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的藤蔓像一张紧密的罗网,将网中相拥的两人紧紧的网罗在其中,藤蔓之上素色的花瓣一片片从空中飘落,撒在两人的身上,构造出一幕唯美到让人不忍破坏的美景。突然,其中的一人紧逼的双眸微动,纤长弱蝶的双睫微微扇动,挣扎了好一会才总算彻底睁开。模糊的视线轻晃了好几下才总算彻底的固定了下来,稍稍一动,自胸口与腰身处的疼痛便令漓洛难忍的蹙起了眉头。疼痛让她略显混乱的理智迅速回归,她只记得自己被地狱血犬打中受了重伤,失去意识的那一瞬,赫连景芝将自己拥进了怀里,跟着自己一起从悬崖上掉了下来,还替自己挡住了下坠的痛苦。视线略一上移,入目便是自己所想之人熟悉的面容。漓洛一怔,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观看这个男人。犹如希腊神话中神邸一般完全的面部轮廓,修长的细眉,狭长的凤眼,每次微微眯起之时总能让人不寒而栗。坚挺的鼻子之下是一双淡淡的薄唇,犹记得他抿起轻勾之时,那份温婉妖娆竟是比那最美的妖姬都不遑多让。这样的一个男人确实有让各种不同的女人为其疯狂的资本。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却愿意在自己身陷危险的那一瞬,毫不犹豫的挡在自己的面前,抱着自己一起掉下着危险的深渊。漓洛的手指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顺着他的脸颊描摹了下去。无法忽视掉下来的那一刻,他将自己拥入怀中的温暖,更无法忽视与这个人相处的过程中,他对自己的不同以及自己的改变,这个男人已经渐渐能够影响到自己,而自己却不知道如何去正确的面对眼前之人。明明以为自己今生都不可能对任何人动心,却不想为了眼前之人一再动摇,她究竟该怎么办?漓洛兀自纠结,完全没有发现令她为难之人早已醒来,及至自己还摸着他脸颊的手被握住,漓洛才猛地回神,吓了一跳。“漓儿对于自己看到的可还满意?”熟悉的调笑声从头顶传来,胸口处的起伏让漓洛不用抬头便能感到对方的喜悦。漓洛难得的有些恼羞成怒,挣扎着便要起身,却发现赫连景芝的手竟然至始至终都紧紧的揽在自己的腰身之上。“放开。”漓洛冷着脸喝道。“若是我不放呢?”赫连景芝言笑晏晏的答道,漓洛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你……”漓洛刚要动怒,胸口的疼痛越发的明显了起来。一直注视着她的赫连景芝自然也发现了她的不适,收起了调笑的心思,放开她的腰身,扶起她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漓洛摇了摇头,扫视了四周一眼问道:“这里是?”“火山岩下面。”“火山岩的下面?”漓洛狐疑的扫了一眼包围着他们的藤蔓,火山岩的下方会是这般树木丛生的地方?看出漓洛的疑惑,赫连景芝微微一笑:“这片网状的藤蔓是你带来的。”“我带来的?”漓洛一怔,脸上的疑惑越发的深了。“这个东西……”赫连景芝将紧握的右手伸到漓洛的面前,缓缓地摊开,一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立刻映入漓洛的眼帘。漓洛的面上掠过一抹惊喜,一伸手便将白玉抢了回来。“怎么会在你的手上?”“你掉下来的时候,从手里甩出去的,玉上面沾了你的血,好像出了点反应。”赫连景芝指着白玉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低声回道。漓洛低头仔细看去,发现白玉的上方确实有几滴原本没有的血迹,靠近中间血玉的裂痕,刚才倒是没有发现。漓洛拧了拧眉道:“你的意思是,因为我的血溅在这块玉上,才使得这里长出了植物?”