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早早结束,不管这事是真是假,都给老夫人添了几分堵。大夫人果真如她所言,将事情遮掩得天衣无缝,传到外头,只言道是袁府的小少爷玩皮捣乱,捉弄了袁府的二小姐,使得她从树上摔了下来,受了重伤。“三姐,你为何不揭穿大姐?”去宁安院的路上,袁竣廷忍不住追上前去问。这发自内心的一举,却让袁竣廷的脸上多了一抹货真价实的童真,他微仰下巴,不甘心的望着袁锦心,一张小嘴被咬得一排牙齿印,似是对这事的结果多么失望似的。袁锦心微微一笑:“五弟不觉得这样的结果对二姐是最好的么?”她故意装作会错了袁竣廷的意,误以为他在担心袁锦兰。袁竣廷冷哼了一声,提高语气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这话一说出来,袁竣廷就咬了自己的舌头,这世上只有小孩才会说这样的话来。袁锦心失笑,摇了摇头,伸手抚了抚他一头柔顺的青丝,像丝缎一般的光滑,摸在手心特别的舒服,这孩子本该在众人的庇护下,绔纨跋扈,却不知为何,他背负着不沉重的包伏,让他小小的背脊,不得不过早的成长。既然他不说,她也不会多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如同她的诡异重生一般。“你恨的人是大夫人吧?大姐是大夫人唯一的骨肉,打击大姐,就如同一刀一刀的割大夫人的血肉,比她自己受罪还让她痛苦,是吧?”她的声音很轻,就像一个温柔的姐姐在唱着悦耳的歌声给身后跳皮的弟弟听一般,在外人眼中,只觉得那笑脸如暖阳般明媚,却不知,这一字一句,都在割人的血肉。袁竣廷的脚步一僵,而后又快速跟了上去,他低下头,声音也随之暗沉了几分,那对如黑珍珠般的眸子越发的显得森冷阴戾,阴晴不定了,小小年纪,他毕竟还未有袁锦心那般的忍耐。“对,我恨的就是她!”好半晌,他一咬牙,低低的道,而后加快步伐越过袁锦心,快速的朝着老夫人的永宁院走去。进了院子,只听见欢声笑语一片。一扫昨日的不快,仿佛那件事只是一个让人想不起来的梦一般,过了,便忘了。就连昨儿个哭得死去活来,叫天喊地的二姨娘和二小姐也身在其中,脸上亦是随了众人的喜气,看不出分毫不妥。袁锦心踏着步子迈进门槛,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只见大夫人、二姨娘、袁锦绣、袁锦兰、袁锦夕都在,除此之外,还有三张陌生的面孔。()“锦心给老夫人请安,给母亲请安!”袁锦心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子,脸上笑意清暖,一派和气。老夫人昨儿个刚回来,风尘朴朴便要去参加晚宴,因此没来得及与众儿孙聚乐,此时见到袁锦心和袁竣廷来了,笑得更加和蔼,她伸手示意袁竣廷到她身边来,又招手命人给袁锦心搬了椅子坐下。而后才介绍道:“这位是良州的二夫人,身旁那位我的孙子袁竣峰!”见人都到齐了,老夫人这才开口介绍,但她只介绍了自己二儿子的平妻和长子,却没介绍那遗霜妾氏,显然是不将那人放在眼中。老夫人的二儿子原本是良州总督,也算得上是一方良才,只可惜,天嫉英才,于一年前离世了,留下一妻一妾和一子。老夫人一年前醒亲,便是去了良州,这一住便是一年多,如今,她领着二儿子一家大小回到了京城,一是有个照应,二是袁竣峰也到了考取公名的年纪。袁锦心抬眼漫不经心的看了那二夫人一眼,只见她生得眉生清雅,眉宇之间总是拧着一股淡淡的忧愁,似乎心中藏着多少说不出的话一般,她并不多语,听了老夫人的介绍只是站起来朝大夫人福了一福。而站在她身后的袁竣峰,却是另一番景象,他生得倒是风流俊朗,十五、六岁的年纪,眉宇间却总是含着一股子让人不省心的流里流气的味道,只见他一双眼睛不停的四下张望,将在座的几位小姐丫环都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仔细端详了一遍,最后将满意的目光落到了袁锦绣的身上。没过多久,又见了袁锦心进来,又瞧了她一眼,而后又盯着她身后的木荷丫头咧开嘴笑。“我这次回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只是捎了几匹良州的金丝银丝线缎子和一些不起眼的手饰,各位若是不嫌弃,就挑几一些回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二夫人的声音极轻柔,一听之下,似是赢弱得让人担忧。立即有奴才将她带来的东西在正桌上铺开,众人眼前一亮,只觉得这些东西精致华贵,哪里像二夫人嘴里那般轻巧,那些布缎子,都是由货真价实的金丝和银丝线勾勒出的花纹,华美贵气,却又别致美观。众人只闻,金丝银缎,却不知这世上真有此物。一时之间只觉得闪了眼,连一直强颜欢笑的二小姐都忍不住惊叹上前,触手轻抚,恨不得全都揽在怀中揣着回去。唯独只有袁锦心仍旧气定神闲的喝着手中的茗茶。老夫人瞥了她一眼,这似乎是她第一回仔细的瞧这名庶女,以往的袁锦心从来都是低头顺目,哪里敢堂而皇之的喝茶聊天。而这一回,她坐在那里,手中捏着小厨房里新鲜出炉的糕点,众人争相去抢布时,她却侧过头与刚刚坐下来的袁竣廷说着话。二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如此熟络了,老夫人脸上一沉,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悦,她一向不喜袁竣廷与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人聊天,不由得咳嗽几声,伸手唤道:“竣廷,你过来,看看喜欢些什么,祖母让你先选……”老夫人偏袒之心,众人皆知,听了这话也只是撇了撇嘴,纷纷让开,由得袁竣廷先挑。这小祖宗的一双眸子滴溜溜的转动了一圈,最后笑得双眼都弯了起来:“果真让我先挑?”“当然,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去吧!”“那我就不客气了”他笑着从老夫人的身上跳下去,左看看右看看。他一个小孩子,自然不会喜欢那些绫罗绸缎,珠宝玉器,顶多是看中那些不值钱的小玩艺。大家给不肖一顾,将自己看上的东西盯得死死的。袁竣廷的手在那些不值钱的小玩艺上逗留了一圈,嘴里自言自语道:“这些东西倒是新奇,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