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这小子,究竟要睡到什麽时候?」清朗的语音一些些地飘进了**人的耳中,有点熟悉,也有些随生。只听那声音继续嘀咕道:「没伤没痛的,偏又赖著不醒。半夜老作恶梦,一作梦就大叫,你也太折腾人了吧?」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夫说你最後一帖安神剂喝完了就会有成效,我昨儿个就让你饮下了,你到底要不要醒?这些天,镖局里的镖师被你那可怕的叫声也弄得睡不安稳,练拳练得东倒西歪,唉唉唉,你知不知道,街坊邻居还传言咱们这儿闹鬼了。」是鬼啊,一个让人头疼的小睡鬼。脚步声达达地走远,接著是开门的声响,没一会儿,又达达地走回来。四周稍稍安静了下,殷烨感觉身上的衣服似乎被拉扯开来。一股温热的气息慢慢接近、愈来愈近……近到那呼息吹拂在他脸上好痒好痒殷烨下意识地张开眼,只见一名年轻男子以额对额的可怕距离和自己对瞅,再往下一看,他薄弱又可怜的瘦小胸膛就这样大剌剌地展现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他先是一呆,随後立刻放声叫嚷:「啊——」「嘘嘘!」容似风顾不得手上拿著湿布巾,忙一把按住他嘴。「别喊别喊!住口啊!」明月高挂夜空,别又吵人。「呜——」他不能呼吸了!「你又作梦了吗?」不会吧?她又要哄他了啊?「呜呜——」双手被她压著动弹不得,快被闷死了!「干什麽、干什麽?做啥脸红脖子粗的?」啊,还翻白眼。「喔……啊啊,对不住。」终於发现自己的错误,容似风赶紧收手放开他。「咳……咳!」殷烨一得到自由就呛咳起来,并命喘气。「你、你——咳咳!」喉间显然十分难过,没法好好将话讲得完整,他又咳了几声。「慢慢来。」容似风转身倒了杯茶递给他,马上被抢去对嘴喝下。她小心翼翼地审视他的表情,观察他的动作,仔细打量到他终於抬起头来狠瞪著她,才确定他不会突然大吼大叫,便出声道:「你总算愿意正常点了。怎麽,很难过吗?」咳成这样,好可怜。殷烨愣了下,有些气虚地侧过身,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脸上满是不信任。哑声道:「你是谁?」没有例外地错认她的性别。「我?」容似风瞧他浑身上下都充满敌意,便试著和颜悦色:「你若是问我姓名,我姓容,名似风;你若是问我身分,那就平凡到没什麽好提起的;还是,你应该问我,你为什麽会在这里?」她一手叉腰。殷烨沉默地瞪著她,没有再开口。「你身上开始长刺了,殷烨。」刺得她这个救命恩人好疼啊。听见她唤了自已的名,他张大眼,防备心更重。「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嗓子依旧沙哑,头更晕,他却仍是硬著声问。容似风和他对望著,好半晌,才从怀里掏出个缎布的锦囊。「我不仅知道你姓啥叫啥,还知道你今年十一岁……」可不是她神机妙算,而是这锦囊里有个平安符,上面有他的生辰八字。她话说到一半,就见他恼怒地朝自己扑来。「还我!」那是娘,是他娘做了好多苦工才跟人讨到绸布,然後亲手缝制给他的!「那是我的!」他昏睡多日,根本没什麽多馀力气,只凭一股爆发的情绪撑著,脚步不稳地冲上前抱住她的腰,硬是要夺下。「哎呀!」她微讶他的举动,「放手,放手。」她语调有些哀愁,惋惜那张美丽的小脸蛋变得这麽粗鲁难看。唉,还是睡著的时候可爱。见他死抱著就是不肯松开,她撇了下唇,左手迅速地出招擒拿,一带一拐,瞬时便将他整个人压制在地。「还给我!」殷烨怒喊。即使落入他人掌握之中,他仍是没有轻易认输。容似风挑眉,道:「你倒是挺倔的。」小小年纪,却这麽恶霸。