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从他身后走出一个少年。大殿两旁的八角琉璃宫灯明亮的光映在来人精致的脸上,似乎珈灵山雪峰的雪莲也伴霜迎雪,迎风摇曳。浓重的夜色在那人的身后逐次叠开,像是层层叠叠铺开的无形的花瓣,无声而妖娆,“他”踏出一步,走到容湛身边,抬起眸子看向殿内--一双墨玉般的眸子似乎敛尽了世上的所有光泽,湛如秋水,冷如浮冰,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撼动那片冷凝的平静,扬起的眉梢带着三分孤冷料峭,看起来高不可攀,挺秀的鼻梁描绘出最动人的线条,樱色的唇微微抿着,不同于“他”本人的冷清疏离,唇色泛着淡淡柔润的光泽,看起来意外多了一份柔和。一头乌黑的头发简单束起,像是沁在月光中一般让人迷醉。眉目之间冷清疏离,身姿挺拔背脊挺直,看起来犹如破冰而出的利刃不可阻挡。纵然是一身再简单不过的青色衣袍,也被穿出了清朗潇洒的韵味来。“他”站在容湛身边,二人并立,一个温润,一个凌厉,一个清贵,一个冷清,一个温雅如人间四月天,一个沉静如世上十月水。竟是如此完美无瑕。这两人站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众人忽然觉得十分绝配……“走吧。”一道清朗如玉相击的声音低低响起,在安静的大殿中显得有些突兀,却也及时惊醒了看呆了的众人。大家这才纷纷换上欢迎的表情,看着这二人走进来。容湛虽然等着苏流熙一起,但苏流熙还是不动声色的落后容湛半步。无论如何,这里可是朝夏,这样的场合,麻烦随时可能自己跑来,苏流熙懒得让人抓住话柄。容湛眼神轻轻扫过,就知道苏流熙的意思,当下也不犹豫,迈着步伐朝着正中大殿走去。“本宫今日代表东齐来访,见过仁宗。”容湛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以他的身份,本来也只比澹台明低了半级,更何况东齐强盛,他的身份更是不可单纯的以太子身份作论。澹台明脸上带着赞赏之色,连连笑道:“贤侄,多年不见,你已经长成如今的风采,想必齐皇也以你为傲啊哈哈!”这话拉关系拉的,在场众人都心中一跳,一句话就从来使变成了贤侄,这……容湛清淡笑笑,似是没听出澹台明的意思,说道:“仁宗过誉。”不痒不疼的把澹台明挡了回去。众人心中又是一番计较。看着容湛这态度,似乎有些蹊跷啊……当然,面上可没人表现出来,全都乐呵呵的瞅着。澹台明嘴角的笑意僵了一下,立刻恢复。沈墨青看了一眼容湛,再看了一眼苏流熙,这样的辉光下,更觉得眼熟。他闭了闭眼,不做理会。朔林一双毫无温度的狭长双眸带着凛冽的寒意看过容湛和苏流熙,再看看笑的温婉的澹台涵玉,有些玩味。澹台涵玉除了容湛出现的那一瞬间看了他一眼,剩余的时间全部都在温婉的笑着,目光不知洒向何处,似乎并不为容湛而动容,让原本想要看出什么来的众人摸不着头脑。容湛脚步微动,就要走向自己的座位。水镜尘眼中划过一丝阴狠,突然出声道:“不知这位是谁?能让东齐太子殿下随时带在身旁?”容湛脚步一顿,看向水镜尘。苏流熙也回头,看了水镜尘一眼,眼神冷淡。有的人想要自己找死,关她什么事?水镜尘语气平静,还带着一丝好奇,似乎真的不认识苏流熙一般。再加上很多人也确实不认识苏流熙,对于能够跟随容湛参加晚宴也都心中好奇。因此水镜尘问出来,并没有人觉得意外,反而略带兴奋的看着容湛二人,显然也想问这个问题。容湛眼中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讥讽,语调平静:“水少主难不成耳朵不好使吗?刚刚本宫进来的时候,通报的人已经说过阿熙的身份,是翼字营都尉。怎么你没听见?”有人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一下又赶紧捂住嘴。水镜尘原本从容淡定的脸色涨红,想要拍桌而起,强自忍耐了,才咬牙说道:“哦?既然只是个都尉,为何能有资格进得这龙云殿?在这里的,除了皇室子弟,就是各国权贵,无一不是这天下最为尊贵的人。太子殿下莫要以为这龙云殿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这话又问出了一部分人的心声。