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你别生我的气好吗?这世上,我其实只有你一个亲人。”冯丞斐在心中无声地说着,双臂紧了又紧,褚明锦被搂得几乎透不过气来,感受到冯丞斐周身流露出来的无言的沉重的忧伤,褚明锦有些心疼,情不自禁地回抱他……凤双溪在柜台里坐了许久,阴鸷的双眼要把楼梯看穿时,褚明锦与冯丞斐相偕着下楼了。冯侍郎名满京城,风头无人能敌,凤双溪识得他的,一时间本就阴沉的脸更阴了——大宝竟然与褚大小姐的夫郎不清不白,难道褚大小姐新婚被送回家,跟她有关?凤双溪心中不愿责备褚明锦,把帐都算到冯丞斐身上,瞬间很想冲进灶房,拿一把菜刀,把冯丞斐那张美绝人寰的脸砍花。“凤兄,咱们上午商量的事,你留意着,掌柜解决了,早些回乡去进货。”褚明锦看惯凤双溪的冷脸,也没放在心上,叮嘱了两句便与冯丞斐一起走出酒楼。“这位大掌柜的脸色真难看。”冯丞斐笑道,口中批判,心里却很快活,凤双溪脸色越难看,越表明宝宝不在意他。刚才眼角看到凤双溪那要杀人似的喷火眼光,他的心情更愉悦了。“他这人就这样,整天没个好脸色,不过对生意还是很在意的,脑筋也灵活。”褚明锦笑道。“宝宝,咱们也不缺银子,不做生意可以吗?”虽然知褚明锦对凤双溪没有什么情意,冯丞斐还是想从根本上杜绝隐患。他的小心思,褚明锦心中透亮,只是不太愿意去遂他的意,脚步略顿,目光凝视着前方,平静地道:“格非,我想立身于世,不能太依赖别人。”要不然,某天你再一乘小轿把人送回,我能怎么着?这话褚明锦没有说出来,她心中想,格非是不可能再把自己一乘小轿送回的,继续经商赚银子,只是上辈子的拼搏不休的性格在作崇。“宝宝你想做就继续做。”冯丞斐没有坚持,冲褚明锦笑了笑,轻轻揽过住褚明锦的肩膀,为自己刚才的话道歉之意。褚明锦听得窝心,回眸一笑,低声道:“把手松开,这是在街上呢。”两人并肩缓步行走,一路上欣赏路边铺子里的物件,有一搭没一搭说话,走过两条街道后,冯丞斐止住脚步,眼巴巴看褚明锦。褚明锦开始不解,猛一下回神,这是到了要分路的路口了,侍郎府和竹林小舍与褚府都不在一个方向上。“咱们这样给冯侍郎知道了,可不好。”褚明锦面上为难,嘴里说着烦恼的话,小手却爱怜地勾过冯丞斐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刮了一下。“宝宝……”冯丞斐被撩拔得物儿**,嘴唇微启有苦难言。他比褚明锦高出近一个头,凝视着褚明锦时,半敛着的漆黑的睫毛眨呀眨,目光纯洁,柔软的两瓣嘴唇微微上挑,含笑带痴,褚明锦看得醉了,差点就要投降不作弄人了。褚明锦忍了又忍,总算不让自己点头,扭了扭撒着娇道,“我还是回冯府去,免得给逮住了,连累我娘。”咱们本来就是夫妻,没人会逮你的。冯丞斐不能说,想想回侍郎府也成,自己再像前晚那样,偷溜进东苑私会。“我送你吧。”冯丞斐道。离晚上相见还要隔好长时间,能一起多呆会儿都是好的。“傻瓜。”褚明锦浅笑,手指轻戳冯丞斐额头,道:“你送我?怕人不知道我和你……”褚明锦巧笑嫣然,弯弯翠眉下一双明眸盈满秋水,冯丞斐心头骚痒难耐,痴痴看着黑漆漆的眼珠子动也不动,褚明锦被他温润的黑眸看得身体发软,不敢再留恋,转身快步离开,冯丞斐张口,却没有喊不出话来。褚明锦走出很远,回头看去,冯丞斐还站在原处,微风吹起他的宽袍,月白色的衣衫如白云飘飞,秀美绝伦的人儿像云端温润的柔光,凝神细瞧,却又像水珠飞溅雾气氤氲的寒江春水。傻瓜格非,褚明锦唇角高高翘起,步履轻快往褚府而去,她没打算回侍郎府。褚陈氏要管家事,也不像兰氏对褚明锦百依百顺疼得不像话,褚明锦回府后,去褚陈氏跟前露露脸,告知自己回府了,又去了兰苑。兰氏见了褚明锦,自是无限欢喜。“锦儿,你躺着歇一会,姨娘去弄水果给你吃。”“好。”兰氏弄的水果有些像现代的什锦水果,只是现在是夏天,在糖水里再加了冰,清爽可口。褚明锦也很喜欢吃。褚明锦歪到软榻上躺下,冯丞斐的脸庞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弄得她仰卧侧卧都不得劲儿。“瞧你就这点出息。”