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颜一怔,也不辩解笑道:“我确有此意,不知是否能有这个荣幸?”“这倒是没有问题,炼制此物之人曾经答应过今后唯我之命是从,让他做您的徒弟也不是不行,只是……”“只是?”漓洛看了一眼屋内还在冒着滚滚白烟的火炉,转头对着殊颜笑道:“只是前辈拿什么来跟我换这个人情?”番外+沧海桑田(上)我本是苍岩山上一只雪色苍狼,从小生活在森林之中的我并不懂世间险恶,更不知这个世上有恶人亦有善人。直至那日,我贪玩跑出了苍狼所在的森林,遇上了他。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背着个小竹篓出现在被猎人兽夹夹住了双腿,动弹不得的我面前。逆着光的他就这么挡住了我的视线,对于陌生事物的恐惧侵蚀了我所有的意识,让我暂时忘却了疼痛,双爪刨着面前的土地便想逃离。无奈被死死钳住的双腿不听使唤,稍一动弹便疼痛刺骨,好不容易止了的血再次流了出来。我低呜了一声,知道自己逃不了了,索性自暴自弃的趴倒在地上,低低的抽泣着。爹娘曾告诫过我,人类是最狡猾、最残忍的生物,只要落在他们手中便难逃一死。就在我以为自己的在劫难逃,伤心痛苦之时,他却蹲下了身子,小心的帮我撬开了那锋利的兽钳,有些慌乱的将我抱紧了怀里检查伤口。“受伤了,流了好多血,痛吗?”他那稚嫩而焦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诧异的抬头,不解的望着他。他不杀自己?回应我的是他温暖的怀抱,还有那双手掌抚摸绒毛所带来的淡淡的温暖。顾着惊讶的我,在回过神之时,手上的伤口已经被他包好。歪着头望着自己手上的绷带,我抬头去看他,却见他的对着我绽放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灿烂的阳光斜透进那稀疏的树叶缝隙之间,在地上投射出片片斑驳的光影,我痴痴地望着他唇边的笑意,却觉得那一瞬,便是连那最为炽热的太阳都不如眼前之人的这抹笑意来的温暖。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好像一不小心便会跃出胸口。那时的我尚不明白,这种感觉名为……心动。之后的几天,只要我一有空便会趁着爹娘不注意溜出村去偷偷见他,他的家就住在山下的小村子里。每天我跟着他一起上山砍柴,在夕阳落下之前望着他远去的余影,失落却又充实。从那天起,我知道了他的名字——沈青,一个普通却让我刻进了心里,永远无法消逝的名字。这样的宁静的生活我以为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直持续下去,却不曾想那年百年罕见的洪水会将一切全部冲散。阳光于雨后初绽,掠过那一片片还在滴着水珠的青葱树叶,我欢欢喜喜的跑到那个熟悉的村落,看到的却是满目的疮痍,没有了和善的村民,没有了稀疏的草屋,没有了那些每天在村头吵闹的小孩子,更没有……他!我在村头的寒风之中整整站了一夜,怔怔的望着那满是泥泞的地方,直至分不清多少次的日头落下又升起,直至我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再也回不来了,两滴豆大的泪珠才终于从我的眼眶跌落,掉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片,就像我那碎掉的心,再也补不回来。一晃十年光景,再见到他时,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稚嫩的小男孩,而我也不再是那只只会到处乱窜的小雪狼。“姑娘,起得来吗?可是伤了哪里?”熟悉的眉眼早已褪去了当初的青涩,成熟而惑人,然那份温柔却是历久弥新。低下头搀扶着摔倒的自己,那唇角微扬的弧度,像极了那年树下他对我绽放的第一抹笑容。明明不知在梦中描绘了多少遍他的脸,但陡然再次相遇,还是让我怔愣了许久。他……再一次猝不及防的闯进了我的生活,而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开他的手。“姑娘,姑娘…”略带着些无奈的轻唤在我的耳边响起,才陡然唤回了我的神智,惊觉自己再一次看着他的脸发呆,我慌忙挣开了他的怀抱,脸色发红,却忘记了自己脚上还带着刚才从山坡滑落所受的伤。身子歪斜的那一瞬,自己猛然被大力拉到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之中,熟悉的味道让我再次确认眼前之人便是当年那个小心翼翼抱着受伤的自己,为自己笨拙的包扎伤口的少年。“看来是脚受伤了,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便随在下一同前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如何?”