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在暗无天日的山渊伸出显得格外的明亮,漓洛怔怔的望着眼前摇曳的光火,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又是哪里?大脑一片混沌,连带着思绪都有些迟钝了起来。漓洛缓缓直起身来,腰部的疼痛却像过电一般让她整个人一僵,尖锐的疼痛让昨日的所有回忆一下子全都撞回了漓洛的脑中。昨日她误食了那些长在藤蔓边缘的红果之后便浑身都不对劲了起来,后来迷迷糊糊之中她感到了有人靠近,她明明抗拒着那人的靠近,却在最后……漓洛瞪大了眼睛,终于回想起了昨晚的一切,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整齐却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衣服,再联系身上的不适,不难猜出昨晚自己模糊的那段记忆究竟是什么!漓洛的脸彻底黑了,双手紧揪着边上的藤蔓,印出一道道深刻的痕迹。这时,一声声窸窣的响动从一侧传来,漓洛浑身一僵,顾不得心头的愤懑,还在酸疼的身体已经反射性的紧绷了起来,戒备的望着那摇动的树藤。不多时,一道让她恨得牙痒痒的身影便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罪魁祸首的出现并没有让漓洛松懈下来,身上的寒意反倒更加冰冷了。赫连景芝显然也没想到漓洛会这么快醒过来,手中还抓着几只从岩底猎回的火狐,盯着漓洛澄澈的黑眸,怔了怔才微笑道:“你醒了。”漓洛拧着眉盯着赫连景芝,压根没打算回答。赫连景芝被她盯得有些尴尬,刚想说点什么,漓洛已经率先移开了视线。赫连景芝心头一凉,看着她没有一分情绪的眉眼,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浓浓的失望,他宁愿她表现的气愤一点、愤慨一点,哪怕是质问自己为何乘人之危也好,而不是这样没有一点反应,好似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赫连景芝心头发苦,漓洛心中也不好受,自己明明不是古代的女子,也没有古代那种传统保守的思想,被占了便宜什么的在现代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明明想要一笑置之,明明心头不忿,却在看到那个男人眼中的怜惜与温柔之时产生了动摇,别扭的不愿与之对视。或许只是因为昨天那人在自己耳边的呢喃太过温柔,又或许……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两人各怀心思,没有意识的竟然开始不约而同的闭口不提昨日之事,闷声不响的开始……冷战。赫连景芝默默的处理着手中的猎物,默默的生火烤肉,不过半个时辰,这个静谧的火山岩底便弥漫开了一股芬芳的肉香。”咕噜噜……“漓洛捂着自己的肚子,怔然之后忙低下头,白皙的脸颊慢慢的红了。昨日本就是饥饿难忍才会去吃那几颗红果,没想到吃完没多久身体便出现了变化,漓洛自然知道昨日的那些异样都是自己贪食那几颗红果的结果,也明白昨夜之事是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却终究无法原谅对面之人乘人之危!轻叹了一口气,漓洛咬了咬唇,抵抗着腹中的饥饿,却一点都不想开口向对面那个还不知如何面对的男人乞食。闭上眼睛,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却终是抵不住鼻尖不断飘来的肉香。尤其是这肉香还近在咫尺。近在咫尺?!漓洛陡然睁开双眸,却见一只香黄酥脆的烤狐狸正凑在她的鼻尖之前,诧异的抬头才发现赫连景芝不知何时竟然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吃点东西吧,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什么。”赫连景芝依旧如以往神色自然,谈笑自若,但眼中隐瞒的温和与宠溺却让漓洛有些不好意思。本想硬气的不吃嗟来之食,却终究抵不过肚子唱空城计,别扭的扯过插着烤肉的树枝。漓洛扭过头,泄愤一般的啃着手中的烤肉,完全把无辜的烤肉当成了某人。赫连景芝倒是一点都不在意,看到漓洛还愿意吃东西,略松了口气,走回火堆旁继续烤其他的食物。两人食不知味的草草吃了一顿烤肉,僵持的气氛仍旧没有任何改善。一时间,静寂的崖底只剩下火堆燃烧哔啵作响以及岩浆流淌的哗啦动静。火山岩背靠悬崖绝壁,深不可测。岩壁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根本分不清什么时候是白天,什么时候是夜晚。摸着总算填饱的肚子,漓洛脑中的瞌睡虫又开始活动起来,昨晚虽然迷迷茫茫的,但是身体是不会欺骗人的,确实折腾的有点惨了。就在漓洛昏昏欲睡之时,一双手从身后环抱了过来,漓洛浑身一僵,刚想回手便被人提前扣住了手腕,熟悉的气息从勃颈处扑来,让漓洛一颤,想起这里这有她与那人两人,当即知道身后之人是谁,但随即的脸色也黑了下来。“你干什么?放开!”漓洛怔了一瞬,咬牙切齿的低吼道,又开始挣扎了起来。“别动,让我抱一会就好,就一会。”赫连景芝的话语之中带着几分脆弱的祈求,漓洛浑身一抖,这是她自遇上这人之后,第一次看到他示弱。