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几天药,魏瑾泓的身体又缓了过来。孝期还未过,下葬之日要在明年出节后了,这段时日他无须去宫中,族学之事有瑾荣在,府中事务有二婶娘带着几个婶娘在,现在府中人少,也无太多让他过问的大事。云烟准备去寒山庵,他派了人先去庵堂送炭火,下人回来报,赖家现在的老爷早就把暖房备好了。魏瑾泓闻言沉默了一会,转头问翠柏,“离庵堂不远似是有一片湖泊?”“是。”“冬日泛舟冷是冷了点,但夫人还是会去上一趟的。”他淡淡道。“是。”翠柏附和。可不就是会去,只要好玩的,夫人都会去玩上一趟,哪管这冬日会冷不冷。“如旁边只有独木舟,就换条乌蓬船去吧,让她在船上煮茶赏雪。”魏瑾泓道。“诶,好。”翠柏笑道,又略偏了一下头,“也不知夫人会去多久?”“她是去庵堂为老夫人念经的,想呆多久就呆多久。”魏瑾泓笑笑道。“是,”翠柏一愣,又答,“可不是嘛,尽孝心哪有那时日长短的。”魏瑾泓又笑了笑,闭上眼又靠在了榻上,嘴里依旧不紧不慢地道,“寒山那边路窄,容不了六马,你去跟赖绝说一声,挑马房xing子最稳健的两马进山。”“是。”翠柏突然知为何有点鼻酸,他缓了缓才道,“奴才这就去了?”“去吧。”**赖云烟迟了苏明芙几日才到的庵堂,刚下马车,见是兄长迎的她,她不由纳闷了,“您怎也在?”“来不得?”赖震严瞪她。“来得,来得。”赖云烟忙快快点头,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又与他笑道,“兄长定是想我念我,才在我来的这日来迎我,好看妹妹一眼。”说着就拿手抚心,一派感动不已的模样。这时听了赖震严的话,因躲风站于门后一点的苏明芙听了不禁笑了,她身边的婆子,也是她的女先生笑着说了一句,“这xing子,多少年也没变上一变。”苏明芙笑道,“老爷最喜她这xing子,若是变了,最恼的是他。”这时赖云烟与赖震严已经走近,这时的她正与赖震严吱喳着说个不停的话,“您为何板个脸呢?定是嫂嫂惹了你吧?这可不成,我可要说说嫂嫂去,咦?莫不是嫂嫂没惹你,是你惹着嫂嫂了,哎哟,哥哥莫急,我就这去为您说好话去,嫂嫂可最听我的话了。”这时她已站于苏明芙面前,她嫣然一笑,拉着苏明芙的手就道,“嫂嫂你说是不是?”苏明芙笑着点头,回握了下她的暖手,这才道,“蜜姜汤正煮在火上,快快去喝上一盅。”说罢她朝赖震严身后的虎尾道,“你带赖绝他们去后面的院子里喝点酒暖暖身子,这天儿啊可是太冷了。”“可不是,奴才这就去了。”虎尾朝他们作了揖,就去领赖云烟的下人去了。“庵堂不进男客,你哥哥这就要回了,你可是还有什么要跟他讲的?”苏明芙打趣道。“这就要走?”赖云烟喝了口气,惊诧地看着赖震严,“走得这么急,您不是来看我的?”赖震严身边的忠仆风丝闻言憋笑不已,这时朝他们小姐禀道,“是来给夫人送新鲜的素果子的,正好碰巧了。”赖云烟闻言把脸都埋进了苏明芙的肩头,道,“如此自作多情,真是羞煞我也。”赖震严被她逗得那张冷脸上这时有了笑意,他用带笑的眼睛瞄了妻子和妹妹一眼,道,“风大,进门吧,过几日我再来。”“走吧,走吧,反正不是来迎我的,走了又与我何干。”赖云烟抬了头,挽了苏明芙的手,意兴阑珊地道。赖震严顿时便训了她一句,“没规矩。”“骑马慢点。”苏明芙笑意吟吟地看着他,又上前给他理了下披风,又道,“您记得要按时用膳。”“嗯,”赖震严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伸手紧握了下她的,道,“那我就走了。”说罢,怕自己留下来又要说个没完没了,就领人快马去了护卫呆着的那处院子。看到他的马消失,苏明芙才回过头,朝赖云烟道,“回屋吧,外边冷。”“是。”赖云烟又挽了她的手,仔细看过她两眼,笑道,“气色好多了。”“嗯。”府里最近血腥大,怕冲了她,这才让她来庵堂住几日,怕她住着冷清,就又叫了云烟过来,对夫君的这片心,苏明芙是了会的。