许是半晌没有听到我的回应,以为我伤口正痛,他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我腿上的伤口,低声询问。本还烦恼如何寻个由头与他同行,如今他主动提出,我自然求之不得,遂点头应允。接下来的日子,我随着他一路走些好多地方,上至凌绝顶的高山,下至白浪滔滔的大海。不论是炽热灼人的沙漠,还是山清水秀的水乡。娘亲曾经说过,时间是消磨一切的最好利器,当你让一个人适应你就像适应空气一般,那么即便他还没有爱上你,也一辈子都离不开你了。我用整整十年的时间等待他,又用了三年的时间让他适应了我的存在。三年的时间我一点一点的看着他不再对我疏远,不再顾及我的女子身份,不再顾忌世俗眼光,不再因为我的触碰而一脸惶恐。直至他对我说,他要带我回去见他师父,要娶我为妻,陪伴我一辈子。我险些落下泪来,因为我知道我做到了,这个人是我的了,仅属于我的!太过欣喜的我忘却了三年之前再见此人之时他身上穿着的道家服饰,忘却了眼前之人是下山修行的道家子弟,更忘记了他与我是某种意义上的……死敌,故而当一切发生的时候,不论是我,还是他都措手不及。“青儿,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女子?”那白发老道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身上的白衣随风飘摇,想要乘风而去,轻抚着白色的胡须,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紧盯着我,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在森林之中被蛇缠住时的冰冷触感,冷冽而窒息。我知晓这老道便是他的师父——无崖子,遂也不敢造次,往他身后躲了躲。他见我略有惧意,悄悄将手伸了过来,握住我微凉的双手,十指交缠。我微怔,感受着手掌处传来的温度,心忽然便定了下来。“本打算过些时候再向时候禀报,如今师父过来了也好。俗话说一日师终身父,徒儿乃是师父亲手所救,如今徒儿与琴儿两情相悦,希望能够得到师父的祝福,请师父成全。”他拉着我的手要与他下跪,却在膝盖触碰到地板的前一刻被打断。滚烫的茶盏从我的脸侧掠过,带起一阵骇人的热风,来不及惊讶,一声声色俱厉的爆喝已经夺去了我们所有的心神。“为师真是白养育了你这么些年,你喜欢上谁不好,竟喜欢上这么个孽畜,还不快快回头是岸?”无崖子抖着嗓子指着我大吼道。他愣住了,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僵直,看了我一眼之后,脸色煞白的望着无崖子道:“师父,琴儿是人,不是孽畜。”“你这么些年的修为是白练了吗?竟然连是人是妖都分不清!”无崖子的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一副甚为失望的模样。他瞪大了眼睛,转而盯着我,我则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没错,是我对他施了法术,才得以跟在他身边愈十三年而不被发现,也是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为的不过是能在他的身边多呆一会,只因我知晓在凡人的眼中,我们这些妖兽都是残忍而难以驯服的妖物。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早。清晰地脚步声在耳边回荡,我知道他过来了,分明应该逃,我却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只能低着头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等到着他对我的判决。脚步声停了下来,我低垂下的头只依稀能够看到他的鞋子。那一霎我才发现自己的已经失去了抬头的勇气,害怕看到他脸上的失望,害怕从他的眼中看到厌恶,更害怕从此再也见不到他。泪水无声的滑落,我惴惴不安的焦急等待,等来的却不是严厉的质问,而是一声状若无奈的叹息。已经凉透的手再次被温暖包裹,我怔怔的抬起了头,却见他似喜似悲的盯着我,眼中划过忧伤、无奈、宠溺、温柔,却独独没有厌恶。“师父,纵然她是妖,我还是爱她,今生除了她,我谁都不要。”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带着淡淡的沙哑,却让我觉得莫名的安心,一股暖流从心底滑过,让我在一瞬间得到了救赎。不管是十三年前,三年前,还是现在,这个人从未变过,一如既往的温暖,一如既往的包容,一如既往的令自己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