“若是我当时没有看错的话,确实如此。”那个时候两人从悬崖上落下,漓洛失去了意识根本无法自救,他又抱着漓洛,即便腾出手来也不可能保证两人毫发无损。就在他以为两人凶多吉少之时,漓洛手中的白玉却掉了出来,落地的一瞬,下方原本坚固的土地突然萌生出一棵棵青色的树藤。那树藤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向周围蔓延,一下子覆盖住了他们下落的地方,在最后的时刻将他们两人包裹了进去。漓洛紧握着手中的白玉,许久才闷声说道:“这块玉是我娘留给我的,找我爹的唯一线索。”赫连景芝微怔,摸着下巴思索道:“你可曾想过,你是逆天血脉,你的娘亲是人类,那你的爹爹……”漓洛沉默了下来,她不是没有考虑过此事,但是这个异世的非人类比人类还多,她唯一的线索只有这个块玉,大海捞针她只能碰碰运气。等等!漓洛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一般,猛地抬头看向赫连景芝:“你怀疑我的爹爹与精灵一族有关?”上古七族之中唯有精灵一族具有操纵植物的力量,自己的血溅到了这块羊脂白玉之上,竟然能够有令久旱逢春的效用,那她的血脉可不可能是……赫连景芝沉吟了一声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漓洛蹙眉冷道:“我来月宴的目的便是为此,若真是如此……”她岂不是走错路了?“这也只是我们两人的猜测而已,若真要确定还得亲自前往梵降一趟。现在我们陷于此处不见天日,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想办法保存体力,早日出去才是。”漓洛点了点头,将玉放进怀中收好,环视了四面一眼道:“这里四面悬崖陡峭,周围到处都是岩浆,我们要从哪里出去?”“如若夜他们能够逃脱,定然不会弃我们于不顾。若是他们没能逃离,我们也不能在此束手待毙。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你的伤。”“一点皮肉伤,没什么要紧。”漓洛冷着脸就想要起身,从来只靠自己的人不习惯依靠别人,更不习惯成为别人的绊脚石。陡然起身,还来不及站稳,视线便是一晃,身子也不受控制的往前倾去。不意外的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手臂被猛地扯住。手臂处传来的疼痛让漓洛蹙起了眉头,有些愠怒的抬头低吼道:“你干什么?”入目却是赫连景芝带着几分担忧和愤怒的面容:“是你要干什么?受了伤就给我好好呆着,我可不想自己用命救回来的人待会到在我的面前。”“谁要你……”漓洛刚想反驳,就被赫连景芝眼中越发厚重的阴冷与掩藏在怒火之下的担忧给定住,口中的话转了转之后终是咽回了肚子里。赫连景芝吼完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又看了一眼默默低下头去的漓洛,轻叹了一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一声不甚和谐的声音从两人的身下传了出来。漓洛脸色微红,不过也只是一瞬。快速的挣脱赫连景芝的手,低声道:“我出去找点吃的。”赫连景芝怔了怔,恢复了初时的微笑道:“你有伤在身,在这等着,我去找。”说完将漓洛往藤蔓上一按,抄起一旁的一根小藤蔓,便走了出去。漓洛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中弥漫着几分复杂,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子照顾。被人管束被人关心,这都是自两世的父母去世之后便再也不曾有过的。不可否认,这样被人在乎的感觉并不坏。