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固然不稀罕,但是公子不得不顾虑丞相夫人。”赫连景芝将轮椅往前移了几分,撑着下巴凝视着漓洛,“丞相夫人本是辅国公之女,辅国公当年一门惨烈,难道丞相夫人不想为自己含冤受屈的娘家平反,还辅国公府一个清白,也还丞相夫人一个公道?”漓洛静寂的眸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动摇,但瞬时便由被她压了下去:“你认为以我之力,你所说的这些事情我无法替娘亲办到?”“公子天资聪颖,自然能够办到,但在短期内却是断断不可能的,那在你办不到的这段时间,公子是否也该考虑考虑如何安置夫人和那几位跟随公子出来的小姐?”赫连景芝没有半分的慌乱,轻而易举的将漓洛堵了回来。漓洛沉下了脸,定定的盯着赫连景芝好一会,才嘲讽道:“赫连殿下知道得可真多。”“若是连这些事情都不清楚,我又怎么有把握劝得动漓洛公子?”赫连景芝凤眼微挑,平静而妖冶的容颜之上流露出了几分倨傲。“但愿你说话算话。”“这是自然。”赫连景芝言笑晏晏,进退有余的模样让漓洛心中愈发的不舒服了起来,于此同时却也升起了一抹疑问。这个人曾是月宴最尊贵的皇太子殿下,却被送至敌国为质,如今更是插手敌国的王位之争。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愿意屈居人下?那样的野心,那样的气魄,那样的心机,所做的为何只是扶植三皇子,而非取而代之。这个答案直至多年之后,漓洛才彻底明白,那个人要的并不只是凤照月宴,他真正想要的整个天下!另一边,相府东厢房内,气氛冷凝。“诺儿,你可算是醒了。”苏丹诺一觉醒来,天色已经黑了大半,室内已经燃起了红烛,而她的床边坐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见她醒来,第一时间惊叫了起来。女子的脸上蒙着一层纱布,**出来的侧脸更是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苏丹诺废了好大的劲,才从混沌的脑中勾勒出此人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娘?”“诺儿,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昨日娘见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当真是吓死了。”沈氏刚想垂泪,却想起脸上的伤痕,忙又咽了回去。“娘,我没事了,只是皮外伤,将养一阵就没事了。倒是您,您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苏丹诺蹙起了眉头,她的记忆里这苏丹诺的母亲可是这个丞相府的三夫人,虽是姨娘却是真正管理府中事务的女主人,什么人敢对她动手?“别提了,昨日你被打下场后,不知道哪里又冒出个少年出尽了风头。今儿一早,你爹突然将人都召到了书房。没想到那少年竟是大夫人那贱人当年所出的孩子。”“什么?大夫人生的孩子?还是个男孩?”苏丹诺惊呼一声,锦被下的手将被子揪成了一团。自己虽非正妻所生的孩子,但是沈氏掌管王府大小事宜,加上大夫人无所出,所以一直以来苏丹诺就是这府中名符其实的嫡小姐,如今出来一个嫡子,不是来抢自己位子,触自己霉头吗?“是啊,好在那贱人生出来的孩子也不是什么有出息的,触怒了老爷,带着大夫人、四夫人还有苏丹颜那个小蹄子出府去了。只是临走前他竟然还对我和老爷动了手,伤了我的脸。”说到这里,沈氏却是脸色骤变,“老爷震怒之余,竟叫人去彻查当年的事情,诺儿,你说我当年所做的那些事情会不会被查出来,若是被查出来可怎么办?”苏丹诺听闻人现在不在府里,松了一口气,但听到苏丞相派人去彻查此事不由得又蹙紧了眉头。苏丞相这个时候让人去查那个孩子的真相是怎么个道理,莫非他真的想把这个嫡子认回来?苏丹诺心头一颤,抬头看了一眼面容凄苦的沈氏,暗暗咬了咬牙。沈氏如今可是自己在这个府中唯一的指望,绝对不能让她这个时候出事。当年沈氏设计毒害大夫人的孩子,致使她险些一尸两命,早产生下的孩子据说是死了,如今却又离奇的活了过来,若是让她凭借这个孩子得了势,又查出当年之事,她母女在这苏府只怕就再也没有容身之地了。“娘,你先冷静一下,当年的事情除了你我之外,可还有什么人知道?”“还有我的陪嫁丫鬟瑞珠和当时接生的那个产婆。”沈氏略微回忆了下方才说道。“瑞珠是娘最亲近的丫鬟自然信得过,只是那个产婆……”苏丹诺沉吟了一句,冷笑道,“娘,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人不会乱说话。”沈氏愣住,片刻之后才恢复一贯的风情万种笑道:“还是诺儿聪明,娘知道该怎么做了。”