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曲廊下,萧若水静静地立在那里,见到我微微躲避的小动作,她清冷孤绝的绝世容颜上,隐隐掠过一抹轻嘲,那昙花一现的笑容里似乎有一丝难辩的满足?得意?怜悯……一闪而过,迅即消失。距离隔得有些远,时间也太短促,我已无暇分辩与细思。可是,却从心底里募地开起了一丝不快与斗志。不管他谬去如何,也不管她对君默言还有没有感情,她都不应该再纠缠着他,让他牵挂,使他痛苦。爱或不爱,她都应该放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已不再属于她。“哎呀,刚刚没注意,原来真的有点冷呢。”我抬头冲他嫣然一笑,不着痕迹地挣脱掉他的手掌,却大方地挽起了他的臂。亲热地将被北风吹得有些发红的脸,在他的衣服上轻轻地蹭了蹭。君默言微微一怔,俊颜蓦地红了起来,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低声道:“知道冷还脱?凉了又该病倒。”“不是有你嘛?”我紧紧挽住他的臂,不给他挣脱的机会,微笑着冲他撒娇,慢慢地与他并肩走到廊下。“昭王夫妻还真是伉俪情深呢。”萧若水神情不变,笑容却变得有些飘乎,目光里含了丝不易察觉的薄怨。“哈哈,小雪一撒娇,二哥百炼钢化成绕指柔。”君惜玉步雇轻快地走到廊下,含笑调侃。“呀,你们都成双成对,都没有一个人记得我!”惜瑶撅着小嘴,气呼呼地追了上来,瞧着我的目光中却带着赞许的微笑。“哈哈,我最可爱刁蛮的瑶公主,谁敢忽略你?”君惜玉大笑着轻拍她的肩膀,两兄妹相携着进了内庭。“都到齐了?那就传膳吧。”太后满意的目光——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我和君默言相挽的手臂上,略略一怔,随即展颜一笑:“今日是家宴,都不必拘礼了,大家随意坐吧。”她虽然说了随意,但大家却不敢真的随意,规规矩矩地按照身份的贵贱落坐。我茫然不知,等坐下来,才发现太后坐了首位,依次是君惜玉,君默言,萧贵妃,惜瑶,然后才是我。虽然是一个圆桌,但那桌子可大得吓人,摆上几十号各式碗碟,被萧贵妃和惜瑶隔着,哪里还看得到君默言的人?不行,让那姓萧的陪在君默言的身爆他怎么可能还吃得下饭?我不假思索,呼地一下站了起来。站起来之后,才发觉众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都讶异地集中到我身上来了。“雁儿,有事吗?”太后微笑着发问。“恩”,虽然发现此举有些唐突兼幼稚,但此时我已骑虎难下。不管,霍出去了。于是,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我款款地走到萧若水的身爆微微一笑:“换个位置,行吗?”“呃,好。”谁也没有想到我会突出奇招,萧若水精致绝伦的脸宠上,那一愤优雅的微笑,倏然一僵,愣愣地点了点头。“你去那边吧。”我好心地将她指到君惜玉的身爆大大方方地在君默言的身边坐了下来。“坐哪里不是一样?”君默言微微拧眉,压低了声调,有些啼笑皆非地睨了我一眼,但脸上的神情分明却很愉悦。切,明明很高兴地说,装什么酷?算你小子走运,本姑娘今天大发慈悲,决定力挺你到底,就不跟你计较态度问题了。我微微侧身,轻轻向他眨了眨眼睛,俏皮地一笑:“这样坐,才好方便你帮我消灭那些我讨厌的东西。”“你啊,能不能不挑食?”君默言失笑,无奈地摇了。“不能。”我也很干脆地摇了。“你们说什么呢?”惜瑶兴致勃勃地探了头过来,加入我们的讨论。“没什么,吃饭。”我微笑,夹一箸笋丝放她碗里堵住她好奇的嘴。“哇,有我最喜欢的雪花鱼丝羹!小雪姐姐,你也尝尝。”惜瑶啧啧连声,舀了一勺顺手就搁我碗里了。“桌子上多了两个人,感觉热闹多了。”太后笑意吟吟地瞧着我和惜瑶,满意地偏过头去,跟君惜玉发表感慨。“是的母后。“君惜玉一脸恭敬地回答,脸上挂着一丝浅笑:“她们俩个年龄相当,到是挺谈得来。”我低下头,慢慢地挑出碗里的香菇丝,火腿丝,一古脑地堆到君默言的碗里。君默言不以为意,极自然地接收过去——嘿嘿,这一向我生病,两人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大增,他早已是训练有素,习已为常了。“二哥还真是体贴。”君惜玉冷眼旁观,诧异之余,忍不住出言调侃。“我早说了二哥二嫂夫妻情深嘛。”惜瑶这小妮子高兴得嘿嘿直笑,两只眼睛变成了一对月牙。我得意地暗笑,拿眼偷偷去瞧那个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萧若水。萧若水脸上平静如常,带着优雅的浅笑,夹了一箸葱蒸干贝,放到碗里无意识地轻轻翻捡着。显然,她已被我扰乱了心神。“言儿,也不能光顾着宠她。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早点生个孩子了。”太后温柔地微笑着斜睨着我,语气虽是一贯的温和,话里却带了些轻贵:“雁儿也满二十了,是该收收心了,老这么孩子气怎么成?