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地牢乃是当年辅国公为了密审那些带回来的俘虏所建,当年也是因为这个,被刚登基的南宫奕寻到了由头,给辅国公扣上了图谋不轨,意图谋逆的借口,一举将国公府灭了门,而唯一一个漏网之鱼,便是当时的大理寺少卿夫人,后来的丞相府大夫人江漓月。昏暗的地牢之中,依稀能够滴滴答答的声响,漓洛走进地牢之时,里面只有那被绑在绞架之上的男子以及看管他的欧阳月夏。欧阳月夏听到脚步声一回头便见漓洛站在门口,此刻的漓洛已经换回了男装,故而欧阳月夏也仅是愣了愣便恭敬地垂头唤了声:“公子。”“出去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是。”欧阳月夏顺从的越过漓洛走了出去,地牢中一下子便只剩下了两人对面而立。苏耀澄听到两人的对话,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望向自己面前站着的少年。看清对方的一瞬,苏耀澄猛地一颤,登时清醒了过来,惊喜的唤道:“漓洛,是你……”“是我,你没想到会是我吧。”漓洛冷笑的望着眼前颇为凄惨的男人,眼中没有半分的温度。苏耀澄没想到再次见到漓洛还是这样的态度,脸上的欣喜顷刻间褪去了不少。环顾了四面一眼,发现自己竟是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苏耀澄这样的老狐狸哪还会不明白,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双眸怒瞪着漓洛激动地大吼道:“你……你怎么能……你这个畜牲!你怎么可以?我是你爹,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爹?”漓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上扬染上了几分嘲讽,“我怎么不能这样对你,你想杀我、杀娘亲的时候又何曾想过我们是你的妻子,儿子?现在倒来要我认你这个父亲了?你也配。”苏耀澄被漓洛的话挤兑的脸色发青,挣扎着就要上前打人,可惜两只手都被坚固的铁链锁住,动弹不得,只能干瞪着眼大吼道:“你……你……”“怎么?想不起来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漓洛主动上前走进了几步,一把揪住苏耀澄的衣襟冷笑道,“那日我前脚刚回到凤照,后脚辅国公便被大火笼罩,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你做了些什么?需不需要我为你一一道来?”苏耀澄双瞳一缩,挣扎着的双臂彻底僵住,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少年,颤抖着嘴唇道:“你怎么知道……”“呵……”漓洛冷哼一声,放开苏耀澄的衣襟,将他推回绞架之上,眼中满是杀意。那日在赫连景芝的府上她便一度怀疑他们身边有他人安插的眼线,否则怎会那般凑巧,自己刚一回到凤照国公府便出事。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赫连景芝派了人去查,果不其然,在他们的身边果真埋伏了他人的探子,而这个他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一心拉拢三皇子的当朝丞相——苏耀澄。早在苏耀澄向三皇子示好那会,他便在三皇子身边安插了一个探子,而这个探子恰好便是那日给南宫奕通风报信之人。在妻儿与荣华富贵面前,这个男人最后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名与权,出卖了妻儿。苏耀澄看出漓洛眼中的杀意,心一个咯噔。他本就是贪生怕死之人,不然那日也不会二话不说便派人给南宫奕报信,如今见漓洛确实是想杀他,心中更是惊惧不已。“你别乱来,我是你爹。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则为不孝。我出卖你是为了全我忠义之名,你若是伤我便要背负弑父不孝的罪名,天理不容。”漓洛抱胸听完苏耀澄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脸上的讽刺愈甚:“忠义?不孝?一个于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男人,杀了你我怎么会背上不孝的罪名?当真可笑。”“什么?你说什么?”苏耀澄猛地瞪大了双眸,一脸的错愕。“当年辅国公府一朝灭门,唯独只有娘亲一人得以活命,世人都只道是你一人力挽狂澜,保得娘亲性命。但是竟然没有人发觉,你当年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有什么能耐又有什么资格力挽狂澜,求全一个叛臣之女?”苏耀澄没想到漓洛会提及当年之事,脸色丕变。漓洛冷笑一声,也不卖关子,低声冷道:“因为你这个所谓的大理寺少卿,辅国公最看重的女婿,同时也是南宫奕最看重的肱骨之臣,帮着南宫奕掰到了他的心头大患,当时权势滔天的辅国公。”漓洛太过犀利的话语,几乎将苏耀澄一瞬间剥削得体无完肤,愣愣的看着少年清冷的脸庞出神。“所以你只是把当年的事情又做了一遍而已。当年你出卖最看重你的辅国公,换得了平步青云的机会。在外人看来,娘亲之所以能够逃过一劫全赖你一片痴心感动皇帝,其实这不过是一个幌子。若是娘亲当时问了罪,你这个丈夫势必受到牵连。最大的功臣成了罪臣,南宫奕再想提拔你也难了,索性顺水推舟,留下娘亲一妇道人家,全了你的美名。