想要转身看清对方的面容,却被身后之人死死按住,动弹不得。感觉那人的下巴抵在自己的肩膀之上,漓洛有些不适,却没有再挣扎,只因那人状若疲惫的一声叹息。“昨晚之事……”赫连景芝顿了顿,感觉怀中之人浑身僵硬了起来,又是一叹道:“是我的错,我会负责的。”漓洛冷着脸,听到赫连景芝这么说,心中有些混乱,但这份混乱之中却没有半分喜悦。沉默半晌,漓洛才垂下头冷声道:“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昨天之事之时意外,就当……没有发生过吧。”话音刚落,漓洛清楚的感到揽在自己腰身的手猛地收紧,让她疼的差点惊呼出声,刚想动气,却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声鬼魅的笑声。“你笑什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漓洛听着那笑意,只觉得背脊一凉,这个男人,果然还是太危险了。“如果我说不呢?”“什么?”漓洛瞪大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下一秒,下巴便被硬生生的掰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那人染血的双眸,那里面有强势有掠夺,还有几分令人心颤的势在必得。嘴被堵住的一瞬,漓洛分明看到那人的眼中一闪而逝的疯狂,这个人是真的想把自己吃进肚子里。等到那人再抬起头时,肩膀被死死的扣住,漓洛清楚的看到了他脸上的笑意,扭曲又有些狂狷:“我不同意。”漓洛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情绪外露的男人,一时竟忘记了反抗。赫连景芝居高临下的望着漓洛,一双狭长的凤眸之中满是对于猎物的占有欲。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直到赫连景芝褪去脸上的疯狂,唇角缓缓勾起,伸出手温柔的抚上漓洛的脸颊,视线随着指尖流连于漓洛的脸庞:“本来想等你完全接受我之后才行动的,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掉进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倒是收获了意外之喜。”漓洛蹙起了眉头,尽力忽略脸上的手指,疑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赫连景芝指节一顿,盯着漓洛的双眸一晃,那一瞬漓洛好似看到有水光在他的眼中晃动,光华璀璨,煞是好看。“漓儿,我喜欢你。”短短一句话,赫连景芝却说得相当的认真,好像倾注了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情感,千言万语最后凝聚的却只有这么短短的一句。漓洛双眸猛地一缩,怔怔的望着头顶认真到了极点的男人,脑袋一片空白。这个男人……这个唯我独尊,事事算计,让自己看不穿的男人说……喜欢自己?赫连景芝望着漓洛失神的模样,不由得失笑,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说实话,他也不清楚。初时不过是因为与自己相同的五行之体,以及夜晗等人的赞不绝口才会注意这人,后来却发现,因着派去盯梢之人的叙述,更因为不自觉的目光追随,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开始能够慢慢的影响着自己,等到反映过来之时,这个人已经成了心中那个无可替代的人了。见漓洛像是渐渐的回过味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赫连景芝低叹了一声。俯下身子,将下巴重新抵上对方的肩头,正面将漓洛揽进自己的怀里,在怀中之人抗议之前,先声夺人:“先别急着拒绝,在给我答复之前,听我讲一个故事。”“你先起来。”漓洛动了动身体,被这么压着实在不怎么舒服,想要起身,却被男人再次制止。“别动,就这么听我说,好吗?”漓洛推搡的手一顿,咬了咬唇,又是这种哀求般的示弱。明明该不顾一切的将眼前之人推开,却老是在听到他这么说话之后不忍起来。漓洛苦笑,自己何时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漓洛的顺从,让赫连景芝稍稍松了手下的劲道:“世人都知道月宴的守护一族是魔族,却鲜少有人知晓,月宴如今的皇帝是人类与魔族女子所生的……混血。”月宴现在的皇帝?漓洛又是一惊,不过一瞬便反映了过来。月宴现在的皇帝,赫连青锋若是人类与魔族的孩子,那么赫连景芝那日显露出来的血瞳便不是自己的错觉了,这个人的身上确有四分之一的魔族血脉。纵然看不到漓洛的脸,赫连景芝也知道漓洛此刻的惊讶,微微一笑,继续讲了下去:“月宴与其他国家不同,在月宴百姓人魔联姻稀松平常。但即便如此,赫连青锋还是一直觉得自己不纯粹的血统是他毕生最大的耻辱。自己不愿面对,更不愿他人提起,那些知道这个事情的人死的死,疯的疯。时至今日还知道此事的人绝对不超过五人。”说到这里,赫连景芝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声笑了起来,说出的下一句话让利落又是一惊:“可怜赫连青锋在意了自己混乱的血脉一辈子,却没想到最后竟会爱上一个让他这一生更加混乱女人,巧取豪夺生下一个更加变态的怪物孩子。”