场上众人虽然没有附和的,但是看向苏流熙的眼神都有些变味,看那一身普通的衣衫,不过是个都尉,竟也堂而皇之的进来。虽然长得不错,可是这里可不是长得好就能进来的。有人专门看了看东齐的座位,除了最前面的属于容湛的位置,还有一个空缺,只落后半个身位。看到这一点的人都默默闭口不言,尤其是一些年老成精的,干脆低着头不看那场景。开玩笑!座次的安排是各国自己安排的,东齐那里只剩两个座位,明显后面那一个是属于这个少年的,没有容湛吩咐谁敢这样?明摆着是容湛的意思!谁犯傻去得罪东齐太子?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活腻味了!?沈墨青和朔林都面无表情,似是对此完全不在意。澹台涵玉眼眸闪了闪,似是无意的看了苏流熙一眼。苏流熙感觉到各种视线,有几道比较特别的,面上不动,心中却已经确定了大致的方位。容湛脸上的笑容寡淡了些,浑身高贵霸气的气势立刻让有些蠢蠢欲动的人不敢再动。“水少主,本宫看在你水氏一族百年传承,给你面子,可不是任由你把手伸到本宫这里!”水镜尘面色难看。容湛声音缓缓,却带着不容违逆的霸气。“本宫的人,容不得别人咀嚼是非。”声音落下,整个大殿内寂静无声,水镜尘还想要反驳什么,忽然对上容湛深邃无底的双眼,梗着脖子,半天没说出话来,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沈墨青忽然倒了一杯酒,器物发出的碰撞声瞬间打破了僵冷的气氛。澹台明立刻笑道:“云都尉朕也早有耳闻,确实是英雄出少年。况且是贤侄一把提拔上来的,自然有资格进这龙云殿!快坐吧!”容湛笑笑,带着苏流熙一同走向坐席。众人立刻恢复了热闹,陛下都这样圆场了,自然是要配合一下的。整个大殿似乎一直其乐融融的样子。澹台明笑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朕今日办这宴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朕唯一的女儿,我朝夏唯一的公主,寻得佳婿。”众人息声。澹台明有些感慨的说道:“朕只得玉儿这一个女儿,自小百般宠爱,朕虽然舍不得,但是女儿家始终是要嫁人的。朕只希望,能选一个合适她的,待她好的,也算了一桩心愿。”澹台涵玉眼中泛起盈盈的泪光,看向澹台明,似是感伤,脸颊微红,又似羞涩。这绯红的一抹,更是平添了三分娇羞娇媚,只看得众多男子为之沉醉。澹台涵玉忽然起身,走到正中,朝着澹台明盈盈跪下。“父皇对玉儿的恩情,玉儿此生无以为报,只愿借此机会,为父皇献舞一曲,愿父皇身体安康,朝夏永昌。”澹台明脸色惊喜而欣慰,连忙说道:“玉儿快起。”澹台涵玉却坚持行完了礼才起身,转身对着殿上众人羞涩笑道:“玉儿献丑了。”众多青年才俊连忙说道:“公主多礼了,能看公主亲自献舞是我等的荣幸……”有的甚至因为激动而脸色通红,说话不畅。不过那都不在澹台涵玉的观察范围,她的余光刚刚好可以看到容湛,感觉到容湛朝这边看来,澹台涵玉忽然动了。只见她双臂一挥,长长的衣袖像是行云流水般倾斜而来,月华锦发出幽幽的流光,似是银河落下九天,让人炫目。紧接着,她的腰身一转,水蓝色的披帛随之晃动,像是破冰的长河,蜿蜒出一片纯净的线条。她的身姿曼妙,随着每一个动作飘逸若仙,丽颜雪衣,青丝墨染,水袖飘零,恍若仙子。她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步法繁复层叠,快到让人眼花缭乱,只觉眼前盛开一朵绽放在清河之中的白莲。忽然她以右脚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再然后猛的一个仰身,腰肢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完美的弧度,众人来不及反应就见她已经如同乳燕回旋,双袖连甩,忽然从她的袖中洒落出来许多的花瓣,姹紫嫣红,只见一片落英缤纷中一道白色如雪的身影更加纯洁动人。最后,澹台涵玉一个完美的收身,微微弯膝,双臂相互交叠,朝着澹台明的方向盈盈拜恩。“玉儿一介女子,唯有以此寄愿,祝福父皇和我朝夏。献丑了,还望大家海涵。”