漓洛咬了咬唇,决定将刚才那因为意外而有些混乱的心绪暂时抛开。地狱血犬那一击打在她的腹部,只要稍稍一动肚子便能感到一股子闷痛,确实没办法立即起身。明白这一点的漓洛有些懊恼的盯着藤蔓之外的火山岩,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了藤蔓边缘的一簇簇小红果之上。一声声叽叽咕咕的响动,腹中的饥饿感愈甚,漓洛咽了咽口水,终究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摘了几颗,缓缓地吞进口中。能够被自己的血催生出来的果实,应该不至于有毒吧。事实证明,某个危机意识很强的前特工,某些时候对待某些事情,终究是太过蠢萌了。事实还证明,有些话可以乱说,但是有些东西是不可以乱吃滴。赫连景芝一回来便见漓洛趴在地上,神色痛苦,心脏瞬间漏了一拍,手中的食物全掉到了地上。“漓儿!”赫连景芝慌忙上前扶起漓洛,一贯谈笑自若的脸上满是无措。漓洛浑身发软,柔若无骨的窝在赫连景芝的怀中,连眼皮都不太抬得起来。“漓儿?”赫连景芝一声声担忧的唤道,却不知道从何下手。“滚……滚开,别碰我。”漓洛低声喘息着,咬得下唇渗出了鲜血才稍稍唤回了几分理智,微一抬头便看到赫连景芝的脸,让她慌乱之下,用尽所有的力气将他推开。赫连景芝一时不察被她推得后仰,蹲坐在地上怔然的望着随之软倒的漓洛,终于发现了异样。趴伏在藤蔓之上的漓洛,脸色嫣红,虚弱的低喘中像是压抑着什么,刚才惊叫的那一声也不若平时的冷厉,而是带着几分沙哑。一双水润的眸子像是浸了一层水般迷茫的望着他,就像是……视线往边上一移,几颗红彤彤的果子映入眼帘,赫连景芝一怔,伸手取过其中一颗,仔细瞧了瞧,脸色丕变。“漓儿,你吃了这些果子?”赫连景芝瞪大了眼睛问道。漓洛咬了咬唇,竭力保持神智的清醒,艰难的点了点头。赫连景芝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全都化为了一声叹息。伸手抚上漓洛的脸,却被漓洛一掌拍开:“别……别碰我!”“漓儿,让我帮你。”“我说了……别碰我!”漓洛咬着牙往后缩去,浑身火烫的温度,让她有种置身岩浆之内炙烤的错觉,怎么可以就这么妥协,怎么能够就这么认输,她不甘,绝不可以!清浅的叹息在漓洛的耳边回荡,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使得眼前的一切都摇晃了起来,挣扎渐渐变得无力了起来。朦胧之中只依稀听得到那人温柔而宠溺的轻唤:“漓儿,漓儿,我在。”身体好像脱离了自己的掌握,被什么紧紧缚住,起起伏伏,渐渐令她失去了知觉,心却因为那一声声近乎呢喃的轻唤而平静了下来。伸手拥住那人宽厚的背,漓洛听着那磁性的声音慢慢闭上了眼睛。滴答一声,月宴宫外一处古色古香的院落之中,满桌丰盛菜肴的面前,三人端坐于前。边上的仆从正往三个人的杯中倾倒着美酒,澄澈的酒酿映照出三人各自不同的表情,一桌子人各怀心思。刚一倒完酒,慕容哲便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丫头奴才们全都退了出去,微笑道:“太子殿下,这便是臣那最小的妹妹——慕容熙,熙儿,这位乃是当朝的太子殿下。”慕容熙正盯着桌下的锦帕发呆,陡然听到慕容哲的低唤,怔了一怔,慌忙起身盈盈一拜道:“臣女慕容熙见过太子殿下。”头上传来一声清的男声:“慕容小姐不必多礼。”礼还未鞠成,已被对面之人扶起,慕容熙脸色一红,抬头看去,却是一位相貌俊秀的少年,只可惜她心有所属,注定不可能对眼前之人动心。赫连景轩上下打量着低着头的少女,肤如凝脂,面若桃李,虽非倾城绝色,却也是难得的清秀可人,一点都不似慕容哲那般狡黠,心中倒是对慕容哲当初提出的那个条件少了几分反感。就着赫连景轩的手重新落座,慕容熙不着痕迹的将手抽了回来。赫连景轩只道女孩子害羞,也不觉着什么,倒是越发觉得慕容熙单纯可爱。