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漓洛盯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眼前之人,只能低声的唤了一句打破这窒息的沉默。“漓儿就这么不愿意唤一声我的名字?”赫连景芝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极了那日在火山岩下提起他的母妃之时,坚强却又脆弱。漓洛心头一颤,犹豫了片刻,想起刚才即便是在最危险的时刻,眼前之人都紧紧地护在自己的身前,不由动了些恻隐之心,低声唤了一声。赫连景芝浑身一抖,惊讶而又惊喜的转过头去看漓洛的脸:“漓儿刚才唤我什么?”那洋溢的笑容让漓洛微怔,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再一次被这个狡猾的男人无辜的外表给骗了:“没听到就算了。”赫连景芝也不恼,微微笑了笑,终于放开了她的手,向床边走去,低头望着**之人微微出神。许久才微微笑道:“曾经我以为我恨他,恨他毁了母妃,恨他太过自私,为了这个国家舍弃了我,舍弃了所有。但是今天看他死在我的面前,我才知道我不恨他。因为早在很久之前,我便已经对他没了感情,没有爱何来恨?如今的他不论对我还是对已逝的母妃以外,都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漓洛望着赫连景芝的背影,微微蹙起了眉头。半晌才低叹了一声道:“你有什么打算?”“既然所有人都想要我即位,我便成全了他们,月宴的皇位本就是我的,如今我也不过是要回来而已。”赫连景芝转过身来,眼中已经恢复了一贯的自信倨傲。漓洛沉默以对,赫连景芝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声问道:“漓儿有什么打算?”漓洛思索了下道:“自然是继续寻找我爹的下落,刚才赫连青锋提及叶赫,我记得当初师父曾经提过叶赫乃是远古精灵族一支的姓氏,加上上次我们掉下……”“你想去霄泽?”赫连景芝眯了眯眼,打断漓洛未完的话语。漓洛点了点头,下一秒却被赫连景芝紧紧地抓住了双肩。“你干什么?”漓洛一惊,若非知道眼前之人不会伤害自己,常年锻炼出来的反应早让她对眼前之人出手了。“别走。”“什么?”“就当是为了我留下来,漓儿,我想要你做我的皇后。”漓洛瞪大了眼睛,忘却了挣扎,须臾才艰难的问道:“你疯了?”赫连景芝被漓洛的反应逗得哭笑不得:“我想要自己喜欢的女子做皇后,怎么疯了?”漓洛哑然,顿了顿才又道:“我还没考虑清楚。”躲避不是她的个性,但是面对眼前之人,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下意识的选择了逃避。“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考虑,并允许你继续考虑下去。”赫连景芝微笑的凑近了些。漓洛不自觉的向后退,双眉微微一拧,为何觉得这个男人越来越霸道了?“漓儿,就这一次,我想与你共赏这大好江山。”赫连景芝看出了漓洛的不适,敛去了脸上戏谑的笑意,换上了几分认真。漓洛浑身一颤,微微垂下了头低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我不过是一种错觉,因为太长久的寂寞,遇到了一个跟你旗鼓相当的人,你便产生了错觉,因为我们太过相似,所以你觉得亲近,而这份亲近让你误以为……喜欢我?”赫连景芝并不答话,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漓洛。那样的目光让漓洛侧目,却又令她忍不住想要逃避,因为在那样的目光之下她会有种错觉,好像在他的眼里,自己便是一切,他的一切!“噗嗤……”赫连景芝双眸微弯,低声说出了一句让漓洛更为惊讶的话来:“那漓儿有没有想过,你对我的感觉可能也存在着错觉,或许很早以前漓儿便喜欢上了我而不自知。”