她姿态娉婷的站在那里,一身白色长裙,一个水蓝的披帛,一直半透明的步摇。分明是最简单的装束,却让人觉出分外的清纯和美好来。遍地的鲜艳的花瓣,只衬得她的面容更加绝美。众人屏住呼吸,都觉得这一幕实在太过无暇,不忍打破。直到澹台涵玉开口,众人才反应过来,眼中惊艳之色连闪。这样的女子,才貌双全,温婉贤淑,大方高贵,知书达理。莫说朝夏,只怕天下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澹台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和自豪,亲自下来扶起澹台涵玉,连连说着好好。众人感慨,朝夏虽然没有皇子,但是有澹台涵玉,足可弥补。澹台涵玉因为刚刚的跳舞而脸颊泛红,一双眸子更是亮泽无比,只看得下边人一阵失神。澹台涵玉坐下,余光瞥向斜对着的容湛,正好看到容湛转头和苏流熙说着什么,苏流熙脸色冷清,回了一句什么,然而容湛的侧脸依旧洋溢着微不可查的纵容。澹台涵玉心中一动,端起玉杯,宽大的袖子遮挡了她的面容,低眉敛目,让人看不清神色。……没什么,不过是个卑贱的都尉,湛哥哥必定是她的!澹台明回到自己的位置,带着自豪和无奈以及感慨说道:“玉儿能有此心意,实在难得。让朕如何舍得!”他看了看投来安慰眼神的女儿,顿了顿,复又看了众人一眼,语调清晰,响彻大殿--“朕将以江山城池为嫁妆,谁最终能够和玉儿喜结连理,朕将以苍澜江为界,送出朝夏北境吉州等十座城池!”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澹台明果然是极其疼爱这个女儿,居然以十座城池做嫁妆!须知吉州地界还有大量的矿山,可谓一个宝地,如今居然轻易送出!更何况,朝夏北境一旦划出,整个大陆的格局分布会立刻发生改变!有的想的深的,则是看出,朝夏已经做出了选择!朝夏没有皇子,澹台涵玉再如何才貌双全,也不可能以女子之身问鼎九五,最好的选择就是趁早选择依附一方势力,若是押对了宝,不仅朝夏皇室可以得以保全富贵荣华,朝夏百姓也能避免流离失所。可谓是一石二鸟。而现在,澹台涵玉的出嫁,就是最先的试探!送出十座城池,其实后面代表的是整个朝夏!这十座城池的嫁妆,可谓是惊天豪赌!怪不得几乎所有势力都来了人!而在坐的当权者,都面色平静,似是早有预料,也或者说,他们的重点不在此处--天璇!相较于城池,多年来只闻其传说不见其真貌的玉符天璇,显得更加有**力。容湛,沈墨青,亦或是朔林,无一不是从血海骨山中杀出来的,对于他们而言,城池可以打,玉符可不一定能拿到!只是这是各国最高掌权者才知的秘辛,没有人放在明面上说出来。朔林忽然开口:“本国师今日前来,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意。既然朝夏以城池为嫁,我西燕也以后位相许。若是公主甘愿嫁与我皇,必定立刻执掌凤印。”澹台明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嫁入西燕那样荒蛮的地方?且不说燕帝已经足有四十岁,西燕现在的皇后还好好的活着呢!这皇后之位又从何谈起?似是看出众人的疑问,朔林不紧不慢道:“在本国师来的那一天,为表诚意,陛下已经写好了废后诏书,只等公主嫁入西燕,立刻发布诏书,同时册立新后。”朔林说的平静,在场众人却是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残暴无情的西燕帝,果然够狠!为了澹台涵玉和她身后的势力,自己的皇后竟然说废就废!这样的狠厉手段,恐怕一般人真的不敌!澹台涵玉若有所思的看了朔林一眼,虽然她并不考虑西燕,不过这个男人,很合她的口味呢。澹台明一时也被惊住,纵然是他也没听过这样早早准备好废后诏书,随时另立新后的事。沈墨青忽然睁开一双波光潋滟的烟花眼,清晰开口--“玉城公主国色天香,贤良淑德,朕愿意许以后位,他日公主诞下子嗣,必封为太子。”在场众人全部震惊的不能言语,沈墨青居然连储君的位置都拱手相送!澹台涵玉一双妙目看向沈墨青,微微一笑,轻声道:“玉儿何德何能,让明帝给出如此承诺,实在受宠若惊。”沈墨青神色不变:“公主自然是值得的。”