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她的朋友似乎很多。小学的、国中的、高中的、打工的、游学时的,来来去去许多人,但要一见如故的几乎很少。交朋友,就跟一见钟情差不多吧,她相心。有的人,第一眼就像认识几辈子一样,那一定是值得深交的好朋友。『娇娇!』美丽时髦的女人大喊,引来不少路人的欣赏注目。露天咖啡座里,把自己包得像木乃伊的柯娇娇,还来不及起身,就被人从后头熊抱了。光看背影也能把她认出来,她不得不说她这个朋友,其实还满暗恋她的。『大姐,你不冷啊,要喝什么咖啡?』柯娇娇笑嘻嘻地问着。她一点也不觉得她缺少什么啊,身体上没缺憾,心里上也很正常,有偷偷恋上的男人,有臭气相投的朋友,也有可以养自己的工作。看,她甚至还能让暗恋的男人主动亲吻她,在这世上有多少人有她的好运道?『跟你一块喝就好了。』孙娴拿过她的咖啡喝了一口,停顿一下。『这是什么?』『豆浆咖啡。』她无辜地说着。她跟孙娴的友谊目前只有短短的四年多,却是一拍即合,即使聊上三天也不觉得乏味。自回到现实生活里,头二年大陶还在慢慢恢复中,那股虚弱苍白劲真是让她偷偷紧张,他有意无意一直鼓吹她往西边走,她耳根子软,索性结束所有打工,把大陶打包带走,跑去游学,说起来,她还欠大陶一半的游学费。她就是在游学的过程里认识孙娴。孙娴是美国华裔,家境十分富裕,人又美极,本来彼此没什么交集的,但……果然是要缘分啊。『我可是专程来台的。什么时候要到你家看……我期待了很久呢,那个大陶也还在吗?』『在啊,我就住在他家……』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孙娴不高兴地回着:『这么久了还没分手啊。我看见他就讨厌。』他看见你,好像也很讨厌你呢,柯娇娇心里这么想,但不会坦白说出口。她想孙娴跟大陶有着同样的直率,唔,要说嘴坏也行啦,才会这么的不合口。『你不觉得他那双眼睛像毒蛇一直盯着我吗?』孙娴对于毁谤薛重陶绝对不遗余力。『你们……同居了?』『咦,没有没有,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而已。』她的脸微微发热。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没有进一步发展,这也能叫男女朋友吗?孙娴以前以为是台湾人含蓄,但后来为了娇娇偷偷问其它台湾的朋友,才发现,娇娇跟薛重陶不自然。不自然才好啊!她一见薛重陶,心里就说不出的厌恶,她不以为他那种人配得上娇娇。孙娴美目一瞟,发现咖啡馆里有人直看着这里,她习以为常了,但她注意到娇娇也看了那人一眼,然后慢吞吞地把胸前玉佛拉到毛衣外来。『这东西你还戴着啊。』孙娴拉过那玉佛。『改天我也去买一个好了。』『别这样扯,这东西很重要呢。』柯娇娇看见那人缩回目光,才小心地把玉佛收起。『能有多重要?你们老是搞迷信,总以为随便戴着这东西就有保佑。我不管,我专程回来,你得陪我的。』那种娇嗲的腔调保证能让人酥了骨头,她就是其中一个。到底谁才适合叫娇娇啊?她举双手投降:『我早就腾出时间了,孙小姐,你用不着这样说话,我怕我在还没陪你玩遍花莲前,就先软了下来。』『那我们今晚住饭店?』『呃,住在我,他家也不错啊……我们先去吃饭,晚上再说晚上再说。』她瞄瞄手机,确定电池还充沛,不至于临时断电。他要联络很方便的。『那算了,勉强吧,叫他来载行李。』『这个,他在忙,我们晚上才能回去……』孙娴眯起美眸,骂道:『柯娇娇,连个随传随到他都做不到,他算什么男朋友啊!』又不是真的男朋友嘛……她还真的满遗憾的。『这种男人早分了好!』孙娴眼珠一转,决定要让最好的朋友了解,世上的男人里薛重陶绝对是后面倒数来的。她拿起手机,朝柯娇娇嫣然一笑:『我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好男人!』真是见鬼了!明明今天玩得很开心,累到一沾床就睡,怎么又开始恶梦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何必哭呢?』红袍男子站在那宫廷女人的身边。这无声世界又来了。她头好痛啊!难道就不能让她睡个好觉吗?大陶加小陶,我知道你们对三只眼很好,好到我都妒忌了所以不必让我再梦见了吧。