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依旧沉浸如水,袁锦心双眼浮肿的靠在慕容衍的胸口,对面坐着的是袁竣廷。两个男人透过夹在中间的袁锦心,四目相对,似乎有一股天生的敌对感在两人的眼中绽放。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慕容衍握住袁锦心的大手突然紧了紧,从对方的眸子里,他看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以往,锐利强势的慕容寒,他不害怕,阴险内敛的慕容迁,他也颇有信心。但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三岁,却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在袁竣廷的眼中,慕空衍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信息。许久,袁锦心擦干眼泪,转头看向袁竣廷问道:“母亲葬在何处?”袁竣廷这才收回敌对的目光,轻柔的说道:“三姨娘葬在袁家祖坟,是父亲的意思,你走后,三姨娘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最后这一个月,几乎是足不出户,我好几回去看她,都见她的气色不是很好,林妈妈说是旧疾了,我当时也没太在意,谁料到,三姨娘就这么去了!”袁竣廷越说,心中越是觉得愧疚,他有负袁锦心所托。“竣廷,这不能怪你,娘的身子一向不好,这些年来,都是暗自强撑着,我是知道的,去了也好,但愿娘亲下一世能投个好胎,兴许就能淡然一生了!”袁锦心闭上双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中算着日子,娘这一世比上一世已经活多了一个年头。她去的应该是平静的,因为……十年的冤情终于沉冤得雪,她走之前,看到娘那轻淡的笑容里已经不再带着愁人的忧伤。有了父亲的关爱,三姨娘是满足的,幸福的,所以……她此生已经无憾了。去了也好!袁竣廷心中一涩,一双黑曜般的眼珠里噙着一抹隐隐的疼惜。短短数月,他的姐姐已经落入了别人的怀中,袁竣廷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为何当初他不阻止她的离开,为何当初他不暗地里跟进宫去?但一切都没有‘为何’。别过头去,不愿再看到她在别人的怀里尽显小女人的妩媚。日子一晃,便是数日,袁竣廷陪着袁锦心在这别苑里住了好些日子,这一转眼的功夫,便已经到了年关。这一日,袁竣廷从外头回来,一进门,脸色却是异常的古怪。未待袁锦心说话,袁竣廷便拉下了脸,沉声说道:“姐姐,不好了,皇上病重,府里也变天了,老夫人带着二夫人和袁竣峰回了锦州,说是颐养天年,不回来了,父亲最近有些古怪,连大夫人都放了出来,城门口突然涌出了大批的官兵,四下搜索,这几日就要搜到这里来了!”名义上是搜朝庭钦犯,但实际上是冲着慕容衍来的吧!袁锦心只觉得胸口一闷,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来不及了……她和慕容衍都必须尽快进城,一旦大局以定,他们都得死!这一天,却是来得如此之快,快得让袁锦心有些措手不及。却在这时,外出采办的陈伯也匆匆跑了回来:“殿下,不好了,前头的村子被官兵包围了,听说很快就要搜到我们这时来了,您看如何是好啊?”陈伯急得团团转,他长年在宫中打滚,自然知道这变天的缘由有慕容衍的一份。而这些打着抓捕钦犯旗号的官兵恐怕也是冲着太子殿下而来的。果真,皇位面前,无亲情可言。“陈伯,陈大娘怎么没回来?”在这紧要关头,每一分漏洞都有可能要了人的性命,她警觉的问道,早上,陈伯明明是和陈大娘一块出门的,这会却只回来了一个。不能怪她疑心太重,只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陈伯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内人说老丈人病了,所以回家看看!”