澹台涵玉嘴角笑意宛然,却没有再说话,似是不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容湛。众人也都纷纷意识到:场上只剩容湛还没有表态。眼下西燕和沈墨青都已经开出惊天条件来求娶澹台涵玉,不知容湛又会如何应对?容湛现在毕竟还是太子,他一日不登基为帝,一日就无法许以后位,这第一步就已经输了。不过,容湛容貌气质绝佳,才华横溢横贯长空,能够获得澹台涵玉的青睐也不一定。他会如何做呢?不少人都难掩好奇的看向容湛,只是容湛脸色从容,神情清淡,完全看不出有什么意向。殿上陷入一瞬间的尴尬。东齐的官员心头焦急,额头冒汗,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不说话?可是绝对没有人敢问出口,再急也得忍着。澹台涵玉正要开口,忽然容湛的声音响起--“玉城公主确实是世间难得的佳人,不过本宫以为,后位虽然尊贵,却也不及一颗真心。”苏流熙忽然扭头看了一眼容湛,然后给自己夹了一口饭。澹台涵玉眼中放出光来,很多人屏息,想要听听容湛接下来的话,东齐的一众人马则是心中暗暗叫好--不愧是太子殿下,一句话就不动声色的拉低了对手给出的后位的尊贵,许诺后位怎么了?天下女人,谁不是渴求一颗真心?高!实在是高!沈墨青唇边轻勾,看着因为这句话而兴奋期待的众人,心中讽刺。任何一个人说出这句话,他都不会有异议,唯独容湛此人,说出来这话,真是可笑!一个凭借一己之力从深宫之中一步步爬上当今太子之位,其手段心性可见一斑,什么一颗真心,这些人居然也信?!朔林连嘲笑都懒得。可是在场绝大多数人还是激动的看着容湛,他说出这话,是在表达什么意思?真心?谁的?大殿之中连空气都变得有些甜腻。“本宫早些年曾和皇兄来过朝夏,也算和公主有些情谊。”澹台涵玉抬起头,微笑看着容湛说道:“原来湛哥哥都还记得。玉儿以为这么多年,你都忘了呢。”语调平静,却带着一点点少女的娇嗔,不会让人厌烦,反而觉得娇俏可爱。湛哥哥!此话一出,气氛顿时暧昧!苏流熙没再看容湛,只是倒了一杯酒,尝了尝,嗯,甘甜有余,回味不足,不如帝陵的酒。容湛哪会不知道苏流熙的动作,心中泛起微微的甜味,面上却是自自然然说道:“本宫记性一向很好,劳烦公主记挂。”澹台涵玉一噎,脸上笑意不减,见好就收。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知道的也已经忘了,眼下容湛提起,很多人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怪不得澹台明对容湛的态度不太一样,多了几分熟稔和亲昵呢!原来人家早就认识!再看看澹台涵玉和容湛,一个美貌温婉,一个清隽洒然,合着人是青梅竹马呢!殿中因为这个突然的消息而陷入诡异的安静,而安静之中,又隐藏着暗潮汹涌的氛围。澹台涵玉微微低着头,然而嘴角却稍稍扬起。只听容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本宫的大皇兄,对公主倾心已久,本想亲自前来求亲,但是京中事务繁忙,此次特地让本宫代替前来,向公主表达一番深情厚谊。请公主看在本宫大皇兄一片痴心上,嫁入我东齐。”“本宫的大皇兄……”“倾心已久……”“事务繁忙……代替前来……”“本宫大皇兄一片痴心……嫁入东齐……”……殿上众人忽然反应不过来,这、这话是什么意思?容湛居然不是为他自己求娶澹台涵玉?而是代替人来的?而被代替的人,号称是一片痴心,居然连亲自求亲的时间都没有?众人忽然不敢去看澹台涵玉的脸色!是个人刚刚就看出来,澹台涵玉分明对容湛有意思,现在容湛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真是打脸!还是如此响亮!东齐的官员纷纷大惊失色,却不敢发出声音,只急的满头汗。殿下这是在干什么?陛下的意思可不是这样!这怎么收场!?朔林眼中讥讽之色更深,沈墨青则是毫不在意,容湛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为了这样一个女人甘愿被捆绑?澹台明脸色顿沉!唯有澹台涵玉脸色没变,只是愣怔了一下,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睁着一双纯净无暇的眼睛,脸色微微迷惘,看着对面的容湛,轻轻问道:“湛哥哥……你刚刚,说什么?”