见他扭动不休,她就担心他刚清醒体力不支,长指并拢,点他胸处封住穴道,教他身形登时僵硬如石。「别再大声嚷嚷了,我没聋,都听得到。」快一步捣住他的嘴,她又往哑穴补上一记。「别怪我,你要是乖乖地,我也就不会用这种下流法子。」无视他愤恨的眼神凌迟,容似风将他扶起,重新坐上床边。「你要擦擦身子了,知道吗?」她毫不忌讳地拉开他上身的衫子,这种乳臭未乾的身材,她一点兴趣也没有……才怪。「大夫说你身体没病,病的是心里,所以才会一直发烧梦呓;不过现在,你看来是好多了……瞧你睡这麽久,脏成什麽样,等大夫真的确定你不再烧了,就把你丢进木盆里去煮。」她说著调笑的话,在瞥见他後背皮肤上的图案时,又把眼光掉了开。拿著温热的湿布在他瘦弱的身体上毛手毛脚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眼帘,对上他胀得通红的面颊,勾著笑,道:「你还是睡著时比较惹人怜爱。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别装大人。」弯指弹了下他鼻头,他气得眼眶都红了!她当没看见,将他放躺平,还体贴地替他拉上棉被。「这锦囊对你很重要是吧?不过呢……」她勾著锦囊上的细绳,放在他眼前晃。「如果你不听话,我就不还你。为了它,所以,你得乖点,躺著好好休息,懂吗?」好像卑鄙了点,不过,她总要想些办法治他。见他一直死命盯著自已,大眼睛里布满不甘心的血丝,容似风露出个友善的微笑掷还给他。纤指一戳,压压他柔嫩的面部肌肤。「真的好像水做的喔。」她喃语。果然是小孩子,白白嫩嫩的,像颗水馒头。左摸摸,右捏捏,唔,好想咬一口。从头到尾都没办法破口大骂,更不能挣扎闪躲的殷烨,只能僵直著身躯任人摆弄,一股深切怨怒发泄不出来,他已经气得头昏眼花。容似风却仍是自顾自地言语:「你一定饿坏了吧,我等会儿去拿些吃的过来,你有没有什麽不爱吃的?啊,还是别挑食才能又强又壮,你正在长,得多吃些……咦咦,你这麽快就睡著了?」是……气……昏!说不出这句话,他随即两眼一黑,不省人事。***「小五,你在打啥子拳?」容似风手里拿著根竹子,敲敲眼前少年的膝盖。「马步扎不稳,上身又太往前,难怪一套行云流水的拳法被你打得这麽歪斜没架势。」惨不忍睹,看得好想流眼泪。小五红著脸,忍不住指向旁边的男孩:「七弟打得比我更糟糕。」「啥?」另一个年纪较小的孩子闻言马上张大了眼,嫩嫩的嗓音急切反驳:「我、我比你晚学啊!」为什麽要扯到他身上?「你又要用年纪比我小来开罪!」好赖皮喔。「我哪有?」干嘛老是冤枉他?容似风见他扁著嘴,在心中暗暗压下想逗弄这七侄子的强烈。没办法,他的长相虽然很可爱,但是不知为何,看起来就是欠人欺负。阿弥陀佛,她怎能残害和自已同血缘,而且又很笨……是很乖的孩子?何况她可是姑姑啊,不能大欺小。嗯……真遗憾。「好了,不要吵。」她拍拍手,顺带把一旁偷懒在作壁上观的小六和小八抓回来,让他们四兄弟排排站。「我示范一遍给你们看,瞧清楚了!」她朗声一喝,气运丹田,顿时出拳摆腿。这一套拳法表围上看来其实简单,但实际上打起来,很多部分都需要扎实的基本功,才能完整地散发出那股撼人气韵,算是刚学武的人必练之外功。她从九岁便开始接触武术,这一套拳法,打过不下百次。她永远记得,她当时扎马步的辛苦,爹就在一旁看著,白天到黑夜,她不曾开口叫累叫停,这一切,就是为了赌一口气。最後她赢了,成为镖局里第一个女弟子,再也没人能阻挠她学武。「呼!」她专注地使完最後的出拳,足尖画个半圆,双手放回腰间,收止张放的态势,运气调息。一旁四个孩子,看得傻楞楞地,停了半晌,才猛然拍起手来。不知该如何形容,虽然她的身法并不如他们看过的一般镖师或指导师父强猛有力,但就是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好像……好像……对了,她的打法好似一阵清风,只是随著气流,融入周围,并不刻意突显存在,但又如利刃般,招招精准,分毫不差。