『你哭了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差人拿着长门赋去献给皇上吧。』红袍男子背着柯娇娇道。她叹了口气。长门赋,她早就猜到了,柯娇娇前辈子是那个金屋藏娇最后失宠抑郁而终的陈娇吧。三只眼就是她,她就是陈娇。她想,应是陈娇后半辈子都在长门宫里,这才没有人发现她的三只眼……现在她的生活已经很好了,为何还让她梦到这些?她被迫上前一步。薛重陶背对着她,陈娇也背对着她,这二人总是有着她跟大陶没有的感情。现在是要她羡慕吗?还是在警告着她,大陶是她永远也得不到的人?她又看见陈娇似乎在对着什么哭泣?是尸体?『半步都不要再走了。』柯娇娇愣了下,盯着红袍的薛重陶。他头也没有回,是在对她说话吗?这里头还是无声的,但她就是知道他在说话,井且陈娇并未察觉。她张口想回答,却发不出声音来。『世间玄妙的事太多,连我都无法彻底悟透。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她,但你,若是九九不肯散去的魂魄,再上前,你会受到影响的。九九,不要再停在这里了,你得往前走才行。』受到影响?什么影响?九九又是谁?她不由自主地瞥向陈娇。陈娇正哀哀戚戚哭着,似乎在后悔什么。历史上的陈娇曾用巫术,如今又挖出其它人的眼珠,历史还真的有点可信。她的眉心有点痛。今天下午跟孙娴喝多了,她的克制能力不大好,她本想保持清醒,等大陶回来的,但她累到跟孙娴先睡了。她又看着红袍男子的背,心里想着:我喜欢你,大陶。可是,你喜欢的却是三只眼,那我到底算什么呢?『大陶是谁?』她吓一跳。这家伙会读心术?她上前,想跟他面对面搞清楚讲明白,哪知双眼忽然暴痛起来。『你回去!九九,你太接近了,不行,退回去……』好痛好痛——轻微的,惊动了还没有睡着的薛重陶。今天他一进屋,就看见玄关陌生的女人鞋子。屋内盈满另一个女人的气息,他决定改天要让这臭丫头亲自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早就告诉她,少跟一些不入流的女人如孙娴来往,偏偏她跟姓孙的一见如故,还自称相见恨晚呢!如果不是他在那二年无法彻底保护这丫头,怎会让她西游去再遇故人?木板冰冷冷地带丝阴气,他走上阶梯,无声无息地推开她从不锁的房门。果然,二个烂醉的女人躺在双人**。孙娴紧紧抱着柯娇娇的手臂熟睡。娇娇穿着高领的运动衣入睡,眉头痛苦地微皱,似乎被什么东西纠缠上。甚至,她的眉心隐隐在发热,连带着,连她的双眼都滚烫起来。他立即单手把她的人抱起,拨开孙娴那紧缠不放的力道。孙娴迷迷糊糊地张开眼,一看见他把娇娇抱起,还有点回不了神。『你……你干嘛……』她想拉回娇娇,他却退了一步。『大陶,娇娇说好跟我睡的……』她有点大舌头,醉意糊去她的神智。他冷冷地看着她,嘴角扬起轻蔑的笑,一字一语清楚地说:『陈娇,不管几次,都不会有人对你真心。』接着,他抱着娇娇下楼。他回到自己卧室,先小心地把她放在**,随即坐在床边送她几巴掌。『柯娇娇,回来。』见她没反应,他再加重力气,在她脸颊留下五指印。『柯娇娇,你去看自己做什么?』他厉声道。突然间,她的身躯一震,双手得到自由后,立即捂住眼睛,叫道:『好痛好痛!大陶,我的眼睛好痛哪!』薛重陶扣住她的身体,以臂背推开她的双手,改用自己的掌心压住她的眼睛跟眉心。『痛死了痛死了大陶很痛……』她的十指用力抓住他的手掌,不停地喘着,努力地压低声音:『只是作梦,为什么会这么痛……』『因为你蠢得有剩!』他骂道:『没事带外人回家做什么!』大陶一如往昔的嘴坏,但她是不是可以把这句话稍微当作他的关心?因为疼痛而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了。她低喘了好几口气,才轻声道:『谢谢,我不痛了。』好多了,真的,刚才她差点以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温暖的掌心自她眼前移开。她慢慢张开眼,眼前一片黑暗。她心一跳,没有问为什么大陶不开灯这种蠢话,也不去想是不是天太黑。伸手不见五指,她只是闭了闭眼,再张开时,卧室内盈满了窗外的月光,她清楚可以看见薛重陶的身形。他就坐在床边,看着她。