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的推断,犹如亲见现场,我相信那也是事实的绝大部分。只是,到底这个把粗钢管插入熊猫后心的人是谁呢?起初我有想会不会是那两个土著汉子被雨浇醒了想到办法解开绳子,然后带着这把陆续口中的刀进入这个林子,杀死这只花熊猫。但陆续说钢管被三疯子和梁哥之一带走了,那就显然不可能是他们。而且前后推论,最终这根钢管是不在他们手上的,遗留在了某地,会是谁捡到了当成武器呢。有一点很突出,就是这个人与三疯子一样,对熊猫的要害了如指掌。颈下三寸,不偏不倚刚刚好。但目前最严峻的并不是研究这个杀熊猫的人,而是老铁。是我与陆续因为之前的矛盾偏飞,从而导致两人到这处停留后并没有仔细观察过周遭环境。在我们争吵的过程中,老铁却是窥探过四周,并且发现了树影之下的熊猫黑影。这时候他不动声色,在我走近后,假装与我斗智周旋,实则在筹谋脱身之计。那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那个平叔的声音是从哪来?陆续沉吟半响,凝眸而道:“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还记得在房屋与山体夹缝中听到的老铁声音是哪种吗?”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脑中思绪飞转,到最后才一字一句问:“你意思是,平叔就是老铁?”“是不是我不知道,但刚才那道声音来自老铁。”陆续说得很肯定。在夹缝中,我们听到的是一个撕裂般难听的声音,后来陆续从缝隙中窥看,发觉那人居然是老铁。当时其实已经在提醒我们,老铁能改变音质,他至少会发两种音,而假若平叔那苍老的声音也来自他的话,那就是第三种声音了。可是有一点我仍不懂,“我记得当时看到老铁的嘴并没蠕动,他又要怎么出声呢?”陆续低哼了声,缓缓道:“这世上有一种语言叫作腹语。”腹语!并非闻所未闻,是有一年春晚曾有一位腹语大师登台表演过,当时看了只觉得惊叹。如此提示后,我也逐渐理清思路。当“平叔”开口说话时,我还觉得此人虽然苍老却中气十足,以至于声音能传延,而腹语的厉害之处则是无法辨别距离。当然中间也有另一层原因在,老铁暗中用裤管里的黑粉抖落引来黑皮蛇,使其嗤嗤的吐信声,对人耳的干扰很大,也吸引了很大一部分注意,使得我在当时没有发现原来声音就在近旁。这时候,老铁应该已经暗中弄断了绑缚他的藤条,只等陆续突然掠出后,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乘我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陆续那边时,他则悄然而离。相信他对这片林地的熟悉程度,比任何一个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即使时间短暂,也给他足够的空间逃离不被我们抓到。并非是大意失荆州,是老铁太会利用地形与环境了,吃亏还在于是晚上。否则这出“平叔”戏码,他根本唱不下去,远远一看就能发觉黑影并不是人。人跑了,深更半夜也无处可寻,我们只能无奈接受现实。庆幸还留了一人,或许能从他口中挖出点别的秘密。但等陆续去探看那个倒卧在地的男人时,他身体僵了僵,起身时说:“他死了。”“死了?怎么会?”明明在老铁初消失时,我有察看过,他只是昏厥过去而已。陆续指了指他的脚,“在他脚踝处有好几个血口,老铁离开前驱使了蛇将他灭口了。”视线移转,就知道他说的没有错了,老铁以平叔的口吻在说什么生死簿时,其实就对这人动了杀机。而他真的逃脱时,又怎容活口下来再泄密呢。总之我们就是棋差一招,到底还是输了。很是泄气,听那些人都称呼老铁为铁哥,显而易见他的地位很高。故而以为抓到了他,就等于是握了张王牌,等从他口中窥探到一些事后,就能巧施密布,筹谋安排,也就用不着我们那什么“声东击西”计划了。但没想牌不一定是张王牌,却狡诈之极,心思慎密又狠毒,不留一点余地。等等,留余地?