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寒冰】

黄泉路上，一片漆黑，琉璃周身焕着青铜色流光，勉强能照亮前路。她止步在一推乱石前，这嶙峋乱石挡住了前路，石头上全都燃着火，地狱之火。六道轮回灭，地狱亦没有存在的必要，若没有重现建立起六道轮回，最先混乱的必定是人界。只是，这时候的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那么多。她紧紧握着天地史书，寻彼岸而来。没有翻到最后一页，谁都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是不是还藏着什么真相。青铜色的流光缓缓的流溢到了那乱石推上，在中心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琉璃紧握的手顿时一松，随即，这堆如高墙一般的乱石便瞬间幻灭了。光一下照射了过来，前面是一片火海，火海前隐隐可见两个人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彼岸和孟婆婆。琉璃身影一幻，随即到了他们面前。只见彼岸那妖红的拖地长袍有些狼狈凌乱，而孟婆婆倒是丝毫无损，脸色有些苍白罢了。孟婆婆高高捧着一碗水，彼岸俯视着，却迟迟没有接，他一脸专注，专注里透出了一种琉璃一时间寻不出词来形容的表情，类似自嘲、类似绝望。鬼界的忘情水对他根本没用，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两人一见琉璃，便都回过身来，孟婆婆收起了那碗清水。“没找到他吗？”彼岸淡淡问道，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千年了，他会死吗？”琉璃问得直接，面无表情。“也许吧。”彼岸仍是淡淡答道。“六界轮回灭，我会记起我的，对不对。”琉璃问道。“是。”彼岸点了点头。“三十三重天未塌，天地规则未灭，你的曼陀罗华回不来了，对不对。”琉璃又问道。“是。”彼岸淡淡应了一声，还是那么安静，没有多少情绪。“你万年的心血，全都失败了，对不对？”琉璃继续问道。“是。”彼岸依旧只是淡淡应答。“你为什么要这么自私！”骤然，琉璃一把紧紧地揪住了他的衣领，高高扬起了手。只是那手，紧握着天地史书，迟迟没有扇下去。孟婆婆在一旁无奈地摇头，静默无声地抹泪，却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僵持了许久许久，彼岸没有反手，被掐住那一直以来都是苍白的脸此时涨红不已。终于，琉璃还是送了手，天地史书递到他面前，淡淡道：“我告诉你你失败在哪里，你帮我找出昊天的身世，哪怕是死，也要见魂，六道轮回灭，新的轮回秩序并没有建立起来，除非魂飞魄散，否则他一定还在。”彼岸突然笑了，满满的无奈，道：“问题最终还是出在他身上。”“答应还是不答应？”琉璃淡淡问道。“他是堕灵孕育而成，死后，仍为堕灵，该魂归魔界帝王冰陵的。”彼岸淡淡说道，算是答应了吧。琉璃突然大笑，笑得都快哭了，“他不是堕灵，他从来就没有说过他是堕灵！”这话一出，不仅仅是彼岸，连一旁的孟婆婆都惊了。怎么回事？彼岸的手，下意识的按住了琉璃的双肩，哪怕他的脸在安静，他的动作都出卖了他此时内心的惊涛骇浪。琉璃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冷笑地道：“你千算万算，一定算不到昊天的身世吧，这天地史书上只说堕灵养出的无心人可养成琉璃舍利，却没有说这个人就是昊天！”这一句话，该是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了吧，彼岸连连后退，那万年都是安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诧，惊慌，不可思议，自嘲，失望，各种复杂的表情。他确实没有想到，天地史书里并没有指名道姓，到处寻琉璃的时候，也是他费尽心思才寻到的，天地史书里也没有记载吞下琉璃舍利的就是琉璃啊，而昊天也一样，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查到了魔界的秘密，查到昊天和涟太后的秘密，却不料，错就出在这里！“他究竟是什么人？”终于，彼岸喃喃开了口。“你在神界应该见过寒冰，当初在须臾幻境山洞里，当了神弩，替我先挨了神弩，保住我一命的也好似寒冰，你应该很熟悉。”琉璃的声音仍旧是冷冷的。“他能召唤出寒冰，他究竟是什么人？”彼岸还是没有想道。“他，就是寒冰！”