即使是那一撮撮的白发也是这么明显,刚才她怎么什么也没看见?『明天一早那女人自己找地方住,这里不欢迎她。』他没好气地说。『大陶……我缺少的,是视力吗?』她忽然问道。『不是。』他答得极快。她一点也不信,但她还是问:『那到底是什么?』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地上扬:『说出来一定吓死你的东西。』『少来,如果是吓死我的东西,你还不早说来吓我?』她猜他是故意掩饰。视力这个东西对她很宝贵,她有点害怕,可是,如果能以它来换他的命.她想她会努力克服这份恐惧。她东张西望,一时没注惫薛重陶一直在看着她。『你的房间啊……真不好意思啊。』她想坐起,但发现自己有点无力。『这算不算是自食恶果呢?』他俯下头,面对她张大的眼。『你身上都是酒味。』『……我早就满十八了。』『是吗?怎么你的智力跟七八岁小孩没两样。』『麻烦你,可不可以扶我一把?』有求于人时,只能充耳不闻。『扶你一把?』他扬眉,又再度逼近她些。有没有必要这么接近她说话啊,她已经退无可退了。她见他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打算,只好认栽了。『大陶,你想骂人就快点开骂吧!』『我想骂人吗?』那嘴几乎要贴上她的嘴了。她才在想该不会是他又需要灵气了吧,又听得他沙哑低声道:『丫头,最近我很容易饿……』她就知道。她乖乖地任着他吻,不,是食用。她早有心理准备他随时会暴饮暴食,不过这二天,他吃的次数是不是过多了点?其实她难得像今夭这么醉,要不是孙娴一直拖着她喝,她绝不敢在他眼皮下喝得醉醉醛的,毕竟家里已经有很容易让她醉的男人了,要是一不小心她怕泄底了。这次他的吃法跟以前不大一样,吃了又吃,让她的舌尖痒痒的。有好几次,她以为自己醉到在热情回吻他了她又连忙努力回神,见他没有反应,这才暗松口气。如果她真的回吻了,他可能逃之夭夭了。哈哈。『这次,你闭上眼睛了。』他忽然说着。她吃吃笑着:『因为我喝醉,不,我想睡了。』『那就在这里睡吧。』薛重陶说道,慢慢坐直身体,抚着嘴舔着。『嘿嘿,那你睡哪儿?睡地上?还是上楼去睡?楼上有我的朋友,你敢上去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腌在桶子里当人畜!』这个女人在发酒疯,他这么想着。她在他的协助下拉过被子盖好。忽然道:『我每天都跟小陶睡呢。』『什么?』她笑弯眼,拉出她的玉佛,说道:『我每天都骂小陶变态,靠在我胸前睡觉。不过,有它在,我比较安心点。』这玉佛是神啊,戴着它趴趴走,也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吃她。这丫头还真的开始在发酒疯了,他一点也不以为意,她嘴里的小陶是他的另一半,这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大陶,你今天采访如何?很上相吗?我要偷录下来有空没空就回味哦。』这丫头的酒品还算不错了,喝醉了被人叫醒,就是笑得这么开心跟多嘴……难得的多嘴吗?他又凑近她的脸。『大陶,反正等我五十的时候,你还在这里,那……还有这么长的日子,你觉得,我跟你的关系有没有可能进展到你跟三只眼当初的关系?』他一愣,细细看着她正经的表情。他轻轻覆住她的口鼻,她竞然没挣扎,这丫头确实醉了,会在喝醉后问这种话是……『我跟她,就是知己朋友,你要跟我当知己?』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了,但那份情谊他始终搁在心里。他扬眉:『丫头,你一点也不像知己,差远得很呢。』他又弹了下她的鼻子,她竟然没抗拒,令他嘴角掩不住笑:『我怀疑你听进去了没?我从没把你当她看。』她的大眼迷迷蒙蒙的,用力眨眨眨,就是想看清他的脸。真好看啊,她悄悄摸上他的颈子,他竟然没察觉,嘿嘿。『丫头,难道你从来不后悔你的未来将跟我绑在一块?』——他在她唇边诱哄问着。『那有什么好后悔的呢?看看你的眼、看看你的眉,看看你的嘴,都这么好看……咦,我真的摸到了耶!』手指一一抚着,最后抓了一撮他的白发。『我一直很想很想摸你的头发呢,大陶,你的皮肤好好,我甘败下风。』她笑得有点偷腥味儿,笑得眼睛都弯了。