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云烟微笑着迎回去,嘴角笑意不变。两人对视一会,魏母的眼神没变,她的也亦然。魏瑾泓也没出声,这时魏世朝也垂首看着自己的脚,不声不响。在这一刻,空气仿若凝滞了。又一会,魏崔氏的眼角抽了抽,随即,她的眼睛转向了魏瑾泓,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无尽的伤心难过。她的眼睛悲伤无比。她的儿子,怀胎十月,精心捧于手掌心疼爱长大的孩子,居然不帮她。而在她指控般的眼神下,魏瑾泓的脸色是平静的,眼睛也如是,他平静地看着他的母亲,身形不动,眼睛也未眨过一下。只有在他身边的赖云烟,能感觉到他在衣袖下的手此时握得紧紧的,许是绷得太紧,以至于他的半个身子都是僵硬的。这时,魏崔氏倍感痛苦地闭上了眼,好一会,她才淡淡地道,“不用瑾泓与你说,下次我想了,自会派人来跟你说。”赖云烟笑着瞥过魏大人,愉快地朝魏母道,“哪还有下次,这不,世朝回来了,天天呆在府里,您哪日都瞧得见他。”说罢,拿帕挡嘴,笑道了好几声。她这时是真心愉快的,一边是魏母看不清儿子的痛苦挣扎在责怪他,一边是魏瑾泓在忍受她的指责之余还得继续忍受着她带来的后果,母子离心离得这么远,目测还无共心的可能,她怎能不愉快?她笑之后,无人答话,这时魏世朝抬起了头,接了母亲的话,侧过头与祖母温和地道,“是呢,祖母,世朝回来了,定会天天与您来请安的。”魏崔氏听了话也笑了一笑,低头看了孩子一眼,慈爱地抚了一下他的头,“好孩子。”魏世朝便朝她笑。祖母疼不疼爱他,他是真心明了的。他见过真的疼爱他的人看他的眼神,如父亲母亲,如冬雨秋虹,还有格外疼爱他,拿他当传人的先生们,这些真的疼爱他的人的眼神,他见过许多。但祖母的疼爱,如现在她看着他的满脸笑容,但她的眼睛深处却是冷的。他从不跟父亲说他不喜爱祖母的事,那是因为就如娘亲所说的,喜不喜欢谁,心里有数就好,没必要说出来伤人的面子。她毕竟是父亲的母亲。但父亲也应该明白,他有母亲,而他也是有母亲的人。魏世朝说完这话,眼睛看向魏瑾泓。魏瑾泓对上儿子的眼睛,袖下握紧的手微松了松,他缓了好一会,才对儿子微笑道,“不要误了时辰。”“是,孩儿遵令。”魏世朝这次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朝父亲作了揖。父亲不责怪他就好。魏瑾泓这一开口,魏世朝这一笑,赖云烟便闭了嘴,笑看着魏瑾泓关心魏崔氏的起居,当魏崔氏的回话里透着不热忱的冰冷后,这时她看到儿子朝她投来的笑,她便微淡了假笑,认真地看向了他。哪怕是假装,她也不希望儿子知道她对这对母子的状况在幸灾乐祸。**赖云烟回了院,当夜魏母那边有人来说祖父留饭,世朝就在那边吃了。随即过不了一会,就说大公子回来了,去主院那边吃饭去了,让她自己用膳就好。冬雨一声不吭端来晚膳,赖云烟先前回来时就去睡了,现下才仔细打量她,她端看了冬雨半晌,随后摇了摇头,“清瘦了。”留她在魏府,不知私下受了多少委屈。冬雨笑,给她把杯盏弄好,道,“您多用点。”赖云烟微笑点头,看着她又笑了两下。待她拿了筷,冬雨起身站到了她身后,这时秋虹也上下打量了她一会,也说道,“确实是瘦了不少,得补补,回头我给你做两个小菜。”冬雨笑着推了她两下,道,“才瘦了点下来,可别给我补了,你自个吃吧。”秋虹看了看自己的腰身,猛摇了下头。还是算了,她家三儿挺瘦的,她也还是瘦点好,与他般配。赖云烟用过膳没多久,魏世朝就回来了,与她道,“孩儿等会要去祖父书房,要是晚了,怕是要在那边歇着,就先来与你请安了。”赖云烟笑着道了声,“知道了。”魏世朝又找冬雨说了下晚上用的何膳,问过后与赖云烟道,“娘你好先歇着,明早孩儿过来与你用膳。”“嗯。”赖云烟不焦不躁地应了声。魏世朝走后不多久,魏瑾泓就回来了,先进屋时他脸色还算正常,等下人退下后,他坐在窗口沉着脸,好半晌都没动弹。赖云烟暗猜在他母亲那用膳,魏母也没让他多好受。到了就寝的时候,赖云烟看他也没打算走,心里也是无奈又好笑。