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生了玉儿了。”呃……倒!是不是表现得太过火了?让她抓到小辫子,接下来该不会提出把梦影塞进王府吧?那我岂不是帮了倒忙?“母后,你不公平。若水姐姐不也没生?干么催小雪姐姐啦,这事也急不来的,只能顺其自然。”惜瑶嘴快,立刻跳出来挺我。萧若水面色一变,难堪地垂下头去,绝美的容颜瞬间一片惨白。结婚多年,却无所出,应该是她最大的伤痛,也是她立后最大的障碍。惜瑶无意间戳到了她最脆弱的一环。“好好的,怎么扯到若水头上?”君惜玉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语气微有不悦:“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个什么?少在这里掺和。”惜瑶自知失言,被责也只得吐吐舌头,不敢再争辫,低下头,老老实实地用餐。“言儿,别只顾着笑,也说句话。”太后见话题说到这里,索性放下碗筷,一脸正色地瞧着君默言,那样子倒象是非要有交待不可。我就搞不懂了,传宗接代难道有那么重要?一对夫妻结婚才两三个月,一而再的催促,是不是有些过份着急了?这生孩子的事,又不是拍立得,只要一按快门,立等可取。那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我一脸黑犀乖乖坐着,怕挨炮灰,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放到肚子里。“姨娘,这事不急。“君默言见逃不掉,无奈地轻瞟了我一眼,放下碗,一本正经地做答:“等小雪养好了身子,明年生个胖孙子给你抱,行了吧?”“那好,这可是你说的,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对了,我那里还有几枝千年人参,不如你带回去,给她慢慢调理身子。雁儿身体也太虚了些,怕是得多补补。”太后满意地轻吁了一口气,皱着眉头打量了我几眼,又加了一句:“雁儿太瘦了些,要再多点肉,生出孩子才会胖。”“听到没有,多吃些,好生养,嘻嘻。”惜瑶促狭地一笑,夹了一只鸡腿到我碗里。我脸皮再厚,这下也飞红了双颊,尴尬得抬不起头来。她们懂什么?我这根本就不是瘦,我这叫骨感,骨感懂不懂?栲!又没穿到唐朝去,还用肉多肉少来衡量美丑?这一餐饭吃到后来,已如芒刺在背。我如坐针毡,食不知味,也没有心思表演亲热给别人看了。回程的路上,我一路静默,不停地拿眼偷偷瞧他。他刚才那番话,应该是说着玩的吧?可他当时说话的态度那么认真,听起来还真是有些吓人。君默言却若无其事,闭目养神,保持一贯的沉默风格。丝毫也不觉得刚才那番话,已经在我的心里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在萧若水面前,说出那番话,怎么也有点残忍吧?想起她那容颜惨白,却又强持镇定的娇弱模样,我忽然起了侧隐之心。虽然我的确有些看不愤她,说严重点,我其实挺妒忌她。但我却不希望在“生儿育女”这件事上大做文章——那样有失厚道,也不公平。别说我不见得会赢,就算赢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光彩的事。正胡思乱想,车子已停在了浩然居。君默言轻松地跃下车,回头习惯性地来搀扶我。我搭着他的臂,忽然想起他说的“明年生个胖别”,脸蓦地烧红了。慌张在垂下了头,缩回手,自行跳下车。不敢去看他的脸色,匆匆地往房里走去。“小雪。”君默言忽然低声叫住我。“有事?”我顿住身形,脸上越发地怪异地红着——他为什么叫住我?“我,就要出远门了。”君默言迟疑了一会,终于说话。“哦,你早上说过了。”我微微失望。努力掩饰住,淡淡地问:“还有别的事吗?”他说的依然是“我”,显然,他不是说漏嘴,他是真的没打算带我去。不过,在知道了有萧若水的存在之后,对于傅紫冰,我突然完全地释怀了。人——真的是个奇怪的动物。尤其是女人之间,友情的建立和敌意的来临通常都是莫明其妙。“时间,订在明天早上。”“这么快?”我再也无法力持镇定,霍地掉转身子,吃惊地低嚷一丝酸涩,毫无预警地袭上了心头,嗓子突然间就变得嘶哑了。“思,天气会越来越恶劣。”“去多久?”本来不想把离别的不舍表现得这么明显,我也有我的骄傲。可是,那话就不经思索,无法控制地从嘴里流了出来,莫名地红了眼眶。我不禁骇然——他还没赚我已如此难过了?什么时候,已陷得那么深?“多则半月,少则十天。”君默言瞧了瞧我微红的眼眶,几不可察地低叹一声,补了一句:“我会尽量早去早回。”“我,我要睡懒觉,你如果去得太早,我可不能送你了。”我努力地挤出笑容。“小雪……”君默言欲言又止,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犀目光透巡在我的脸上,似乎有无数未竟的话:“今天……”“累了一天,我乏了,睡觉去。”我忽然间心生怯意,不敢听他将要出口的话,掉转头,飞也似地跑了进去。雪,仍在纷纷扬扬的下着,我的心似乎也跟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