『你怎么这么迷人呢?』『这丫头,喝醉后原来会说真心话啊。』他见她竟拿他的发尾去亲,这丫头……『丫头,对你来说,我很迷人?你……在垂涎我?』那声音比平日略低,有些诱导式的沙哑。她眼珠子转来转去,似乎在保持清醒,又像在思考他的问话,最后她说:『神经,想套我话?也不看看我是谁?我要睡觉了。』她不理他,眼睛一闭,用力翻了几次,才终于翻身背对着他。『你睡沙发睡地上,就是不准上楼去睡。你下床睡,明天要吃时要等我刷牙以后……』她唠唠叨叨的也不知道在扯些什么。在天气这么冷的夜里,听她吱岐喳喳说些废话的也不错。他替她盖好棉被,又看向屋梁。二楼那个令人憎厌的人啊……他自认长年来他对这世间适应能力很强,除非是一些玩过头的小妖小怪惹毛他,否则他不会动到这世间的人。一动,之后就是无止尽的因果,光是这丫头他就烦的了,孙娴要他惹他还不屑惹呢。他本来打算坐在床边打个盹,省得这丫头半夜又爬上楼找罪受。忽然他又听清冷的夜里有人在低低咕哝着:『小陶,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你心,目中的三只眼……』他瞟向她。这醉鬼还没说完?要不要他一掌打晕她算了。『……大陶留着陪我……等我老了他会吃掉我……小陶你这么坏你一定也能想到吧……』他越过她看仔细,轻轻揉乱她愈来愈长的头发,果然她合着眼连篇醉话。他眼一瞥,又看见她摸着胸口的突起物。他顺手勾出她的玉佛,轻轻拧断链子。玉佛是他的象征,代表此人是他的所有物,大妖小妖想吃,也得看看背后的靠山是谁。但今晚他坐锁,用不着玉佛。她的背往他凑了凑。他本以为她需要空间大一点好翻滚睡觉,于是又往床边退了点。又没过多久,她的背又移过来了点。原来是往热源处取暖,他想,于是没迟疑地躺了下来。她还真的凑进他怀里了。他不自觉地轻笑,胳臂自她背后环过,握住她有点凉的手背。接着,他合目浅眠去。卧室的窗已经关上,室内是暖和的,通常喝醉的人会口渴,她也不例外,没过多久她意识不清地张开眼,想要找水喝,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遂低头一看。她看了很久,疑惑自己的手为什么一夜之间变大了?难道有人在她眼上戴放大镜?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突然变大的手。什么时候她的皮肤变得超好又结实有力了?这种好到她都会羡慕的肤质只有在大陶身上才会发生,有时她都偷偷怀疑,大陶全身上下的肤质都跟外露部分一样的滑腻可口。倏地,她的大眼暴张。她的右手有二只啊,一只是超级皮肤的大手,一只是被握在下面又白又小又弱鸡的小手。大手那只的腕间戴着男用手表……她舔舔干燥的嘴。迷糊的神智早就坐喷射机到外层空间撞彗星了。现在是怎样?选择题吗?一,酒后乱性,已经发生过不可告人之事。二,因为天气太冷,大陶不愿屈就沙发、地板,所以共挤一张床。想都不用想会是哪个答案,她喝醉只会全身发软,还乱性呢。就算乱性,她也要求要记得清清楚楚!这是难得的机会啊,她承认她没胆,她已经让大陶牺牲太多了,所以也不想多做什么令他烦恼的事。现在就很好,现在就很好了。但偶尔,咳,偶尔也要人之常情一下。她厚着脸皮,用力闭上眼,嘴里咕哝到连她自己也听不懂在说什么。接着,她动了下身体,在狭小的空间里硬是转了个身。好了,大陶让你抱着睡吧。算你赚到了,她满面通红,垂涎得要命。大陶的手臂迟迟停在半空中。难道她太贪心了吗?人生难得一次机会啊!慢慢地,大陶的手臂环过她,继续楼着她睡觉。她顺理成章,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干得好,柯娇娇!三只眼,你有我的大胆吗你?她拚命忍着扑倒他的冲动,嘴里又咕哝喊着孙娴,心跳加快地抱住眼前这男人的腰。扑鼻都是他独有的清香。完了,今晚她睡不着了,心里痒得受不了,再偷偷抱紧点!今天怎么这么幸福啊!管她到底缺少什么有形无形的东西,此时此刻,她很快乐,快乐到……她一直在、心里默念着:大陶,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光是这样念着,她就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