「姑姑好厉害!」小六很想再看一遍。「姑姑好厉害!」小八连眨眼也忘记了。「姑姑好厉害!」小五好佩服,险些没有膜拜。「姑姑……呃,好厉害。」小七突然发现他三个兄弟都讲一样的话,害他要跟他们重复,呜,好没诚意。容似风勾起唇角一笑,适才活动了筋骨,更显英姿爽朗。「你们这几个小萝卜头,功夫不好好学,就只会动嘴拍马屁,等镖局里的师父回来了要验收,就别怪我先前没提醒过。」终於还是忍不住,她伸手捏住小七的鼻子。「为、为什麽要捏我?」小七无辜的眼里有著泪水。「因为你看来比较好欺负。」小五较年长,替大家道出心里话。「没错没错!」小六小八不给面子,用笑声表示赞同。「我、我……」呜呜。好委屈。「哈哈……羞羞脸,他要哭了!」「我、我哪有?」马上把两管鼻涕给吸回去。四兄弟开始闹了起来,容似风站直身,让他们去玩,随意在四周瞥视了下,却发现不远处的坷壬险玖烁鍪萑跎碛啊「殷烨?!」她走过去,见他一身单薄,大概是刚睡醒就跑了出来。「怎麽自己下床了?也不多穿点,你当你身强体壮啊?」不是才好一点了吗?真是乱来,也不知在这里杵了多久,别染上风寒才好。她顺手将他衣襟处拉好,忽地想到些什麽,提醒道:「对了,别让人看见你的身体,因为只有我能看,知道吗?」理由好像有点吓人,管它的。才抬眸,就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瞪著自已。她又道:「怎麽?干啥不说话?还想硬抢那个锦囊?你抢不赢的。」嗯?做什麽连眼也不眨?「……眼珠子给蹦出来了,我可不会赔你。」一个男孩有那麽漂亮的眸子,长大必定可迷倒不少姑娘。他只是紧紧地看著她,瞳底闪著一种怪异的光芒,身侧的拳头微微颤著。她心头打了个小小的突,那种眼神,怎会是个孩子所有?刻意忽略掉,她抬手在他面前晃动。「回魂了,傻子。」发什麽呆?他猛地用力抓下她的手,稚气的脸庞却无该有的天真。「你会武?」他阴沉地开口。她一愣,没有甩掉他,只是维持著不变的笑:「怎麽,你刚看到我使拳了?咱们这儿是镖局,我若是不会个一招半式岂不是让人笑话了……你冷不冷?进去把衣服穿好……」轻轻地推著他。他没理会,只站在原地道:「教我!」「教你什麽?」怎麽穿衣服还是怎麽照顾自己?「教我武功!」他握得她更紧。「哎呀哎呀……」好疼啊,这家伙长相俊秀,力气却不小。「教你?你求人是这种态度?」他微征,下意识地松了手。喔,本性还满乖巧的。她暗忖。她转了转腕节後,才道:「我先问你,你的家人呢?」他才卸下的尖刺,因为她的问话一瞬转为暴戾。「都……死了。」不稳的话音,几乎是咬著牙关道出。「啊啊……对不住。」果然如此。她摸了下他头,温声道:「哪,咱们这里地方大,绝对容得下你,甭担心吃住问题,就先待著。要是你找到亲戚或朋友什麽的,想走了再走,不想走也可以继续留下,如何?」「……我想学武。」他只是这样说著。「怎麽,很不错吧?再也碰不到我这种好人了,你算是好福气。」老王卖瓜,还一点都不脸红。继续牛头不对马嘴:「晚点让你跟杨伯去摸清环境,现在,你还是听话回房穿衣。」「我想学武!」他执意道,强硬扯回话题。这小子!见他如此固执,她只好抱胸睇视他。「你急著学武想干啥?」「我——」忆起那夜的残忍腥红,他眼中有著恨意。「你不适合。」没等他说,她就打断他。「不适合?」一愣,「那要怎样才适合?」他急道。她望著他脸上那显而易见的戾气,良久良久,才收起笑容,冷淡道:「你一点也不适合练武,所以我不会教你。」语毕,她回过身欲走。他错愕,下一刻,拉住了她的衣袍。「你告诉我!为什麽我不适合?」是因为年纪,还是其它原因?