她身体弱,但为着他,就是不死不活的,她也要多拖那么几十年。这么些年,他待她一年好过一年,给她的越来越多,她可真是舍不得死,哪能不顾好自己。“你住几日就回吧。”苏明芙又道。赖云烟便笑了起来。苏明芙用温暖的眼睛看着她,又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她也笑而不语。“长嫂如母,真好。”这么多年了,又多了个心心念念为她着想的亲人,时光待她也是不薄的。魏瑾泓现在病着,她说是来为魏母念经的,但时日长了也不好,风言风语的对她也不利,是歇得几日回去才最为妥当。也只有自家人,才会这么为自家人着想。“你也很好。”苏明芙轻语了一句。也亏了她想让他们都好,他们才熬到了如今。“嫂嫂,”赖云烟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笑了两下才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日子会好,以后也会好。人生就是活着呼吸能通畅,家人能康健,身边还有能相互拥抱过人生百年的心爱之人,这些,她自己是不会有了,但希望前世用一生护她的兄长有,也希望自己的儿子有。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在好,有一些人在坏,得到和失去,只要没有太大的不平之心,其实得失都是能守恒的,想明白了,能坦然也是对自己有好处。**赖云烟在庵堂过了几日,划船赏雪煮酒烹茶,过了几天神仙日子,就打道回了魏府。一是为了自己,二也是冬雨她们都是有孩子之人,也离不得多日,怕孩子们想他们娘亲,她就带着她们回来了。说来也是该换几个没家累的丫环了,但赖云烟是念旧之人,她舍不得丫环的陪伴,丫环们离了她多日也是怪不自在的,主仆几人一商量,决定还是就这么陪着过下去。人生要经历那么多事,来来去去也要见过不少人,但最实在最安稳的就是身边的这几个人,散了就没了,赖云烟确实舍不得。进府沐浴歇息,刚端上热茶,修青院那边就来了人。传了进来,是翠柏来道小主子写了信回来,放在了大公子处,大公子知道她回来了,便让他拿过来。赖云烟看过信,抬头时看翠柏还在,她顿了一下,便问,“大公子的身子这几日可好了一些?”“好了许多。”翠柏喜气洋洋地答道,“劳夫人记挂了。”赖云烟笑看向他,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今天刚好下了点雨,大公子现正在雨阁煮茶呢,夫人要是空着,就,就……”“大公子让你来请我的?”赖云烟略挑了下眉。“不是,是奴才自己的主意。”翠柏声音说得很小。赖云烟沉默了一会,又摸摸自己已经干了的头发,才微笑道,“正好歇妥了,且去与大公子讨盏茶热热身。”说完无视于手边的热茶就站起了身,招呼丫环过来与她梳头。等她穿戴妥当,一踏上雨阁的长廊,在湖中的亭中就打开了窗,有人朝她远远看了一眼,随后不久就走了门,停在了半道上,等着她过来就与她一道走着,温和地与她道,“一路顺当吧?”“顺当。”赖云烟进了亭中,左右看了一下,见没什么暖意,就与他商量般道,“我想坐一会,又冷不得,放几盆炭盆吧?”“好。”魏瑾泓微微一愣,随即往门边看去。这时站在门边的翠柏不等他发话,忙道,“奴才这就去。”“坐。”魏瑾泓把他那张椅上的厚毛垫搁在了对面的椅子上。赖云烟看着一哂,坐上去时顽笑般说,“大公子确实不同以往了。”魏瑾泓也随之坐下,把残茶倒掉,又重注入了壶清水,嘴边也挂着淡笑,也回道,“有些不同就好,你我也能多谈几句。”赖云烟没想他这般坦然,好一会才失笑道,“确实是不同了。”不知怎地,他们也过到了如今这不针锋相对的一天了。可能真是时间过得太久了,他们身上的锐气都疲了,爱恨都不那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