漓洛震惊的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赫连景芝洞察般的提前拽住了手:“漓儿,不管是不是错觉,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放开你了。”誓言一般的轻吟在漓洛的耳边回响,让漓洛怔然的瞪大了双眸。烛光摇曳,夜色微凉,呼呼地晚风偷偷溜进了这间有些冰冷的宫殿,掀起四周垂挂的红纱。远远望去,红纱之内两道人影若隐若现。赫连青锋的死并没有在月宴掀起太大的波澜,早在入春之时,赫连青锋便已经缠绵病榻。多时不曾痊愈,月宴不少有意识百姓都知道月宴的皇帝快不行了,月宴改朝换代是早晚得事情,故而赫连青锋的死讯并没有带给月宴百姓太多的惊讶,顶多是在百姓们茶余饭后聊天之时,谈起此事之时,有些不明情况的听人说起这事感慨一句,果真如此罢了。然月宴的新皇即位倒是在民间掀起了一番热议,不少人都为月宴的新皇竟是当年送往凤照的前皇太子殿下而非现在的皇太子殿下而惊诧。有人猜测当年先皇之所以将前皇太子殿下送往凤照是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为的是帮助前皇太子殿下躲避朝中政党的追杀,就连现在所立的皇太子殿下都是为了替前皇太子殿下挡刀子才立的。也有人猜测,当年先皇确实是嫌弃了前皇太子殿xiati弱多病,才会将他送往他国为质,另立皇太子。但是这几年处下来发现现太子终究比不上前太子聪慧稳重,堪当大任,又听闻前太子在凤照已经养好了身体,遂在这最后关头先皇便又将主意打到了前太子的头上。还有人说……一时间,街头巷尾各种流言众说风云,各种太子回归记版本不一,不少还都传到了宫中,赫连景芝听完也只是一笑置之,全然当了笑话听。不管怎么说,先皇留下遗诏让赫连景芝即位是真,赫连景芝回归月宴是真,众大臣力挺赫连景芝继任皇位也是真。流言流传了一段时间之后,所有人所能记下的也只剩下了他们新皇的名字,至于那些宫闱秘事,是朝廷中人该管的事情,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还是本本分分的过日子的好。赫连青锋出葬后的第五天,赫连景芝继任月宴大统。一身紫色的华美锦袍之上缠绕着名贵丝线所绣的五爪金龙,光彩夺目的金冠之上珠翠摇曳,衬着他那张俊美却不失英气的脸越发的朝气蓬勃。掀摆往皇位上一座,赫连景芝稳稳当当的接受着百官的朝拜,山呼万岁预示着月宴进入了一个新的纪年。“启禀皇上,叛贼废太子殿下赫连景轩意图谋害先皇与皇上,弑父杀君,谋朝篡位,罪无可恕。现已押往刑部大牢之中,等待皇上定夺,请皇上早做处置。”凌亦恒率先踏出一步,躬身回道。赫连景芝慵懒的倚靠在龙椅之上扫了下面的百官一眼,低声笑道:“众卿的意思呢?”磁性而温和的声音却令在场的所有人背后一冷,一些本不服赫连景芝的太子党面面相觑,有几个已经打起了退堂鼓。突然,一人站了出来道:“臣认为太子殿下之事事有蹊跷,先皇生前分外看重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根本就不用谋朝篡位,皇位本就是他的。更别提弑父杀君,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定是有人蓄意陷害!”赫连景芝循声望去,一眼认出此人便是赫连景轩手下曾经的得力干将之一,中郎将——曹旭。“曹大人,愈矩了。”凌亦恒低喝一声,曹旭却丝毫不把他放在眼中,冷哼一声,一脸不屑。“曹大人的意思是朕陷害了四皇弟,抢了四皇弟的皇位,还杀了先皇?”“臣没有这么说,事情真相如何?皇上英明,自己清楚。”曹旭目中无人的扬起了头,嚣张的从鼻口喷出了一股气息。赫连景芝双眸一敛,森森的渗出几分寒意:“看来曹大人对朕的意见颇大。”“臣不敢。”“是不敢,而非不是。”锋利的眼刀扫过曹旭,赫连景芝的唇角扯出一抹令人生寒的笑意,“曹大人既然那么看重四皇弟,何不进刑部的大牢和她好好叙叙旧,跟他谈谈你对他的支持?”曹旭脸色一变,虎着脸刚想上前吼叫,便被凌亦恒先一步喝令御前侍卫将其抓住。