“陈大娘是前头那条村子的?”她心下一沉,立即联想到,在这风头火势之下,即使是病重,应该也传不出消息来,陈大娘又是听谁说她父亲病了?这个问题慕容衍和袁竣廷都立马想到了。三人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警惕。陈伯一拍脑门:“糟糕,我怎么这么糊涂啊,和风村已经被官兵包围了,老婆子真是的,这不是往枪口上送吗?不行,我得去找她!”说罢,陈伯冲慕容衍弯下腰,便匆匆的跑了出去。外头已经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陈大娘那响亮的声音便从外头传了进来:“官爷,就是这里,你们要找的人就在里头!”果然如此!袁锦心摇了摇头,随着慕容衍和袁竣廷一同往后院撤去。当务之急,必须马上进宫,这大齐的江山绝不能落入慕容迁之手。“老婆子,你这是干什么啊?”陈伯苍惶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似乎这一切,他并不知情。陈大娘冷哼一声,一把推开他,大声吼道:“老头子,你给我让开,这官爷说了,若是能捉到朝庭钦犯,他给我们赏一万两银子,够我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何苦再守着这间大宅子,我们自个儿也能买上一间!”“老婆子,你糊涂啊!”陈伯大喊道,却被官兵一把推开,踉跄着摔在了地上,他连忙爬起来,此时进去通风报信已经晚了,他只得冲里头大喊道:“温泉池,那里有通道,拉开滕蔓,竹林便会自发组成五星阵,能拖延时间,主子快走!啊……”陈伯的话刚说完,便被领头的官兵一枪刺死了。陈大娘这才意识到,这些人绝不是善类,老头子都死了,也绝不会放过她,她吓得连滚带爬的扑到陈伯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老头子,我鬼迷心窍啊,我错了……”但后头的另一名官兵却听得烦躁至极,亦举起手中长枪,一刀刺在了陈大娘的心脏。“轰……”的一声,高大的朱漆大门迎声而倒,溅起一阵阵飞扬的尘埃:“给我搜!”一声大喝之下,上百名官兵立即将这宅子层层包围了起来,外头陆续有暗卫赶过来,势必要将慕容衍一举殊灭。袁锦心细细的将陈伯的话记在了心里,她左手拉着慕容衍,右手拉着袁竣廷,一路朝后院的温泉池跑去。那里长着密密麻麻的滕蔓,从陈伯的话中可以领悟到,这里似乎是有机关,若是掌握不好,便能要人的命。后头的竹林里似乎困住了不少人,马蹄声和怒骂声不停的传入耳际,似乎近在尺寸,又似乎远在天涯。他们必须快些找到那通道,不然……那竹林迟早困不住上百人。“陈伯可有暗地里和你说过什么?这地方若是有暗道,你快想想到底在何处?”袁锦心一边四处找着,一边腾出空来,沉声问道。慕容衍也正思考这个问题,思来想去,陈伯似乎什么都未对他说过。“没有……他没有提过!”“温泉池,陈伯会不会指那通道在温泉池中?”袁竣廷突然拍着脑袋醒悟了过来,他已经发出了红色求救信号,但自从那日寻着袁锦心之后,仙渺宫的人便被遣散开了,此时要赶过来,起码也得有一、二个时辰。这一、二个时辰却足以让他们丧命。因为,从外头看,除了那些普通的官兵,似乎还有十几名暗卫在内。“来不及了,后头的人破了阵了!”袁锦心警觉的回头去看,只见那片竹林已经砍去了大半,有几匹高头大马已经破竹而出,正往这后院奔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望了一眼慕容衍,又望了一眼袁竣廷。三个人默契的点头,一同往那泉水中扎进去。沉下水底,屏了气息,一路往前游着,水中的水草众多,密密麻麻,一不小心被绊了手脚便会生生被缠死,袁锦心小心翼翼的跟在慕容衍的后头,袁竣廷护在最后,以掩护她。三人静静的往前游,却在这时,袁锦心的一只手突然被一株修长的水草给死死的缠住了,她一急,用力的挣扎下,竟越缠越紧,那草,像是长了手脚一般,正伸着七手八脚欲将她整个人缠住。她急得呛了一口水,差一点就张了嘴。好在袁竣廷从后头捂住了她的嘴,一个安定的眼神投过来,却是细心双利索的替她解开了这一层又一层的束缚。