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记忆以来,我就一直在做着同一个梦,梦中的女子,白衣飘飘,仅仅是一个背影就知,必定是绝代佳人。那女子总在他不可触及的地方,朝着我凄楚地一笑,然后纵深一跃,跳入了万丈深渊。“我恨你!我永生永世都不要见到你——”那声音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地扎在我心口,痛得我无法呼吸。那时我还是太子,父皇曾为我请来名医,那些人无一不说:“殿下不过是梦靥,臣开几副安神药,殿下服用几天就会好的。”我摸摸抽疼的心口,并不相信那只是一个梦。我总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牵引着我。至于那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得了这病,我一天天变得更加冷漠,除了国事,对什么也不感兴趣。要说还有什么是他关心的,那就是我的侄子陵修了,大概是我们年龄相近又从小在一起的缘故吧。陵修是个爱玩的孩子,整天东奔西跑的。五年前,他云游回来后,变了个人一样,动不动就唉声叹气,失魂落魄的。元宝还为此打趣:“陛下,世子可能有喜欢的人了。”我淡淡地一笑,也不在意:“修儿性子不定,你说的还为之尚早。”但让我没有想到的,就是他口中那个性子未定的侄子,听闻荣国长公主招驸马时,居然毫不犹豫地奔过去了。当时我正在赶往荣国秘密谈判的路上,我得知消息时,面无表情:“去,直接找他!”听说驸马大选,所有候选人都待在一个皇家书院,找到那小子很简单。他见我,和老鼠见了猫一样,讪讪地笑:“嘿嘿,皇叔,你怎么来了?”“你如今胆子倒是越发大了,敢只身一人来到荣国?”我淡淡地说。“皇叔,我可不是为了我自己才来的。”“哦?”我微微挑眉。这小子从小就机敏过人,我倒是想看看他会说出什么来。他继续狡辩:“两国不是要联姻吗?我来,正是为皇叔把把关啊,要不然皇叔娶了个丑八怪回去,那可怎么好?”“所以,那为了替朕把关,就来到这里竞选驸马?”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是啊是啊。”我把茶杯一放,淡淡地说:“好了,胡闹也要适可而止,你跟朕回去吧。”他忙扑过去哀求道:“皇叔,我好不容易出来一回,你就这么忍心把我带回去?好皇叔,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我忽然想起了元宝说的话,也许他真的是喜欢上了荣国的那位长公主。我不由无奈,摇头轻声斥责他:“你可知你父王担心成什么样?若不是朕这次恰好有事要和荣皇商量,朕还不知道你已经偷偷溜出去了。这次你居然报名参加什么驸马大选,简直胡闹。你是陵国世子,终身大事怎么可以如此草率?”话虽如此,我到底还是心软了下,同意他在荣国待着,竞选那什么驸马。我继续忙着两国联姻的事。北方异族越来越强大,我必须要彻底平叛他们,为了没有后顾之忧,和荣国联姻是势在必行。某天,陵修那小子过来了。他抱着一大堆画册啪的一下放在桌上,对我说:“皇叔,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荣国的大美人,晋康郡主。她啊,出身高贵,容貌端丽,是六王的掌上明珠.....”他噼里啪啦地讲了一大堆。我头疼地放下笔,饮了口茶说:“嗯,既然你说得这样好,那不如朕今日就和荣皇开这个口,把晋康郡主许配你,如何?两国联姻的事,就交到你头上了。”陵修笑嘻嘻的:“皇叔你别这样啊,我也是为你好啊。我是皇叔孑然一身多年了,做侄子的想替皇叔分忧嘛。怎么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会憋坏的。”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一点也不知进退,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说起来,皇叔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立后纳妃?”我微微一愣,缓缓地放下茶杯。为什么不愿立后纳妃?这个问题母后也曾问过我。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那些莺莺燕燕,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又或者是,那个梦境太过真实,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已刻在我心上。“皇叔?”他眨眼,等待着我的答案。我淡淡地道:“回去吧。”他很失望地扁嘴。