“嗯。”苏丹诺点了点头,眼中掠过一抹森森的寒意,不论是谁,敢挡在她的面前,都得……死!入夜,窗外传来了一声声细细的虫鸣,喧闹之余却也让人搞到了难得的平静,透过窗台抚入房内的晚风染上了几分湿意,在夏夜的闷热中渗进了几分凉意。漓洛初一坐下便听到一阵敲门声,心道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人会过来,起身打开房门,却见到了一个令她吃惊的人。“娘,你怎么来了?”漓洛脸上的表情略微柔和了些,低声问道。“我见你房内的灯还没熄,就过来看看,顺道给你炖了些滋补的参汤送过来给你补补身体。”江漓月淡笑着随漓洛进了屋。“我的身体哪就那么弱,娘亲才更应该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漓洛一坐下便发现江漓月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的身上。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这样没有一点压力的面对面坐着聊天,之前江漓月也到过漓洛所住的柴房几次,却由于担心被发现,都是来去匆匆。往往只来得及问问漓洛的近况,并嘱咐漓洛多多照顾自己,其他时候大多都是让素环在没人的时候给她送些吃穿的东西。但即便如此,漓洛也明白这个女人是真的为自己好,不然也不会委屈自己在那丞相府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漓儿。”江漓月看着眼前已经出落得衣冠楚楚的女儿,欣喜却又心酸,终于忍不住探过手去握住漓洛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内侧是一个个圆圆的小茧子,江漓月知道这些都是漓洛这些年做粗活留下的,双眸不由得又是一酸,险些落下泪来。“都是娘不好,娘保护不了你,让你从小到大吃了这么多的苦,是娘的错,是娘的错。”江漓月隐忍多年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这么多年来,每次午夜梦回,想起自己这个苦命的孩子,她每每心疼之余更多的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连自己的孩子都要藏着掖着,受尽了羞辱灾难,而自己却只能冷眼旁观,不能为她半点事情。还想说下去,却被漓洛收紧的力道止住。漓洛心头一暖,纵然这个女人真正关心的并不是自己,但是她对这个身体的主人是真的疼惜,让她想起了前世那个同样对自己百般呵护的妈妈。“不是娘的错,娘已经做得很好了,若不是娘早有打算,将漓儿放在下人里面将养,漓儿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娘的良苦用心,漓儿怎么会不明白?”虽然真正的漓儿已经死了,但若是江漓月没有将自己的女儿偷天换日,承了丞相府嫡女的名头,或许一出生漓儿便早已不存在了。丞相府中的内斗,苏丹颜与二夫人便是前人之鉴。“如今漓儿已经长大,今后便由漓儿来保护娘,至于那些曾经伤我们,辱我们的人,漓儿一个也不会放过他们。”漓洛紧握着江漓月的手,眼中飞快的飘过一抹冷厉。江漓月怔住,看着眼前的少女,虽然有些陌生,更多的却是欣慰与担忧:“漓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娘不许你做什么危害到你自己的事情,娘只剩下你了,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情,娘也……”漓洛心中一暖,知道江漓月是在为自己的安危而着急,脸上不禁带上了几分笑意:“娘,您不用担心,漓儿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让人鱼肉的小孩子了,昨日那情形您不是也看到了?”不说还好,一说起那日,江漓月反倒心有余悸了起来:“还说呢,那天真的是吓死我了,你一上台我心都差点跳出来,你那天要是有什么事情,娘真的是不敢想。”“娘,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在你的面前。”漓洛宽慰道。江漓月拭了拭脸上的泪水,点了点头,脸上却仍旧担心:“即便你再厉害,在娘的眼里你终究是个孩子,所以答应娘不要做任何会伤害到你的事情,让娘担心。”漓洛顿了顿,盯着江漓月的眼睛低声叹道:“我只是希望,能够替娘拿回本该属于娘的东西。”江漓月笑了笑,双手握住她的手道:“你的心思娘明白,但是你要记住,在娘的心里,什么都比不上你来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