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中。东郊目茨河。巨碑静静地竖立在堤岸上,高约一百六十寸,通体火红,上面有坑洼的痕迹,圆体文小字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依稀可以辨认出那一句二十六字七处预言,其他的字均已损毁,乍一看,还真绝非是最近人为雕刻所致。夙锦绕着巨碑走了一圈,河水浸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恍若未知,看着巨碑啧啧称奇,道:“这么高的石碑,要想在上面雕刻一模一样的字迹,想必不容易吧?能在短短几天内完成,就是大师级人物,也有一定的困难啊。”霍息和李简亲眼所见巨碑,完全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整齐干净,巨碑的四角还有淤泥附着,老旧残破的样子确实很像是历史久远,也许这巨碑随着时间的洪流,历经了三代帝皇的兴衰历史,想不到,竟然是真的。那么,先祖到底是怎么预言到,这个女人会成为龙皇的?霍息和李简不解地望向夙锦。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女人并无特殊之处,要说有,也只是胆大妄为,不畏权势,她究竟有什么能力能做到逐鹿天下?“二位老爷,巨碑就在这里,请二位仔仔细细地研究一番,看是不是人为所致。”翡子云走到李简和霍息面前,拱手说。霍息冷哼一声别过了头,李简却依言走过去,伸手摸到了巨碑,掌心立刻一片冰凉,他惊得收回了手,道:“这巨碑怎会如此冰冷?”“在河底沉寂久了,突然被冲上堤岸,对人手掌心来说,自然寒冷。”夙锦没有说出人体正常体温有三十七度,这巨碑想必不会高过人体温度,但随即想到他们根本听不懂,于是没有出口。而且,不想他们查出来,自然要在上面动动手脚,不让他们触碰才是。李简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凭直觉,他相信这一定不是百年前的预言,可是没有证据,他若坚持称是凤太后娘娘在背后搞的鬼,一定会被判为诬陷罪凌迟的。左思右想不得其果,他只能冷嗤一声,道:“简直是荒唐至极!什么先祖预言,什么天神命定,当真是可笑。”他并没有大声地直接对夙锦喊出来,但小声的嘀咕却也钻入了旁观的百姓的耳中,于是,立刻便有漫天的指责向他压来。“这个人居然敢亵渎天神的话,他是想把我们都一并赶上绝路吗?”“就是,实在太可恨了,希望天神狠狠地惩罚他才是。”“没错,对这种亵渎天神的人,绝不可手软,谁当主还不都是天神的意思?既然天神说天女身,那便是天女身,这个人在此妖言惑众,该不会想引起我们的恐慌吧?”“指不定这个人就是邻国派来的奸细,想趁我们恐慌时带兵大举进攻铭瑄……”百姓间的窃窃私语一字不落地落入了李简的耳中,当然,一边的夙锦等人也听得仔仔细细。这下,李简和霍息二人的脸色白了再白,毫无血色,他们不是蠢人,此时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可明白又怎么样?他们还是处在被动的位置,根本就是被凤太后在牵着鼻子走。说得好听,是为了公正把他们拉到这儿来一并调查,其实是想让他们听听百姓的心声,让他们做个见证,证明这巨碑确实是百年前的预言,天神的委任。是的,所有的关键不是巨碑上的预言,而是百姓的反应,巨碑是真是假根本就不重要,因为即便是假的,只要百姓相信这是真的,这便是真的,他们都上了凤太后的当了。凤太后故意将重点放在巨碑的预言上,混淆他们的视线,而他们也确实上当了,因为一直以来就反对凤太后代政,突然听说她不但要代政还要取龙皇之位而代之的预言,心里慌了,这才着了凤太后的道,该死的!李简和霍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一步猜到,应该先去见公子,尽管太凤太后病倒了,看公子也是个精明的主,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做的,现在错失先机,便只能任由凤太后摆布了。看到二人露出自己较为满意的表情,夙锦暗中松了口气。怕的就是他们想不通,好在这两个人不是没脑子,只是脑子还不够用。“夫人,看来两位老爷已经没有疑虑了,我们需要打道回府吗?”独孤冥走到夙锦身边,轻声问。夙锦却将头一别,看着那巨碑,说:“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这么快就回去也太无趣了,不知两位老爷可还有力气陪本夫人逛逛集市?”李简阴沉着脸,道:“不必了,想必没有我们在身边,夫人一定会逛得更尽兴,我们就先告辞了。”然后拱手,隐忍着怒火,和霍息双双离去。“哈哈哈……夫人,你没有看到那两位老爷的脸色,实在是我见过的最好笑的了,先是自以为是的红色,然后是恍然大悟的白色,最后是怒气冲天的铁青色,这二位老爷的表演实在是精彩之至,精彩之至,啊?哈哈哈……”翡子云不等他们走远,便故意大声说,还笑得捂着肚子,很是夸张的样子。疾步离开的李简和霍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夙锦无奈地说:“翡少爷,还是注意一点为好,两位老爷已经深受打击,你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就不怕日后他们想方设法地报复?”“是。”翡子云故意拱手道,眼角的笑意却不停弥漫整张脸。“夫人,我们当真要去逛吗?”百里轩看着她,眼神中已是了然。夙锦浅笑,道:“那是自然,本夫人久居深院,还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是不能放过的,尤其是那些极具城乡特色的小巷子,尤其不能放过,待本夫人回去以后,定要画一幅独具特色的‘巷曲’,找人裱起来,挂在本夫人的寝宫。”说完,她便抬脚离去。身后的三个人连忙紧紧跟着,以防万一。夙锦的眼神四处乱瞟,看似对皇城热闹的集市很好奇很感兴趣的样子,口中却说着与之不同的话,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太凤太后病倒,李简这一伙人却没什么动静,显然除了太凤太后外,还有一个幕后人。幕后人不会自己跳到幕前来,越是不让人注意,他就越能方便操控那些逆臣,我观察了朝臣以后,发现似乎那个幕后人不在朝堂上,于是我猜,说不定,他就躲在这些巷子里,李简和霍息等人就是夜深人静时到这儿来与他会合的。所以今日一来是想挫挫他们的锐气,二来是让他们自己坐实巨碑的可信度,三来也是想借口来刺探一番。”“娘娘英明。”其余三人这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