意?”“你未问?”魏瑾泓抬眼看她,目光深沉。“未问。”“苏大人的意思,六部震严兄至少要巡三部,刑部正好上个都官出事,便缺了个空,震严兄便上去了。”“那都官是因育南案出的事?”魏瑾泓颔了下首。“您明知,还是让他去了。”魏瑾泓勾了勾嘴角,“我能挡震严兄的前路?”她兄长是什么人,她自是清楚。“魏大人。”“嗯。”“您先前是不想我cha手是罢?”“你想cha手了?”魏瑾泓淡淡地看着她。“就如您有不得不为之的事一样。”赖云烟坦然地看着他。他算计了她兄长入刑部,其因也有她兄长的野心,赖云烟也不想怪到他身上去。她所能做的,只能是帮一把。“你要如何cha手?”“朝廷的事,我一介女流之辈,自是cha不上手,但魏大人,此事之间,一个都官都有事,何况您这个被皇上亲赐的主事官?”魏瑾泓摸了摸手臂,暗忖她知情多少。“我会寻法子,替您去育南把从犯安全押送上京受审,您看如何?”“你又要找黄阁老的人办事?”魏瑾泓问。黄阁老,只其传声,不见其人,只拿银钱办事的人。下至市井之流的混混之争,上至暗杀朝廷命官,只要价钱合适,他都接。他上辈子查了此人一辈子。朝廷上下,他查遍了所有姓黄之人,其中暗探无数次,也并没有得来他想要的消息。便是那几个皇亲国戚,他也全清查了一遍,也没有查清此人是谁。“我找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魏大人得到你想得到的,我兄长也能得到他所要的。”赖云烟觉得魏瑾泓最好还是见好就收就好,她都自动上勾了,他却还想顺藤摸瓜摸出黄阁老出来。上辈子他查不到,上辈子,他也是别想知晓了。“如若我不接受?”“您不想接受?”魏瑾泓这时直视着赖云烟,淡淡一笑,“我不想。”他看着她脸色大变,他嘴角笑意更深。笑过后,他看着她变得冰冷的脸,扶桌站了起来,与她道,“想想孩子的事。”她想让他扶持赖震严,那他们之间最好有一个两家血脉的孩子,要不然,他们谁都不会相信谁。魏瑾泓在她审视的目光走出了门,走到了自己的屋中,握了握发疼的手臂。“公子。”燕雁携信进门来。“何事?”魏瑾泓松下了手,语气平稳。“接到从洪峰山送来的信。”“所说何事?”“说江镇远已沿官道,向京城行进。”魏瑾泓抬眼慢慢看向他,燕雁垂下眼,不敢直视。“拿来。”魏瑾泓突发了声音。“是。”魏瑾泓打开信,逐字看过后,他冷下了一直含在嘴角的温笑。“公子。”翠柏在门口叫了一声。“嗯。”“扶桑说,她受夫人之嘱,给您送补汤来了。”该来的从不来,不该来的一直来。“无须。”“她说今日公子再不用,她无颜见夫人,只能跪死在院前。”翠柏硬着头皮道。“那便跪着。”魏瑾泓再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公子。”燕雁跪于他身前,迟疑地叫了他一句。“说。”如果他半途不改道,一路尚官路而上,顶多再两月,他就可至京中了,魏瑾泓握着信纸算着,嘴里漫不经心地道。“您的伤口,再包一下罢?”看着从衣服里渗出来的血染暗了他的黑裳,燕雁垂头拱手道。魏瑾泓转眼看了手臂的伤口一眼,“春晖在哪,叫他过来。”这人,不能上京。就算他死,这辈子,她也不能再与别人你侬我侬。“公子……”这时苍松端了伤药进来。魏瑾泓看了一眼伤药,道,“换布,无须上药。”“公子。”苍松跪了下来,“您就上药罢!”“不要我再说一遍。”魏瑾泓想把信再看一遍,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这个冲动,吹燃火折子,把信烧了。信纸很快成了灰烬,魏瑾泓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衣裳被剪开,苍松的换布的手很轻。他自来对他忠心,是个好心腹,他死的那天,魏瑾泓年过四十未多久,却觉得自己已老朽。自此,他一直老到了现在。汲汲于死,汲汲于生,心中再无欢喜。想来,他最好的时日,竟是与她在一起的那些年。她曾说过,人心肉长,曾有过的感情,只要存在过,就不会湮灭,必会在心上留下痕迹。她说时,他只随意点头,心中暗想着明日朝会上欲要说的话。过了很多年,再想起她说过的那句话,这才猛然觉得,过去的那个赖云烟,已经不在了。她成为了他的敌人,这就是他们后来的结局,而不是像他们开始时说的那般厮守终生。她的一生xing情分明,高兴时笑,伤心了就哭,看到她喜爱的人,她目光如水,笑容如蜜,就似拥有一切。他以为她变了,她其实一直未变,她只是对他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