想这曹旭本就是武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本就对赫连景芝心存不满,如今又见他的御前侍卫要对自己动手,不作他想,便将前来牵制自己的两名侍卫掀倒。边上的大臣们纷纷发出一声惊呼,转头便见那曹旭掀翻一把前方的侍卫往上位处跑,边跑还边大吼道:“你这昏君,我有什么罪过,你凭什么抓我?”赫连景芝端坐皇位,完全没被曹旭暴戾的模样吓到,朝着下面的凌亦恒递了个眼色。凌亦恒会意,装出一副倍受惊吓的模样大喊道:“护驾,护驾!!”话音一落,一道墨色的声音从众人的眼前一闪而过,一阵冷风过后,前面奔跑的曹旭浑身一僵,竟然直直的往后倒了下来,从台阶上顺溜的滚了下来,直滚到所有人的面前。众官员上前一步去看,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曹旭的双眸瞪大到了极点,涣散的瞳孔之中满是临死前的错愕与不敢置信,而要去他性命的却是勃颈处一道犹如柳叶一般的剑痕,那剑痕虽小却极深,硬生生的割断了曹旭的喉咙。赫连景芝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悠悠起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缓缓步下台阶,走到曹旭的身边道:“与四皇子勾结图谋不轨,朕还能留你一条性命,但是御前失仪,意图谋害新皇,可是死罪。”赫连景芝狭长的的凤眸幽幽的在众官员苍白的脸上转了一圈,才道:“还不快拖下去?”边上的御林军如梦初醒,慌忙上前将曹旭的尸体拖了出去。赫连景芝重新走回皇位之上,所有人怯怯的朝着他旁边的位置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起,皇座旁边赫然立了一名黑衣少年。少年手中抱着一把漂亮的长剑,一张英俊的脸冷若冰霜。众人忽然联想到刚才的黑影,以及曹旭勃颈处的那道伤口,登时明白了这个少年的可怕,慌忙移开视线,心中越发不安了起来。“朕再问一遍,众卿以为这赫连景轩该如何处置?”赫连景芝将官员们的惊恐尽收眼底,凤眸微挑,笑问道。众官员浑身一颤,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突然一个较为年老的官员上前义正言辞的说道:“赫连殿下知法犯法,图谋不轨,实乃社稷之祸,臣认为若就此放任势必危害社稷的安危,不利于月宴的未来,故臣提议皇上需大义灭亲,在祸端还未挑起之前,未雨绸缪,除了这祸害。”“没错,臣也觉得该除了这祸害……”“没错,没错,臣也赞同。”往往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后面的便容易了起来,大大小小的官员开始一个个冒头,力荐除去赫连景轩。赫连景芝抵着下巴看着下面一群人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言辞,却像是在看一幕闹剧。唇角勾起一抹冷意,赫连景芝双眸一闪,发现皇殿的角落处,一名年轻的官员至始至终都不曾开过口。独自一人立于边上的墙柱边,与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口蜜腹剑的大臣们颇有些格格不入。招来凌亦恒低声询问了两句,赫连景芝眼中的兴味越发的浓烈了起来。“御史大夫孙颖何在?”噪杂的殿堂因着赫连景芝的一句话,陡然安静了下来。靠在柱子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孙颖突然被点名,怔了一怔,慌忙上前叩拜道:“御史大夫孙颖见过皇上。”“听闻爱卿博思敏捷,对于此事爱卿有什么看法?”孙颖沉思了片刻,躬身道:“臣以为,赫连殿下虽有大过,但罪不至死,且皇上如今刚刚登基,便治罪亲弟弟。知道的人道一声理所当然,外面那些不知道的老百姓们只怕会道皇上心虚,急着排除异己。杀了赫连殿下于皇上于月宴只怕都不是什么好事。”