她停步,侧首看著他,半晌,才缓缓道:「我不晓得你发生了什麽事,可我明白地跟你讲,学武,是为强身、为自保、为助人,」她看进他的眸:「但,绝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双手染血。」他……他干嘛这麽说?殷烨震住,表情复杂。年幼的思绪不够成熟,不知怎麽反驳,只是觉得她的注视教他难以抬头挺胸。「你……」不自觉地垂下手,放开了她,不过没一会儿,他又再度握紧了拳,忿忿切齿。「你……你懂什麽?!」他怒道。家破人亡的不是他,亲眼目睹惨剧的不是他,他有什麽资格?他只是不想像爹娘那样,如畜生般任人宰杀,哪里不对?哪里不对了?!容似风睇著他,道:「我的确什麽都不懂。」负手走离。像是回过了神,瞪著她直挺的背影,他深深吸了口气。「我要学武……我一定要学!」死都不放弃!容似风没停下脚步,任那咆哮刮过自己耳旁,不留半分痕迹。***几日过去了,杨伯带殷烨大略摸清了这儿的环境,虽然他话很少,看到她也不理人,又孤僻地不与其他孩子来往,但从另一方面来看,这种表现算是乖了。但……真的是乖吗?容似风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灰沉的天象开始下起了雨,夜晚更增添冷意。她一向浅眠,不只是对声音的**,更是习武之人惯有的习性。所以,不论多麽细微的声响,即便是一个小小震动,都会让她由梦中清醒。打从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她就同时睁开了眼。不知哪方宵小,竟敢偷东西偷到他们四方镖局,当真是给鬼打了脑袋。悄悄地伸手进枕头底下摸出一把短刀,隔著床幔,她眯起细长的瞳眸,在昏暗的视线之下,看著那抹鬼祟的黑影接近她床边,将摆放在一旁的外衣拿起摸索——「哪里来的大胆恶贼?!」重喝一声,容似风翻身而起,银晃晃的刀芒在昏暗的房中闪耀,迅如疾雷地架上了贼人的脖子。在看清对方面貌之时,她却一愣,讶异地脱口唤道:「殷烨?」往他手中看去,握著她之前拿走的锦囊。他明显一颤,汗水流过颊边。「你做什麽?」她沉声严厉问道。见他外衣都穿得好好的,她一怔:「你想偷偷离开这里?」他像是猛然回过了神,没有说一句话,也压根儿没管颈边的威胁物,只是用力地推了她一把,跟著就撞开门跑了出去。她呆了下,赶紧抄起壁上佩剑,随便拿件披风披上,才追到门边,就碰上了著急赶来的杨伯。「怎麽了,小姐?」声音好大。「没什麽,只是有只狗儿!」她没多解释,只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狗?」杨伯在她身後喊著。「小姐?」他们镖局哪里来的狗?还有,追一只狗做什麽要拿剑?「怎麽回事?」容揽云闻声出现在後,开口询问。「半夜三更,风妹提著剑要去哪里?」微锁眉。「这……」从白眉下偷眼瞧著他的脸色,杨伯咳了两声,才慢吞吞地道:「大概……小姐肚子饿,想找些香肉来当消夜吃吧?」喔呵呵。***真该死!这小子要气死她了!胆大妄为又不懂知恩图报,十一岁的孩子,不都该像小六、小五那般可爱吗?怎麽她捡回来的这个特别与众不同?早看中他绝不会笨得走有人看守的大门,她一路追到後山,但是暗沉的天色加上浓密树林,若是他有心想躲,根本让她难以寻人。这山上有野狼的,要是遇上了,他那身细皮嫩内,怕要被啃得连骨头都没了!「殷烨!」她出声叫喊,细细的薄雨打在身上,弄湿了她没有束起的发。「殷烨,你快点出来!」小孩子的步伐和速度绝对比不上她这个有轻功基础的大人,她猜想他一定还在附近。为什麽要藏著?这麽冷的天,这麽黑的地方,他一个孩子,为什麽不乖乖听话?就因为她不答应教他武功,他就想逃出去,自己想办法吗?在没有任何依靠的情况下?「别躲了,你出来!」她换了比较沉稳的语气,却仍是毫无任何回应。