声音柔和轻缓,似乎想要确定什么,又似乎在逃避什么。大殿死一般的安静。容湛却是云淡风轻道:“本宫说,本宫今日,是替痴心一片的大皇兄来向公主求亲的。”容湛略微低沉的声音原本十分悦耳,然而此时清晰的,回荡在安静的大殿之上,一下下的,似乎要震碎众人的耳膜!苏流熙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听到这句话,忽然觉的今日这饭一般,酒一般,但是还是吃得下的。众人头垂的更低!澹台涵玉眨了眨眼睛,似乎很是奇怪:“……湛哥哥,你不是……为自己来的?不是……为……”我而来的?澹台明忽然冷声开口,打断了澹台涵玉的话:“东齐有心了!只是我玉儿恐怕不能跟一个嫁给求亲都要别人代替的人!”澹台明的脸色很是难看,只是碍于这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话也就只能说到这一步。不过这已经足够表明朝夏的态度。澹台涵玉忽然蹙眉,犹自不解,虽然没有再说话,然而眼中落寞神色只看得众人心生怜惜。有很多人都在心中暗骂,东齐未免欺人太甚!水镜尘忽然开口说道:“齐太子一番兄友弟恭真是让本少主十分感动,看来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啊。”容湛懒懒看了水镜尘一眼,笑意散漫:“水少主看来真的很闲,本宫和皇兄之间感情自然是好的,就是不知水家族人最近过的如何?”水镜尘脸色一片青白!说起这个他就想起那烧光了灵泉谷的大火,想起容湛走前嚣张至极的脸色,想起族人在烈火中惨烈出逃,可是还是死了很多,想起若非沈墨青及时出现,那他们水家恐怕就要被逼的流落街头!……水镜尘看着容湛云淡风轻的容颜,再看看他身后面无表情的苏流熙,眼中忽然划过一丝阴狠!大殿之内,水镜尘的声音清晰传遍每一个角落--“齐太子果然好胸怀!这代兄求亲可真是让人感动!就是不知……为何面对玉城公主如此佳人,太子殿下竟然没有想过娶为自己的妻子?”话音一落,大殿一片寂静。这其实是所有人都想问的,眼下有人问出来,他们也乐的一听。容湛姿态磊落,神情从容,平静说道:“本宫与公主只是朋友之义,本宫很欣赏公主才貌,却从未有过这种想法。况且我早知大皇兄对公主倾心,怎么会对自己的皇嫂产生非分之想?水家少主今日几番挑拨本宫和大皇兄以及公主的关系,究竟是何用意?”众人听了,看着容湛神情自然,眼神平静,不由被他淡定从容的气质所感染,转念一想,也是!虽说玉城公主是难得的美人,可也不一定所有人都想娶她,更何况,还是自己兄长喜欢的女子?水镜尘却是不为所动,看了看难掩落寞却闭口不言的澹台涵玉,心中怜惜又愤怒,冷笑一声,直直看向容湛,大声说道:“哦?恐怕不是如此吧?容湛,你可敢当着这文武百官的面,当着这天下权贵的面,亲口说出你为什么不愿娶玉城公主的真正原因?”他的语调带着一丝阴狠,还有一丝将要置敌人于死地的快意,在众人都惊诧的看过来,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的时候,突然伸出右手,直直的指向坐在容湛身后的苏流熙,一字一句咬牙问道:“容湛,你可敢说,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你!堂堂东齐太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此时坐在你身后的--云熙!”哗--器具被打翻的声音。嘶--无声的倒抽冷气的声音。咔--苏流熙吃饭吃到竹笋的声音。呵--容湛瞥了一眼苏流熙无声而笑的声音。众人惊呆,瞠目结舌!澹台涵玉眼中划过诡谲的光,只是看向容湛时,仍然是娇弱落寞外加不敢置信的神情。澹台明亦是满脸震惊的看着容湛。朔林忽然抬起头,认真的看了苏流熙一眼。沈墨青则是不动声色。所有人都震惊的不能言语--这是什么情况?水家少主居然指控东齐太子容湛喜欢男人!这是真的吗?还是造谣?可是好像水家刚刚入世,和东齐也没什么恩怨啊?话说回来,这个云熙能够以区区都尉身份坐在容湛身后,这本身就很蹊跷不是吗?但是容湛和那个云熙的脸色都那么平静,看着一点也不像被人拆穿的神情啊……众人只觉得现在情况实在是太纷乱了,怎么看怎么迷糊!