褚明锦狠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坐了起来,不睡了。不睡觉没事可做,褚明锦眼睛到处扫视,想找本书翻翻,书没看到,倒给她看到梳妆台上的一张纸。那张纸泛黄古旧,边角微翘,年代久远,褚明锦随手拿起来瞟了一眼,开头的称呼是兰妹妹,笔法劲健有力,男子字迹,像是情书,褚明锦急忙放了回去。门口就在这时传来脚步声,褚明锦回头见兰氏站在入门处不动,眼睛看着那信,微泛泪光,不觉尴尬,急忙解释道:“兰姨娘,我只看了个开头。”“没什么,看完也不碍。”兰氏低叹。兰氏许是心有所属,老爹对她不理不睬,自己要不要求老爹,让老爹放了兰氏自由,使她能与有情人团聚。褚明锦心不在焉地吃着水果,吃完了,有些憋不住,低声将心中所思说了出来。“不用了,我当时要给老爷做妾时,就没想过还能回头。”兰氏轻轻地摇头,挽在臂弯的紫色轻纱扬起,半遮住她的脸,朦胧忧郁,恍然若仙。兰氏是在给自己老爹做妾前认识那人的,褚明锦不解地问道:“五姨娘,我爹和我娘不像是会强迫人的恶家主,你怎么会?”怎么会心有所属,还给她老爹作妾?“老爷和大姐没有强迫我,是我主动要给老爷作妾的。”兰氏幽幽叹道。“因为什么?”——因为贫穷。兰氏低泣着诉说着往事,褚明锦呆呆地听着,悲悯不能自禁。兰氏家在燕京城郊的小山村,她是弃婴,养父母家有一男孩润郎比她大了两岁,两人青梅竹马长大,大人也默许了他们的婚事,因为家贫生活无着,兰氏十三岁时卖身进褚家,卖身契定的是三年,三年快期满了,本来团聚在望,润郎却生病了,家中赤贫无钱治病,当时褚玮伦正在为没有子嗣着急,不停地纳妾,兰氏主动找到褚陈氏,愿意给褚玮伦作妾,得到了纳妾的聘银二十两银子,把银子给了养父母,润郎有银子求医,得以活命下来。“五姨娘,那时你怎么不找我娘借银子呢?”褚明锦悲哀地问道,觉得自己老爹太绝情了,一对有情人就这样仅因二十两银子成了陌路。“老爷那时候的家财,远不如现在,一家子人住着二进院子,婢仆也只得三四个人,生活只是宽裕,算不上富贵。”兰氏低叹,二十两银子,于现在的褚家,只是沧海一粟,于那时的褚家,却是一大家子两三个月的花销,那时候,丫环的月银,也只有一百文,她犹豫过好久,找褚玮伦借银子,怕是借不到的,润郎的病一天重似一天,不能再拖,只能一咬牙给褚玮伦做妾室。“五姨娘,你喜欢的人现在娶妻了吗?要不,我找爹说说情,让你们团聚。”褚明锦难过地道。“不要。”兰氏脸色刷地白了,身体抖个不停,惊慌失措地拉住褚明锦的手:“锦儿,千万不要,他现在仕途如意,家庭美满,我已是不洁之人,不要再去打扰他了。”“仕途如意家庭美满?”褚明锦变了脸,秀丽的一张脸写满寒意,“五姨娘,你为了他卖身为妾,他不思把你赎出去,却娶妻生子快快活活过他的日子,这人叫什么名字?现居何官职?”“不,锦儿,你误会了,他以为我死了……”兰氏急得流泪,带着哭腔喊道:“锦儿,你千万别找他的麻烦。那年,若是给他知道活命银是我卖身得来的,他必会不管不顾找上门来,我当年跟娘约好的,在他科举得中后,告诉他我暴病死了,也让大姐和老爷吩咐了门上的,凡是找我的,一概说暴病死了。”褚明锦听得一颗心沉甸甸的,兰氏情郎离散,女儿早夭,每日以泪洗面,却还不改初衷,连褚府大门都不迈出一步,是怕与那人偶遇吧?这难道就是温婉善良的兰氏的命运?这是性格使然,还是这个时代女子的必然命运?不由自主的,褚明锦想到自己这具身体的前身,抖然觉得浑身发软,飘忽无力,悲伤之余,忽而明白前身那时自缢的心情,整个人怔呆住了,脑中一片空白。格非,咱们的幸福,是建筑在一个苦命女子凉薄的命运上。兰氏靠在桌上呜咽着,房间里回响着她哀苦凄凉的哭泣声。许久之后,褚明锦回过神来,拿了帕子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叹道:“五姨娘,你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保证,不报复他,只是找他问一问,若是……若是他心里还念着你,你就跟了他去,岂不比现在这样好?”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