念头刚转过,就觉陆续微凉的视线看向我,用一种不置可否地语气问:“刚才你也在蛇圈内,蛇怎么没有咬你?”抬头与他对视上,数秒之后我问:“你在怀疑我?”他摇了摇头,眸光凝定,“没有怀疑你,只是觉得疑惑,按理老铁要杀人灭口,连自己人都杀了,又怎会对你心慈?除非......”“除非什么?”我轻声问。“除非他还想利用你做什么事,或者他在你身上暗藏了东西说不定,你快自行检查下,别再着了他的道。我将这人先去埋了。”盯着陆续的后脑,直到他拖着人到了稍远一些的位置,在用钢管挖土,我都没收回视线。他现在与我说话,客气中带了疏离,甚至不会特意来看我一眼,眼神总飘离在外。他其实是真的怀疑了吧,阴狠毒辣如老铁,连自己手下都不惜杀人灭口,又如何会不把握时机将我也一起杀了呢。我垂了眸,凝着脚下的黑土。象征性地掏遍全身上下的口袋,也将毛皮外套兜转了翻找,最后默坐而下,看着忙碌的身影发呆。过了约莫半小时,陆续才完工,之所以时间长,是因为他不光把那死去的人埋了,也将花熊猫的尸体给埋了。有时候他其实是心善的,知道曝尸荒野最终的结局是人和熊猫被别的肉食动物给分食了。可是他不知道吗?即使埋得深,依靠动物的鼻子还是能闻到气息的。这些都是动物生存的本能。填好土后他走向我,到了临近时问:“有找到吗?”我摇了下头,他并没表现得太过紧张,只是模棱两可地说:“可能这就是老铁的目的,他想让我们产生罅隙。此地不宜久留,最好还是先离开再说,以防他带人回来。”黑暗中我的嘴角微牵了弧度,还没想好理由呢,他倒是为我已经想妥了。陆续啊,你怎么就这么会替人着想呢?心里的嘀咕自然没放在嘴上,起身跟着他穿走林间,他一手拿了黑管子火器,一手则拿着那根粗钢管。原本他是想把粗钢管给我作防身备用的,但我直觉对那东西排斥,坚决摇头不肯要。他又递上黑管子火器,把它的原理讲解给我听,我想了想还是推拒了。用这火器不但需要谨慎,还得精度把握好,里面如果只有一发磷火,我不想浪费在自己手上;里面如果没有磷火了,那我拿了也是白拿。最终陆续无奈地接收了两种武器,自然由他打头在前开路,我紧跟在后。推测现在的时间应该快接近三四点了,再熬一两个小时,天就会亮,我们也不至于如此束手束脚。却不曾想,这个夜很长,长到......足够让我们看不到天亮。其实当觉得脚下泥土松软时,我与陆续就已经心生了警惕,所以在一脚踩空时,几乎是同时身体向后仰来平衡身体。可就在这时,突然半空中有凌厉的劲风扫过来,陆续首当其冲被从后向前推,我眼睛一闪,就觉身后一记重击,把人也往前推移。下一瞬,脚下坍塌,身体不受控制下陷,本能地想去抓住点什么,手刚抬起就被一只大掌给紧紧握住,随后就再没松开。因为知道是陆续,所以在那瞬间惊恐的心安定了些,有些心思哪怕我极力否定与撇清,也无法阻挡危难时突然而至的心绪浮动。只觉得身下层层碎裂,一路塌到底,等终于缓下来时,我们开始尝试用另一手去抓挠四周,摸到的都是石块。发觉一个事,这石块似乎很脆,几乎手上一用力,立即就碎了。以至于找不到任何着力点能够控制住我们下沉的身势,耳旁听到陆续传来沉重的喘息,相信他那边情况也类似。当最后到底那一下来临时,陆续又大男子主义了一次,身体翻转疾速略动在下,着着实实地砸在了坚硬的底部,而我则跌在他身上。哪怕下沉的速度因为身底下有受力而不算快,但从高处到底部,起码有十米左右,相当于四层楼那么高摔下来。我顾不上胸口钝痛,急急翻身询问:“陆续,你怎么样?”却不听他回答,心下沉了沉,伸手去摸他脸,很快就发觉他好似摔晕过去了。但致人以昏厥,必然是受到极其强烈的疼痛,才会让人失去意识,所以他必然是受了伤。以为自己会惊骇到失去理智,可出奇的这时我却十分冷静,还能在脑中作出有效指令。先探手去摸他的各个口袋,将先前沾了焦油的布条取出,又从他裤兜里摸出打火机。两下打着后点燃一块布条,沾有焦油后,它燃烧的并不会太快,这时才开始就着火光仔细检查陆续的身体。从他的手臂到肩胛骨,再到腿骨,一路摸过来,并没发觉有折断迹象。最终我的视线回转,重新落在他脸上,假如他身上并没有遭受严重性骨折,那么造成他昏厥的只有一个可能:他的头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