这也是为何你的原配是罪臣之女,你却可官运亨通,步步高升的缘由。你说我说的是否属实啊,苏丞相?”苏耀澄脸色刷的白了下来,没有一点血色,僵硬着脖子盯着漓洛,唇色发白,颤抖着吐不出半个字来。“现在你还能让我不杀了?”“我…我是你爹…”苏耀澄虚弱而固执的重复着这个名词,企图软化漓洛最后的态度,求取一丝希望。“你还想用这个虚有的代号来牵制我?”漓洛只觉得好笑,“既然如此,我便让你死个明白好了。”漓洛走到一旁的桌边,取过一柄锋利的匕首试了试上面的刀刃是否锋利,那匕首刀刃上折射出来的寒光,照得苏耀澄浑身一冷。“当年你们千算万算,自以为谋算到了所有,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我的外公反将了一军。”漓洛说到这里,脸上浮上了几分骄傲。如若不是前两日得到赫连景芝查出的真相,自己还真没想到自己那个素昧蒙面的外公原来不只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至少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保护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和未出生的外孙女。“当年若非外公早一步便知道国公府将糟灭顶之灾,也不会甘心将自己还怀着身孕的女儿下嫁给你。因为当时只有你才能够保得住我娘,保得住我娘腹中还未成型的我。”漓洛轻易地粉碎了苏耀澄最后的一线希望。“你…你的意思是……”苏耀澄铁青着脸盯着漓洛,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玩笑,可惜……没有!“我的意思还不明白吗?”漓洛嗤笑出声,走到苏耀澄的面前,将匕首贴在他的脖颈之上冷道,“你认为以你的血脉能够生出一个逆天血脉的孩子?”“逆天血脉?”苏耀澄双眸之中已经浮现出了几分骇然。漓洛双唇微抿,划开一抹森冷的笑意:“现在你还想让我饶你一命?”“你…贱人,贱人,都是贱人。那个不守妇道的贱人,竟然……”啪的一声,苏耀澄未完的话语硬生生的被一巴掌扇断,脸一下子被扇到了一边。“杀你还嫌脏了我的手。”漓洛冷着脸望着那被自己一巴掌扇肿了的脸,眼中划过一抹暗芒。“欧阳。”一声叫唤,欧阳月夏快速冲了进来,朝着漓洛便是一拜:“公子有何吩咐?”“割了他的舌头,然后……”漓洛微眯着眼,看着苏耀澄丕变的脸色,冷道:“凌迟三天,别让他太早死。”“是。”欧阳月夏站起身接过漓洛手中的匕首一步步的向苏耀澄走去。“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这个畜牲,畜牲……不能这么对我。”一声声不堪入耳的咒骂从身后传来,踏出地牢的一瞬,一道尖利的惨叫声传进耳中。漓洛闭了闭眼,轻呼出一口气来,望着不远处的天空,唇角划开一道弧度。娘亲,姨娘,还有辅国公几十口的亲人,你们终于可以瞑目了!“小洛洛,你去哪了?”漓洛刚走进前院,便见三人迎面走来,其中一人还习惯性的扑了过来。漓洛敏捷的往边上一闪,成功让某人再次与地面零距离接触。“听说公子要离开凤照?”沐流踌躇了片刻才问出来,脸上早没了一贯的笑意,反带着几分尴尬。“嗯。”“在生我们的气?”夜晗也蹙起了眉头,很是别扭。漓洛脑中忽然浮现出赫连景芝的话来,唇角不由一扬道:“不是,只是想完成娘亲的遗愿,出去寻找爹爹的下落,顺带长长见识。”两人一怔,俱松了口气。这时某只打不死的小强再次扑到了漓洛的身上哀戚的求饶道:“小洛洛你别生气,我们真的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们只是想等着过一段时间,凤照稳定了才告诉你,没想到……”漓洛伸手往边上一推,一脚踹在燕环飞的腰身之上,成功将他踢到一边,又摔了个狗吃屎。漓洛抽搐着嘴角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说了没生气。”沐流二人扶额,无奈的看了一眼不远处挺尸的某人,转头问道:“这次是要单独出门,还是带着我们?”“南宫舒苒刚登基,根基不稳。你们还是留在凤照从旁辅佐吧。我带着颜儿和欧阳去。”“这样也好,路上小心。”沐流和夜晗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嗯,师父呢?”漓洛四面看了看,却没有发现朔方的身影。“前辈有急事先回云屏山了,临行前嘱咐你若是有空便过去瞧瞧他,还有他留下了这个东西给你。”“这个是……”漓洛诧异的望着手心的凰佩,低声问道。“此物乃是幽冥阁阁主的象征,谁带着这块玉佩便是幽冥阁的主人。”“幽冥阁?”漓洛怔了怔,幽冥阁,同属天下最有名的杀手阁之一,唯一能够与玥暗楼齐名的杀手组织。漓洛也曾有过猜测,这座杀手阁与朔方有关联,却不想他竟然会将这样大的一个组织轻易交到自己手上。“玥暗幽冥,同属一派,幽冥乃是朔方前辈所建,而玥暗则是朔方前辈的师兄元敬前辈所创。朔方前辈很早便想将此物交予你,却一直没有机会。”沐流耐心的替漓洛解释。漓洛怔了怔,没想到玥暗和幽冥还有这么一层关联,握了握手中的凰佩,顺从的将它收起。漓洛点了点头权当明白,尔后转头看了一眼四面的围墙,低叹一声:“我不在的时候,这里劳烦你们多加照顾。”“会的。”沐流淡淡的应了一声,又看了夜晗一眼,在对方的眼中也看到了几分相同的不解。其实他们都存在着相同的疑惑,为何主上会这般轻易地放眼前之人离开。“既然不舍,为什么放她走?”同一时刻,某个人问出了所有人的不解。窗边的人却只是出神的望着不远处渐渐西斜的太阳,许久才低声吐出一句话来:“一块璞玉只有经过雕琢方能璀璨夺目,而我要的正是那样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