孙颖此言一出,边上又是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有一两个好大喜功的官员更是直接跳出来吼道:“孙大人慎言,如此大逆不道之语,难不成大人也想与四皇子**同流合污不成?”孙颖也不辩解,只拿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赫连景芝。赫连景芝与他对视了半晌,唇边的笑意慢慢的加深:“那爱卿觉得该如何处置为好?”“臣认为皇上初登大宝,人心不可散。赫连殿下不忠不孝恰好能够反衬出皇上的宅心仁厚,皇上大可不必杀了他,毕竟…这个世上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远比让人痛快死去的方法多得多。”孙颖面容严肃,一派正气凛然,全然想象不到这样看似宽容,实则残忍的话语竟出自他的口。赫连景芝之事着他眼睛,孙颖不躲不闪,勇敢的与其对视。赫连景芝终于朗声一笑:“爱卿所言句句在理,如此便依爱卿所言。四皇子赫连景轩,以下犯上,谋害父兄,结党营私,危害社稷。朕感念与其同出一脉,特敕令隔去赫连景轩所有皇室名讳,贬为庶民。终生幽禁于太子府,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前去看望,违者杀无赦。”此话一出,下面众人尽皆一愣,尔后叩拜于地,山呼万岁,齐道皇上圣明,慈悲心肠,乃月宴之福。孙颖微松了口气,微一抬头,却见赫连景芝竟然言笑晏晏的盯着他,眼中的不怀好意,让他松懈下来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好在有人很识眼色的在最后关头救了他。“皇上,如今月宴已定,四海升平,皇上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好好考虑考虑,充实后宫以备月宴皇室开枝散叶?”凌亦恒见事情基本定下,轻咳一声,忙上前一次提醒赫连景芝道。赫连景芝将目光收回,眼角含笑:“朕的后宫不需要太多人,只皇后一人即可。”“那人选?”赫连景芝刚想回答,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喧哗,不多时又是一道飓风刮过,红影一闪而过,直接扑到了赫连景芝的脚边。“主上,不好了,小洛洛走了。”燕环飞连滚带爬,扑倒在地,手上还扬着一张小纸条。赫连景芝抽出纸条,粗略的看了一眼,脸色微变。但随即脸上又扬起了一抹笑意,让下面一群察言观色的人心头又是一个咯噔,真是看不穿这位活祖宗究竟是个什么心思。“让她逃了。”赫连景芝低声呢喃了一句,眼中的温柔宠溺却让在场的众人都为之侧目。“皇上,那皇后之位……”凌亦恒何等聪明之人,早就发现了赫连景芝对那人的心思,如今那人跑了,这皇后之位……“虚悬。”赫连景芝一锤定音,丢下两个字便朝着外面走了出去。一时间,月宴朝堂议论纷纷,却无人敢上前询问当事人,只能将矛头指向了凌亦恒。凌亦恒见状不可遏制的抽了抽嘴角,皇上,你不能把烂摊子丢给我就跑啊!赫连景芝登基第一日,月宴的朝堂乱成一团,而造成这场混乱的主角此刻却已经离开了月宴的地界,抱着苏丹颜驱马走在大道之上。“主上,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青云山。”“青云山不就是朔方前辈住的地方吗?主上知道青云山在哪里吗?”灵萱眼前一亮,激动地问道。漓洛一手揽着苏丹颜,一手策马,干脆的答道:“不知道。”“……”被噎道的众人。“啊哈哈,一路问总会有人知道的吧。”楚潇然干笑了两声,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下,补上了两个字:“应该……”“……”漓洛没有理会众人一脸囧然的表情,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高山,山的另外一头便是月宴。深深地看了那个方向一眼,漓洛低喝一声,策马向前走去。夕阳西斜,官道之上烟尘滚滚,拉长了几人模糊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