慕容哲见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唇角微勾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道:“太子殿下莫怪,小妹长居深闺,不曾见过什么生人。冒犯了太子殿下,还请殿下恕罪。”“慕容兄此言差矣,令妹端庄得体,进退得宜。慕容兄有妹如此,实该欣慰。”赫连景轩的目光流连于慕容熙的身上,暗含深意的说道。慕容哲面上一喜道:“能得太子殿下一声赞许,乃是舍妹莫大荣幸。臣这个妹妹啊,打小便被爹娘娇养在家中,外面的那些弯弯绕绕都不曾接触过,倒是少了几分外面女子的独立。”“慕容兄这话孤可不赞同,姑娘家若是太过独立也不好,孤看慕容姑娘性子谦和温柔,倒是比外面那些庸脂俗粉超尘脱俗了不少。”赫连景轩的目光直勾勾的定在慕容熙的身上,看得慕容熙有些尴尬与懊恼。慕容哲眼中掠过一抹得意,面上却装出一副愁苦模样,幽幽一叹道:“世人若也能如太子殿下一般明理便好了。熙儿从小在臣身边长大,受尽宠爱。如今年岁渐大,臣实在不放心将这个妹妹交给不懂得爱惜她之人。殿下年纪也不小了,臣看若是殿下不嫌弃的话……”慕容哲话还未说完,一声响动打断了他未完的话语。两人同时望去,便见慕容熙脸色涨红的擦拭着桌上翻倒的酒液,低声道:“哥哥,太子殿下,熙儿刚才喝了点酒,有些不适,想出去走走。”两人盯着慕容熙红透的脖颈,相视一笑。“去吧。”慕容熙如获大赦,朝着赫连景轩低头一拜便快步走了出去。眼见着赫连景轩的目光紧随慕容熙而去,慕容哲低声轻咳唤回他的神智,微微一笑道:“殿下对臣的这个妹妹感觉如何?”“你都看到了,何必再问。”赫连景轩端起桌上的美酒轻抿了一口,心思却全然不在美酒之上。“那殿下当初答应臣之事?”赫连景轩顿了顿道:“赫连景芝真的死了?”刚走出门外深呼出口气的慕容熙听到里面的谈话,浑身一僵。脚下一顿,竟是往门外躲了过去。“死了,我亲眼看着他抱着那个跟在他身边的小子掉进火山岩里面的,火山岩之下全都是灼热的岩浆,他们不可能生还。”“他身边的那个小子?穿白衣服的那个?”赫连景轩挑眉问道。“是啊,那小子被我的血犬拍了一掌。若无意外,没有生还的可能,赫连景芝倒也真性情,一个小侍卫,值得他把命搭进去。”慕容哲不屑的哼了一声。屋外的慕容熙脸色一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才忍住了到口的惊呼。他们口中的那个白衣少年,难道是……“赫连景芝的心思向来难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赫连景轩口中飘出的话语带了几分戾气。接下来两人的对话,慕容熙已经听不真切了,脑中不断回旋的只有一个念想。那个人死了!唯一一个令自己心动过的人死了,被自己的哥哥伙同里面那个卑鄙小人用卑劣的手段害死了!慕容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双手死死的握紧,几乎掐出血来。许久,慕容熙才像是找回了理智一般,正好看到前面的一名小厮捧了一瓶珍藏的美酒过来,走上前去接过道:“我送进去就好。”那仆从愣了愣,低着头应了声是,转身离开。慕容熙深吸了口气,捧着酒壶走了进去道:“刚从外面取来的松陵太白春酒,殿下试试合不合口味。”赫连景轩和慕容哲一见慕容熙回来,立刻止了话头,听到慕容熙的话,更是受宠若惊。慕容熙为两人倒了酒后,也不若一开始的那般拘束,渐渐的开始插进了两人的对话之中,一场宴席宾主尽欢。慕容哲和赫连景轩算是敲定了慕容熙的终身大事,大喜之余却没有发现,宴席之上,掩藏在慕容熙眼底深处的那份寒意。更不知道,一个沉静的女子一旦疯狂起来,远比那些看似彪悍的女子来得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