他要是不留下来,魏母看他冷落了她,明个儿兴许还给他个好脸,现在他不走,又从她这得了好……不过,他留下来,世朝看在眼里,怕是会安慰些罢?一想到儿子,赖云烟也就无所谓窗边忤着个人了,盖被转身闭眼,没一会困意就上来,她打了个哈欠就梦周公去了。子夜她醒来睁眼的时候,发现窗边那个人还坐着忤着,她轻摇了下头,起身靠在床头,朝那边道,“您还未睡?”那边的人不出声,过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看赖云烟。墙角留着的烛光烧了小半夜,这时也不明亮了,赖云烟看不清他的脸,她也无意看清,在瞄过他一眼道,“去歇会罢,今日不上朝么?”魏瑾泓先是没出声,随即他起了身,朝床边走来,然后静静地在赖云烟的身边坐下,双眼看着她。“唉。”这一次,赖云烟看明白了他眼中的红丝,她叹了口气,抱着被子挪到了内侧,躺下闭上眼道,“歇会罢。”身边的人躺了下来,半会后,快要入睡的赖云烟听到他说,“你们也曾和睦过。”赖云烟“嗯”了一声,没有睁眼,渐渐入了睡。确实是和睦过,在她尚还能满足她的**前,她还有余力退步前,确实和睦过。**第二日早上魏世朝与母亲来用过早膳才与祖父去书院,这厢魏母说身体昨晚有些不适,大媳身子在娘家养好了不少,就帮她来管事两天罢。这事赖云烟也推拒不得,就答应了下来。这时离魏家宗族那位为开国皇帝一起创下宣朝的祖先百年祭只有半年了,很多准备了两年多的祭祀细节也渐要搬上台面,族中管着礼祭的族老也过来商量着置办的事情了。百年祭这么大的事,魏家在各地的族人都要过来,不论是来人的安置,还是近百日的祭祀都是繁琐无比的事情,要花的银两也巨大,魏母也未把府中帐册给她,这次赖云烟也不小气了,从魏瑾泓那里拿了银两过来,大大方方地给了族老,且也说她暂管家,这家中的银两也不知有多少,也没在她手上,但瑾泓为祖先后孙,这银钱,就先让他们大房出着罢。她话说得含糊,族老知她赖府富贵,就当还是她的私银出的,只是挂了大房的名目,他先犹豫了几番,但在身边儿孙的几声耳语后,还是抬走了银两。现在用钱当际,且名目也是族长这边的银两,说出去,也没什么不妥的。那银两一抬走,当晚魏母那边没出声,但魏瑾泓一回来,就被她的人请走了。过不了多时,赖云烟听说魏瑾泓在那边的门前跪着,而魏母的院子那里也请了大夫,说是魏崔氏气病了。魏世朝随祖父回来后,匆匆到了她这边请了个安,与赖云烟言道,“母亲病重,就别去给祖母添麻烦了,孩儿这就去替您尽孝。”说着就不待赖云烟回话,带着下人快步走了,留下赖云烟诧异地看着他的背影,与冬雨道,“什么时候长成这样了?”冬雨看着她家小公子的背影抿了抿嘴,一会才道,“奴婢早说过,这京中,能不早回就别早回。”回了,谁人是干净的?魏崔氏那边还在小打小闹,还把手中的帐目给了祝慧真,说是赖云烟从不管家,不熟帐务,就让熟悉管家与帐目的弟媳帮衬着,免得乱了手脚。赖云烟应了下来,也不管祝慧真的花费,也让她把用银的族人请到她这边来,自是一句话都不说,拿着魏瑾泓的银子用就是。那边魏母心中还暗讽看赖云烟到底有多少财可破,但到底,她这段时日的不顾一切还是弄坏了与魏瑾泓的关系。她让人再来请她这大儿,魏瑾泓也会找了拖辞,不再像过去那样,当天请当天就过去了。而魏瑾泓这段时日在宫中被废太子搭了话,说到了他的侍妾被她同父的姐姐请去府中暂住一事,他说只允侍妾回娘家侍候了病父一段时日,是万万不许她请去嫡姐家中添乱的,便由此来向他告个罪。废太子这话一出,饶是元辰帝那先被魏瑾泓通告了一声,但见着他这心腹大臣他也是叹气不已,与他道,“你那夫人回的什么娘家?明知赖游跟那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她去凑什么热闹?你就不能教教她!”元辰帝迁怒,魏瑾泓回去也没告知她,但她不知从哪得了消息,第二日,废太子侍妾被赖游安排着,当着她的面给她的夫君暗送秋波的事传得满京城都是。这下可好,元辰帝只迁怒她,她连着赖游,废太子,与他全部迁怒,谁也没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