我轻轻一笑:“回去好好准备,过几天朕和荣皇相谈时,朕会和他说,让长公主也过来。”他的眼睛一下明亮起来,那种喜悦是从心底发出的:“真的?”我点点头。“皇叔!你太好了!”他飞奔过来,用力地抱了我一下,然后边高呼边跑了出去。我无奈地摇头,到底是个孩子。我执笔,继续批阅奏折。元宝端着茶进来,笑着说:“奴才刚才见到世子了,世子可真是开心,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我浅浅一笑。元宝把茶放下桌上,轻轻地一叹:“陛下,恕奴才多嘴。如今世子也找到喜欢的人,陛下还孑然一身,哎.....”我看了元宝一眼,元宝吓得跪倒在地:“奴才失言!”我微微蹙眉,心间涌起了化不开的愁绪。“起来吧。”我有些疲倦地揉揉额角,“过几日朕和荣皇的见面,你去准备吧。”“是。”等元宝走后,我一人走到院中,走走停停,反复着想着元宝的那句话。孑然一身?我一点也不在意。若没有那样刻骨铭心的人,又何必和随波逐流,立后纳妃?少年时,我偶遇一位高僧,他告诉我,我梦中的人,是我前世的遗忘的爱人。“殿下是想遇到她?还是想忘记这段梦境,重新开始?”“遇到如何,不想遇到又如何?”高僧双手合十,微微一笑:“若是殿下想遇到,贫僧自有解开这个劫数。只是贫僧要奉劝殿下一句,前世今生,早已轮回数载,也许前世所爱的人,到了今生也不过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如此,殿下还要遇到她吗?”“要!”我毫不犹豫地说。因为那种心痛实在刻骨铭心,我无法忘怀。高僧念了句阿弥陀佛,交给我了一面阴阳镜:“此镜唤作阴阳镜,能照出一个人的前世今生。在合适的时候,它会指引陛下的。”来荣国之前,那面阴阳镜照出了荣国的影像,我便来了。但是一点也没有那个她的迹象。我嗤笑一声,觉得可笑,曾几何时,我居然会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了?什么前世,什么今生,不过是那帮和尚扯出来的东西罢了!于是接下去的几天我便专心国事。以至于到了陵修那小子的‘相亲大会’时,我险些迟到。元宝笑着说:“世子一定巴不得陛下迟点去。”我微微一笑。元宝替我开道,突然有人持箭对着我们。元宝吓得大叫,我淡然地望着那位坐在马上的红衣女子,抬头时,我心口猛然一震,那眼神太熟悉了那种犀利淡漠,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眼神,已在我的梦中已辗转千百回!是她!竟然是她!“长公主!”有个宫女喊道。我一愣,她就是传闻中那个风流成性的长公主?也是陵修他苦苦思恋的人?我的心有些乱。回去的时候,元宝一个劲地在说:“陛下,依你看,世子和长公主能不能好?哎,要是真好了,那世子不就当.....”元宝喋喋不休地说着,过了一会儿也没有见我有反应,回神过来,讷讷地问:“陛下可是有心事?”我敛了敛神,平静地道:“没有。”元宝摸摸鼻子,‘哦’了声,便不再说话了。一路都是沉默。我开始潜心国事,和荣皇商量两国结盟的事。一天,荣皇突然和我说起,长公主已选定了驸马,而原本两国联姻的事,恐怕要他人代替了。而现在陵修正在伤身,怕是不可能了,唯一适合的人选,就是我。我有些反感,推脱再三。后来是母后的一封信,让我改变了主意。母后在信中写道:“两国联姻非儿戏,陛下要三思而后行。即便陛下不喜欢,那不妨让出妃位,留下皇后之位,只等着陛下喜欢的人。”我寻思再三,也觉得有理,就这么应下了。其实我早就知道,和亲的晋康郡主一早就被替换,至于是谁,我根本不在意,也没有让人调查。我也知道是陵修偷偷把人换了,我装作不知道,想着那小子刚经历了情伤,要是有喜欢的人,那我这个做皇叔的也乐于成全。但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那天御医按例向我请脉,无意间说漏了嘴。我睁开双眼:“你说什么?”御医有些心惊地说:“臣.....世子前几日让臣去他家中,也给他的婢女治病,哦,那婢女得的也是梦靥之症。据那婢女说,她一直以来都有这病,总是做着同一个梦,梦中的人.....”难道是她?我问:“你可记得那婢女长什么样?”御医点点头,一一描述出来。我心中一动,果然是她!难怪陵修他敢那么做!我压着怒意,召来了陵修。他很忐忑。在一番质问后,他终于吐出了真相。他上前几步,扑通一下跪在皇叔面前,哀求道:“皇叔....求求你,你以后会有那么多妃子,你....你就把她让给我,好不好?皇叔你最疼我了,你就再疼我一次吧!”我微微动容。这孩子骄傲的很,凡事从来不肯低头一头,现在居然为了她如此低声下气地向我求饶?我皱眉,冷冷地斥道:“胡闹!和亲使者被替换这事,何等重要,你以为你只要把人藏起来就可以解决问题了?”我顿了顿,淡淡道,“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