「殷——」左处的一声狼嚎让她住了嘴,没有犹豫太久,就往声处奔去。才绕过一排树木,远远地就看到几只凶猛的黑狼盯著一个方向吐舌喘气,露出尖尖的白牙。殷烨背靠著树干,因为急跑的关系,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满头的汗水,臂上还有几道被抓伤的爪痕,血流不止。他瞪著眼前看来极为饥饿的动物,紧咬唇瓣,双目不曾乱移。那家伙不肯教他,那好,他就去找别人,他不待在这种没法给他帮助的地方!其中一头狼像是饿著等不及了,踏了踏前腿後,就扑向他站立的位置——他紧闭上眼,也不知道能向谁喊救命!「刷」地一声,长剑出鞘的清脆声响鼓动了他的耳膜,讶异地抬起脸,出现在他视线之内的,是高瘦的背脊,和一副略微纤细的肩膀。在没有光亮的黑夜中,那影子,在瞬间深深地烙上了他的眸。深深地。勾起嘴角,容似风在他身前护著,凤眼则冷蹄著被她削去一片皮毛的黑狼。「还想试试吗?等会儿一个错手砍掉了头,那就别怪我了。」狼又吼,她蹙眉,利剑一闪划破了它的耳。「滚!」她重声喝道。那狼因为疼痛而呜了声,吃了她一记,嚣张的姿态锐减,未久,就慢慢退离。剩下的几只,也都像是感应到了气势明显的强弱,而逐渐散去。「呼。」幸好,她真以为自己得弄场腥风血雨,就算它们只是狼,她也不愿随便造杀业。将剑收起,回过头,却发现那小子居然又不见了!她吃惊地张望,才在更远的地方看到他。「你还跑?跟我回去!」略施轻功,不一回儿就跟上了他。望见自己要走的路被她挡住了,殷烨瞪视著她,吸了几口气後换了个方向再跑。「你!」搞什麽?容似风追到他身旁,索性一把拉住他後领,教他再也跑不得。「你——啊!」她痛叫。他抓著她的手就放进嘴里咬,还恰巧是上回咬的地方。真是……真是气死人了!耐性告罄,她手腕一翻,灵巧地借力转扯,才眨眼工夫,他又被压在泥地上制住了。「放开……放开我!」他死命挣扎却不得脱身,忿忿大喊。「哎呀。」她故作惊讶:「你会说话嘛!干什麽又是推人又是咬人这样动手动脚的?」她疼啊!「我不要回去!我不要跟你回去!我要去找别人学武!」他胀红著脸,雨水湿了他的眼,却洗不去那突兀的恨意。阴霾的夜空开始打起闷雷,她皱紧眉头,大声道:「学武学武!你一个小孩子,没有银子也没有人陪,就这样两手光光想走去哪里找谁学啊?」「你管不著!」他同样嘶声回道,身上已尽是泥水。「我管不著?我管不著?」她武甚著恼。「是谁救了你?是谁把你从鬼门关带回来?你竟敢说我管不著?!」「我又没求你!」加上前一回,两次都被箝制得死死的,他愤恨地咬牙切齿。「你……你没求我……」喔,原来要怪她多此一举了!她已经气到说不好话。见他用尽全力地扭著被擒的双手,弄得上面的抓伤渗出不少血,像是不惜脱臼也一定要逃,她一股火霎时涌起!「好!」她一松手,猛地站起。「你去你去!我倒要看看你怎麽下山,你怎麽去找别人!」将他整个人使劲地从地上拉起,一点都不留情地往前推去,险些让他狼狈地摔趴回去。他几个踉跄,没有迟疑很久,一得到自由,拔腿就往前冲。她背过身,忍不住闭了闭眼,不停、不停地深呼吸。哼哼,他待会儿就怕了,一定会跑回来……好,好,就算他脾气硬,也不过是个离弱冠还很远很远的死小孩,怎会不怕呢?这种讨人厌的小子,让他被狼吃掉好了,她干嘛多事?反正他喜欢狗咬吕洞宾……她才不,她才——等她冷静下来以後,却觉得自已好蠢!可恶、可恶!她干嘛和个乳臭未乾的野孩子斗气?真是天杀的可恶!「啊——」受不了地大叫一声,以抒泄心中的郁闷。脚跟一转,她再度地追上他。感觉後面有动静,殷烨转首望见她朝自已奔来,僵了下,拼命喘息,不晓得她在打什麽主意。「站住!」长手一伸拉住他的後肩,她试著好言好语,不料他却一个劲儿地扭动,让她忍不住浮筋咬牙,强自压下的怒火轻易地又被他撩拨起。「好……好!你要玩蛮的是吗?