水镜尘却是兀自说道:“区区一个都尉,居然能够让堂堂东齐太子只身闯进我水灵泉谷只为救其性命!可见太子殿下,你这可是动了真情啊!”众人再次惊呆。这、这是真的?东齐的官员来不及吃惊,听到水镜尘的话下意识就要反驳:“水家少主可不要血口喷人!云都尉是我翼字营的后起之秀,也是太子殿下亲自栽培提拔的人才。别说是云都尉,就算是我翼字营任何一个普通的将领,太子殿下也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水家少主莫要拿个鸡毛当令箭,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水镜尘神色不屑而讥讽,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容湛和苏流熙,慢悠悠说道:“是吗?那不知,是否任何一个将领受伤,你们太子殿下都会亲自把人抱下山?亲自上药?亲自小心侍奉呢?”“你胡说!”东齐这边立刻有人气氛大骂,“水家!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话你可要讲究证据!”水镜尘不退分毫,立刻冷笑:“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呢?!也是,这样的丑闻,换做谁都得遮着盖着吧!你要证据?好!我水氏一族四百余人,皆可作证!若有一人撒谎,我水氏一族将永不入世!”“你!”东齐的官员突然词穷,身为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能够下这样的誓,可见这件事……十有**……是……是真的了……水镜尘见无人出声,语气更加讥讽:“怎么?无话可说了?”殿上众人颤颤巍巍的偷偷看向容湛,却见容湛忽然一笑。他本来雍容雅致,眉目清隽,这一笑,似是春日明媚阳光映碎薄冰拥抱出芽的嫩枝,似是暗夜之中忽然绽放重重光彩,让人目眩神迷。“看来水少主今日是一定要本宫按着你的意思来了?可惜……”容湛忽然敛了笑意,眉梢透露出一股料峭孤冷,让人心中生畏,“可惜,本宫向来不愿跟无聊之辈纠缠。”众人见容湛态度如此坦荡磊落,话语又如此昂扬,不由又开始倾斜……水镜尘胸口一堵,总是这样,容湛这个人,无论在什么时候,似乎都是最有理的那一个!他一开口,似乎就能让所有人站在他那一边!拥护他!崇敬他!像是天生的王者!可惜,他最讨厌最愤恨的,就是这一点!对付容湛不行,没关系,还有一个!水镜尘忽然看着苏流熙,冷哼:“云都尉,你可敢问心无愧的说,你与容湛之间,半点私情都没有吗?你敢说,你和容湛之间,没有任何瓜葛吗?你敢说吗?”苏流熙皱皱眉,放下手中的酒杯,任何人耳边老有苍蝇叫唤,再好的胃口都被恶心的一干二净了。她冷寂的目光看向水镜尘,现在再看,哪还有第一次见面时的清澈通透?他的面容因为愤怒和兴奋而微微扭曲,看起来真是难看极了。“我……”苏流熙刚刚开口,就有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像是银瓶乍破--“哪个不长眼的,敢说我云熙的不是?找死吗?!”众人再次一惊,纷纷抬头看向门处,一个火红色的身影像是一团热烈的火焰一般,迅速过来。等到那人飞速闯进来,众人才发现这人竟是一个少女,还是一个奇怪的少女。一身鲜艳浓烈的火红色衣裙,随着她的大步走来晃动着,坠下的流苏看起来为她增添了几分娇俏,她的肤色白皙,一双灵动的棕色双眸像是天上最亮的星星,秀挺的鼻梁,嫣红的唇色,神色之中全然的灵气,带着难言的动人意味。然而这样一个娇俏的少女,腰间居然挂着一把大弯刀。不过那弯刀似是与她本来就是一体,看起来并不会觉得突兀,反而趁着她神采飞扬的小脸,无比和谐。她一进来,先是看到苏流熙,冲着她灿烂的一笑,紧接着就锁定了水镜尘,无比嫌弃的说道:“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说云熙的不是?是觉得活腻味了--找死吗?嗯?!”水镜尘被这样一个娇俏的少女骂了,反应过来之后,看着她回击道:“你又是什么人?