慕容衍回头之际,正好撞见二人四目相结,袁竣廷拉着她的手,再也不肯让她单独冒险了。慕容衍心头一紧,但此时正当危难时刻,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生气。这气来得莫名其妙,却也一发不可收拾,认定了袁锦心之后,他发现自己变得异常的小气,他一扭头,气鼓鼓的往前游,迅速却较之前加快了不少,以至于袁锦心和袁竣廷差点跟不上他。过了一会儿,水草越来越少,前头出现了一般奇景,竟是一条水洞一般的水底世界,半明半暗,有光线由前方射了进来,由此可见,过了这道水洞,前头应该就是另一番景象了。袁锦心憋下的一口气基本上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她费力的抿着唇,尽量让自己坚持下去,但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和越来越紧闷的胸腔,让她痛苦的皱起了眉,游的速度也越加的慢了起来。袁竣廷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见她的动作已经基本上停了下来,他不顾自己的安危,竟然开口大声在她耳边说道:“坚持住,姐姐,你要坚持住……”只不过,他的话只说一半,便被水流给充散了,袁竣廷也因为泄了这口气,而陷入了困境。两人在水中艰难的相扶相持,像是一对患难夫妻一般!袁竣廷的心中是满满的,如果能和袁锦心在一起,即使是死,他也愿意。前头的慕容衍总算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他飞快的游了过来,提起二人的身体便往那光明点冲去……浮出水面,周围仍旧是或明或暗,竟是一间隐憋的山洞。“锦心……”他先是将袁竣廷抛上岸去,而后又将袁锦心抱上岸,怀中的女子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慕容衍懊恼的直捶自己的脑门,在这危机时刻,他怎么能吃这种飞来横醋,害得锦心险些丧命。在这一点上,他不得不承认袁竣廷的细心之处。他在她的小腹一起一伏的按着,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不远处的袁竣廷已经吐出了胸腔的积水,缓缓的醒了过来,他第一时间便是强撑着坐了起来,艰难的爬到袁锦心的身边,看着她惨白如纸的面容,他心疼得无以复加。“太子殿下,请你让开!”他并不看慕容衍,嘴唇颤抖的一字一顿说道。锦心在他手里三番五次的面临危险,他无法再对他保持尊敬。袁竣廷负气的拂开慕容衍,微颤的手指开始解开袁锦心的外衫,一件一件……直到里衣若隐若现……慕容衍连忙握住他的手,脸色一沉:“你要做什么?”“放手!”袁竣廷怒吼了起来,眉心拧成了川字型,他烦躁的瞪着慕容衍。两个男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颇有几分一较高下之势,就在这争执不休之际,袁锦心猛咳了几声,嘴里‘呼’的一声,吐出一口浊水。她一睁开双眼,便见到两男人互相仇视的画面。“锦心!”两男人一人抓住她一只手,两张俊脸同时凑了过来,乌云散去,彩虹再现,袁锦心颇有几分仗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迷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她脑袋里一片浑乱,而后就昏了过去,这期间二人发生了什么事?“我没事,赶紧想办法进城,趁着那些人还没有找到我们,不然,迟一些这城门恐怕要封锁了!”她一语道破此时的危机,顾不得调养生息,便一手拉住一个快步往洞外走。出到外头,明媚的阳光打在三个人的脸上,往四周一望,竟然是别苑山后的一间小山洞,远远还能望见别苑有浓烟冒起,似乎是在放火烧屋子。慕容衍的拳头紧紧的捏了起来,俊美的脸上阴戾一片,此时,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痛心,有的只是深深的仇恨!