我就陪你玩!」把手里的剑往旁边一丢,她用最原始的方法与他近身肉搏!「放开我!」甩不掉她,殷烨抬起腿就踢!她硬是接下,没使擒拿术,也不动武术功夫,就只是单纯地用自己的双手和双脚,做阻挡和反击的动作。「啊哈!你不是想打我吗?我就杵在这里,你瞧清楚一点再打!」推住他的头,容似风身高上的优势让他根本没法接近。不晓得是因为雨打在身上让人火大,还是雷声太吵扰人情绪,本来只是想要逃的殷烨,被她的挑衅弄得忘了该找机会跑。打开她顶在自己脸旁的手,他一拳就捶了上去。高度有所落差,没有如预期揍到脸,反而落在她胸上,有些异样的触感让他微征,下一瞬却被她一肘拐倒在地。他反应极快,拖著她的披风,恨恨地想著要死一起死,结果两人双双跌平。「你这个恶小孩……」看她的剪刀手!「啊!」他的脖子!「你……咳咳,你、你是疯子!」差点就要呕吐,连忙扯住她的头发。「痛!」存心要她秃头是不是?「我是配合你!」要比野蛮谁不会?!「放开我!」「你先放!」打打打,踹踹踹;滚滚,翻翻;劈雷闪电,互相叫骂。终於,殷烨筋疲力尽地败下阵来,一身脏污地陷在泥泞里大口喘气。容似风则坐倒在一旁,头发乱七八糟,全身上下没处地方乾净,被人看到还不一定以为是打哪个坟里爬出来的怨鬼,也没好到哪里去。手往後挡住地,她任由降下的雨丝洗去脸上的湿泥。啊!算她输了,就当他们有缘,她若不把他带回去,他只有两种下场——一是还没走出这林子就被野兽咬死了;二是即便走出了林子,也会找错了恶人门,最终变成一个大魔头!往旁边躺著的殷烨睇一眼,她喃道:「也不用斩鸡头了吧……」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她捡回自己的剑,抬起左手轻划,食指上登时出现了道浅浅的口子。她蹲在他身旁,抓起他的手,将她的伤口印上他之前的,喘道:「咱们就甭跪甭拜了,哪,你的血继承了我的血,从今而後,我,容似风为殷烨之师;殷烨为我容似风之徒。自此福祸与共,荣辱等享。」他实在太不驯,所以她一开始并不愿收他;但,若是她不收,有朝一日他去投靠错了人,而产生了更不好的後果,她绝对会懊悔的!她决定教他,不只是武功,更是心!「……嗄?」成大字躺平在地,他根本搞不明状况。「嗄什麽嗄?」喔,好饿。「走吧走吧,回去了……以後别再半夜跑出来了。」浪费体力。殷烨被这突如其来的结果弄得一头雾水,作不出反应。她眼角瞥见他手中还握著锦囊,心下一思量,趁他没注意就拿了回来。他回过神,立刻忘记身上的酸痛爬起,恶声恶气:「还我!」「不。」她铁了心的,眼明手快,把锦囊挂在自已脖子上。「这是信物,只要这东西在我这儿一天,你就是我的徒弟;咱们已经交换过彼此的血,不能改了!」臭小子。「什麽?」他抹去颊边的泥水,瞪著她无视自已从旁边走过。这样就拜师了?真的吗?虽然他如了愿,却怎麽好像没有想像中的喜悦?「还发什麽呆?」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像是想起了什麽,又往旁边跳了两步,足尖一挑,银白色的剑鞘便从杂草中跃起,她看也没看,刷地一声就反手将右手长剑俐落入鞘。不忘回头大喊:「快点跟上来,雨下那麽大,你想淋死我?笨徒弟!」她已经开始後悔收他了。他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听到她的叫唤下意识地要甩头就走,但又想到锦囊被她夺去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踩著烂泥地,当成是她的脸,一步一步重重践踏,跟在她後面走回去。从那个晚上开始,他成了她的徒,而她,则是他的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