“怪物?”漓洛一惊,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了赫连景芝背后的衣服,艰难的咽了口口水,试探的问道:“那个女人是谁?”“你猜到了?”赫连景芝听出了漓洛话中的小心翼翼,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她是我的母后,而我就是……那个怪物。”漓洛揪着他衣服的手又是一紧,心中有种预感,接下来将听到的事情绝对会出乎她的意料。赫连景芝察觉了她的变化,揽着她的手紧了紧,组织了下语言才续道:“我的母后是这个世上唯一仅存的神族。”神族?!漓洛动了动低声问道:“那你……”赫连景芝低低的笑了起来:“那日辅国公府大火,朔方师叔告诉过你,你是这个世上唯二的逆天血脉之人。唯二?你知道另外一个人是说吗?”漓洛沉默的低下了头,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定论。赫连景芝没有抬头,继续说道:“我的身上混着神人魔三族的血液,从出生的那一瞬便拥有异于常人的强大幻力。人类的血肉之躯根本容纳不了这么多的幻力,所以……”“所以刚见你的时候,你才会那么虚弱?”漓洛握紧了拳头询问道,初见赫连景芝之时那苍白的模样在自己的脑中回旋,幻力的强大在有些人眼中或许令人羡慕,但只有他们知道,越强大的幻力越容易失控,一旦他们体内的幻力失去控制反噬,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他们自己。赫连景芝的下巴微不可查的点了点漓洛的肩头:“我体内的幻力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精纯,起先有母后压制着还能够平安无事,但自从母后死后,那些幻力便开始反噬,我的身体也开始每况愈下。”漓洛犹豫了下才问道:“你的母后什么时候死的?”“我十岁的时候。”十岁的时候?漓洛拧起了眉头,赫连景芝是在十五岁的时候被送到凤照为质的,莫非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赫连青锋把你送到凤照是因为……你的身体?”赫连景芝闻言浑身一抖,并没有立即回答,漓洛也不催促,静静的等着他开口。许久,赫连景芝才又一次低低的笑了起来,那笑中有悲哀,有疯狂,有绝望,还有浓烈的恨意。“是也不是。”“嗯?”“他不是想将我送离月宴,而是不得不将我送离月宴,而我也巴不得离开他的身边。”赫连景芝的话语中满含不屑。漓洛蹙了蹙眉,还是有些疑惑:“我不懂。”赫连景芝顿了顿,闷声道:“知道吗?我的脸和母后的脸几乎一模一样。”漓洛双眸猛地一缩,瞪大了眼睛怔愣了片刻,慌忙想要推开身上之人,却被那人先一步扣住腰身。耳边是那人自嘲的轻笑,温婉清柔却阴冷得犹如午夜厉鬼尖叫嘶吼,让漓洛浑身发凉。“他毁了我母后,还想毁了我。只可惜,他还来不及毁了我,就被我体内的幻力给吓跑了。”赫连景芝低声冷笑,话语之中满是嘲讽。漓洛却听出了那人隐藏在怨恨之中的一丝悲哀,侧头望着那人披散而下的长发,漓洛禁不住想这或许就是这人如今紧紧抱着自己,却不愿抬头的原因。他不想让自己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即便愿意告诉自己这些事情,即便愿意对自己说出这些压抑在心中多时的怨愤,他终究还是不愿在自己的面前示弱,不愿让自己看到他最脆弱的一面。推壤的手顿了顿,缓缓地伸到了对方宽阔的背部,紧紧抓住,无声之中诉说着安慰。赫连景芝自然也发现了这一改变,脸上掠过一丝错愕,尔后冷硬的脸渐渐化为柔和。“他就是那个时候发现你是逆天血脉的?”漓洛感到气氛不再那么冷硬,才踌躇着问道。“逆天血脉一直为各国所畏惧,不是因为逆天血脉真的是所谓的祸国之脉,而是……王者的象征。”“王者的象征?”“没错,逆天血脉之所以稀有,是因为这是王者的象征。天玥曾有过一则预言……双星落世之日便是天玥改朝换代之时。”“双星?”漓洛停顿着回了一句:“你怀疑预言之中的双星是……”“不是怀疑,从看到你的那一瞬起,我就确定了。不论是你还是我,这一切都是命运。”“命运吗?”漓洛轻声呢喃了一声,她一朝身死,穿越异世,到头来都只是为了这一场命运的预言,还是说自己的到来在无形之中已经破坏了这场预言的真实性?长久的空白,漓洛低哼一声,闷声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双星,若诚如赫连景芝所言是王者的象征,自古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国家更不可能容纳两个皇帝。作为他最大的威胁,他要做的不该是趁着自己一无所知之时将自己杀死永绝后患吗?难不成,当真如他所言,这个人喜欢自己。为了这份喜欢,连江山都能拱手?漓洛为自己的突发奇想感到可笑,但赫连景芝下一句话却让她再也笑不出来。“母后临死前曾告诉过我,一生一代一双人。神族是七族之中最专情的一族,一旦认定生命中的另一半便是一生一世。她没能找到让她愿意相守一生的另一半,所以她选择了另一半,所以她选择自我终结,结束了短暂的一生。我比她幸运,至少我找到了我想要相守一生,袖手天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