好,既然慕容迁要赶尽杀绝,也别怪他翻脸不认人。慕容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快速的整理了一下思绪,睿光在眸子里流转:“我们必须马上进城,袁少爷,你先去弄几身农家的衣裳来,锦心,我们装扮成进城做买卖的百姓,混进城去!”“进城后,我们去找谁?”这是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只怕这时皇宫的附近到处埋藏着慕容迁的人,他们要接近宫门比登天还难。因此,他们必须找一个有足够权势能入得了皇宫的人。此人……必须信得过!找谁呢?慕容衍陷入了沉思,袁锦心思索了一小会后,果断的说道:“找北亲王!”眼下,也只有赌上一赌了!三人装扮妥当后,两前一后的来到城门口,只见那守城的官兵对每一位进城的百姓都盘查的十分严厉,稍有疑惑便直接抓人,甚至连理由都不用。慕容衍将头上的斗帽拉得更低,袁锦心已经将他化成了普通百姓的模样,衣着破旧,面容蜡黄,推着一辆装满疏菜瓜果的小破车。“干什么的?”将城的士兵不客气的吆喝了起来,在慕容衍的肩膀上推了一把。袁锦心担心的望了他一眼,就怕他会沉不住气,发起太子爷的脾气来。慕容衍脸上的怒气一闪而过,很快,他绽开了一抹卑微而讨好的笑意:“官爷通融一下,小的是给城里的吉祥酒楼送货的,这要是去晚了,人家就要怪罪了,还请官爷通融一下!”几名官兵围在他俩身边细细的打量了一圈,又将车上的瓜果疏菜搅得乱七八糟,不过好在放他们进了城。这一进城,慕容衍的脸上明显冷漠了起来,一双眼睛透着渗人的寒光,这是袁锦心第一回看到他如此可怖的模样。刚才……她的一颗小心脏都差点跳了出来,就怕慕容衍不肯受这份气,暴出了破绽,好在他懂得这个‘忍’字。进了城,袁锦心并没有直接去找慕容寒,而是先去醉仙楼找了楚修辰。皇宫皇上病危,太子不知所踪,朝庭上下人心惶惶,原本归顺太子名下的众党羽中开始有倒戈另谋新主的迹像。二皇子慕容迁乃太子至亲的兄弟,虽然其母家势力不佳,却也是个文武全才,论谋论勇,绝不会输于太子之下。再加上,慕容迁的背后还有个皇后在默默的支持,试问,若太子真的不知所踪,皇后会举荐谁?自然是慕容迁!因此,有人提议了慕容迁。四皇子慕容寒屡立战功,近年来被百姓谕为大齐战神之称,正所谓是众望所归,加上楼贵妃盛宠不衰,娘家势力也非比寻常。不少官员对其也压下了重筹。“让开,我要见父皇!”慕容寒一身朝装,在乾清宫外已经守了足足三日,但守卫的总管内侍硬是将他拦在了殿外。“北亲王,皇上这病需要静养,皇后娘娘交待了,任何人不得入内!”总管内侍肖公公为难的弓着身子,这话是说了不下百遍。他自然知道这紧要档口,北亲王绝不会轻易被人打发,但得罪皇后和得罪北亲王来算,他还是选择了站在皇后那边。“滚开,狗奴才,本王要见父王从来不需要通传,我偏要进去!”等了足足三日,慕容寒早已不耐烦,他一把拨开肖公公,正要硬闯了进去,脖子上却一寒,禁军统领陈竟的剑毫不客气的架了他的脖子上。“王爷,违旨者斩!”他冷冷的看着慕容寒,生生的挡住了他的去路。陈竟是皇后的表弟,近年来调为禁军统领一职,这时候也算是派了用途。没错,他们都在是等,等着慕容衍的归来,而后顺理成章的继承大统,但边疆的探子连日来报,却都是太子失踪的消息。皇后心急如魂,唯有出此下策,将众人拦在了殿外,等待这最后一线希望。若是太子久等不归,那这皇位也不能让给慕容寒坐,一旦慕容寒坐上皇位,便意味着楼贵妃位居后位,她这个先皇嫡后将有名无实,无立足之地。因此,若是太子不归,她会举荐……慕容迁!“皇后,皇后,北亲王在外头闯得厉害,此时正和禁军统领打起来了!”肖公公见情况不妙,急忙跑进来报告。皇后淡淡的挑了挑眉,精致的脸上沉静如水,她冷哼一声,道:“由他吧,爱闯就让他闯个够!”肖公公转动眼珠,看了一眼龙榻上的皇上,只见其面色衰败,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十年,怕是大势已去。这宫里,终究要变天了!------题外话------感谢曰曰妹纸的一朵花花!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