琉璃笑了，冷冷地笑着，笑声却渐渐悲，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句话，“他就是寒冰”，让她顿时哀伤，为她的魔头哀伤。如果不是他亲手告诉她，有谁会猜得到呢，连彼岸，她把话说得那么白了，他还是没有想道。一块连灵魂都没有的寒冰，一块坚硬的透明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了生命，有了灵魂呢？可是，他就是啊！偏偏就是啊！他就是一块寒冰，没有心的寒冰，无心之物。“他……寒冰……哈哈哈，他……哈哈哈，寒冰！”彼岸一脸不可思议，随即就这么大笑了起来。他万年的心血，步步算计，终究敌不过一个命字，他的命，他居然是寒冰！这本就是不可能之事，可是他偏偏就是！“帮我找他，我所有的修为的献给你，翻开天地史书最后一页，帮我找他，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他，哪怕……哪怕就是一块寒冰，我也要找到他。”琉璃的声音突然低沉地可怕，“琉璃，你这是何苦呢，即便是翻到了天地史书的最后一页，你也未必能找到他，这书上记载的是天地规则和六道轮回之事，随着时光的流逝，事情的发生，史书上才会有记载，之所以得天地史书者得六界，并不是因为书中记载了即将发生的事情，而是可以从这书中记载的天地规则，六道轮回推测出未来，你明白吗？”孟婆婆语重心长地开了口。“到底怎样才能找到他？”琉璃说着说着，就这么捂嘴低低哭了起来。萧逸这时候才赶到，一见琉璃哭了，连忙护在她身前，戒备地看着孟婆婆和彼岸。彼岸看了萧逸一眼，身影一幻，却落在琉璃身后了，他只淡淡道：“走吧，我陪你找他。”即便是万年的心血全都失败了，即便是刚刚得知真相，他也不过是那么自嘲的哈哈哈大笑罢了。过后，他又是这么的安静，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谁都触不到他的心，不知道他真正的感受。他淡淡说罢，手中提起了一盏妖红的灯笼，径自迈步而前。“彼岸，你还回来吗？”孟婆婆连忙大喊，她看着这孩子从小到大的，可是她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是另寻办法毁了天地规则，还是绝望了呢？关于这件事，他竟可以大笑而过，一句话再不提起。琉璃这才缓过神来，连忙抹了抹泪，追了上来。“琉璃，如果我帮你找到了昊天，你还会恨我吗？”彼岸淡淡开口。“会。”琉璃想都没想便回。“如果昊天没死，他还好好的，你会恨我吗？”彼岸又问道。“会。”琉璃仍旧是点头。“如果，他神魂俱灭，或许连真身都融化了，你会恨我吗？”彼岸继续问道。“即便他死，真身一定还在，一定找得到，他是寒冰，他一哭，天界洪水泛滥，他若是融了，怕是地上五界都难以幸免。”琉璃淡淡说道，没有正面回答彼岸的问题。“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会恨我吗？”彼岸却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琉璃止步，几乎是咬牙启齿地道：“难道你希望我不会吗？”彼岸脚步一顿，随即继续迈出，再没有说话了。他们出了黄泉路，路过了繁华的人界。就在他们路过月国焱城的时候，一道火龙突然从天而上，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随即又流窜而下，而底下，人海沸腾，数万人高呼，“火龙再现，盛世将至”。此时正是人间的八月十五，古老的拜月大殿又一次要举行了，焱城较为的拜月山人山人海，异常热闹，听说皇后是宰相的女儿，一入宫便被贬入冷宫，失宠后又得宠。“千年轮回，帝后情又深……”彼岸喃喃而已，唇畔勾起了一抹浅笑。琉璃却直直驻足了须臾，没多停留，她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却理睬这么多，她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她的魔头。片刻而已，他们便到了须臾境地，那须臾幻境早已消失不见，他们站在高高的山岗上，放眼望去，一片山峦起伏，郁郁葱葱。彼岸无声，琉璃正要开口，却见他手中那盏妖红的灯笼突然大亮！如此的熟悉，这光亮，她见过，当初就是沿着这光亮寻到了神界，带走了魔头的。彼岸目光温柔，看着妖红的灯笼，安静的唇畔噙着一抹温柔的笑。好久好久，琉璃都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笑，这样的温柔了。心头突然一酸，突然好想问问他，见不到曼珠罗华，是不是同她现在一样难受，一样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