这龙云殿居然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了吗?”苏流熙忽然说道:“水镜尘,你可不要祸从口出。其其格,过来。”其其格?谁?哪个家族的?众人纷纷猜测,忽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哪一个世家有这样一个名字的少女。水镜尘面露不屑:“哼,装腔作势!”其其格看着苏流熙,愤然说道:“云熙,这个人刚刚那样说你,你都不生气?!我不过去!我今天要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万万不能惹!”苏流熙扶额:“我只是让你过来,免得被不干净的东西污了眼。”噗嗤--有人没忍住笑了赶紧躲了起来。其其格这才笑起来,解气的看了水镜尘一眼,大声道:“原来如此啊!那好,我就不看‘不干净的东西’了!”说完朝着苏流熙大步走去。水镜尘被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澹台明忽然看向容湛,冷淡开口:“齐太子,这龙云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容湛不甚在意的笑笑,比起澹台明的不满,他更在意的是其其格坐在了阿熙的旁边……苏流熙终于忍不住心中暗骂,不是什么人都能进不还是都进来了!?澹台明的话还没说出完,忽然听到外面通传声--“北帐王庭公主其其格携奇格力七十二部落第一勇士阿木尔到--”什么?北帐王庭公主?隔了十万八千里远的,跑来这里做什么?等等!刚刚那个少女……云熙怎么称呼的?不就是--其其格!正在众人神经快要错乱的时候,门口出现一个极其高大的身影,迈着坚实有力的步伐,朝着殿中走来。阿木尔在众多好奇兴奋迷茫的目光下走到正中,右手放在前胸,行了一个王庭的参拜礼,声音低沉有力:“奇格力草原第一勇士阿木尔,代表我北帐王庭王上向朝夏陛下表达最诚挚的问候。”今日阿木尔专门换上了代表身份的骑装,双腕和脚踝的位置都紧紧束着,腰间陪着一把匕首,上面镶满了各色宝石,脖子上则挂着由他成年后亲自射杀的狼牙制作的坠饰。这是最正式的衣服,也代表了他们无可争议的身份。澹台明纵然做了半辈子的皇帝,还是第一次见到北帐王庭的人,不过传言倒是听过不少,看到阿木尔,心中明白那个少女应是草原明珠,王庭唯一的公主无疑。澹台明迅速反应过来,脸上挂起微笑,可是转变太快,脸上表情看起来有些僵硬:“原来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来人--看座!”“谢陛下好意,不过还是不用了。”阿木尔脸色肃然,让人觉得分外有压力,“刚刚我好像听见谁说,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既然我北帐王庭公主都不能进,那我自然更不能进。”澹台明只得装傻充愣:“哈哈都是玩笑话!阿木尔勇士不必当真!你看其其格公主也早就坐下了,还是请坐吧!”阿木尔径直朝着其其格的方向走去,留下众人一脸尴尬。很多人偷偷看了看水镜尘,说人家不能进,结果人家是公主!水镜尘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堵塞来形容,他现在只觉得所有人都在和他作对一般。苏流熙开口问:“其其格,你怎么来了?”其其格的轻轻扬眉,双眼格外明亮:“我说过要跟着你的啊!结果你看,果然有人欺负你!幸好我来的及时!”说道这个,又想起和水镜尘的帐还没有算完,其其格扭头,高声问道:“喂!你!诬陷云熙还不道歉!”水镜尘脑子一乱,脱口而出:“他们断袖还有理了?”其其格奇怪的看着他,跟看一个傻子一样:“云熙和我两情相悦,怎么可能断袖?”众人再次惊呆。澹台涵玉朝着这边看来,意味不明。朔林毫不在意。沈墨青不动声色。容湛瞥了苏流熙一眼,眼角眉梢都荡起让人迷醉的气韵来,眼中却越加深邃不可捉摸。其其格忽然感觉背脊一凉。苏流熙“啪”的把酒杯放下,所有人都看过来--------题外话------二月终于成功撸出来了一次万更唉呀妈呀累成狗啊~求安慰呜呜呜求撒花呜呜呜~表现良好考虑下一次万更哦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