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行十余人,迤逦进京。路上有傅云涛插科打诨,笑闹不停,自也不觉无聊。都说近乡情怯,越靠近京城,我的心越不安。只要一想到林书雁那张充满了希望的脸,我就恨不能掉头一走了之。当初,是我给了她希望,亲手把她送进昭王府的大门。现在,才过了短短三个月,又要把她请出去——我脸皮再厚,也做不出来。即使打着爱情的旗号,也不能漠视他人的尊严啊!可是,一个昭王府,若是同时出现两个昭王妃,而且,长得还一模一样,不知道会不会吓煞人?我也根本不敢问他,打算如何处置林书雁?而他,在我的面前也绝口不提林书雁,就好象压根也没有她这个人。两个人都在回避事实,问题是不是就会消失呢?我苦笑——如果我消失了,这一切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吧?很快,我们抵达了鹿城。也不知默言是有心还是无意,我们又住进了当初替嫁前一晚住的那间“福兴”客栈。也不知我是不是跟这“福兴”犯冲,才住进去,当晚就开始头痛,到第二天早上,已发起了低烧。“王爷不必忧心,王妃是思慢度,脾气郁结,兼之路上偶感风寒,再加上前段时间太过劳累,一直没能好好休息,所以才会病倒。我现在开张方子,等她醒后服下,再将息几日,当无大得。”“恩,你先去吧。”一阵悉悉簌簌的轻响之后,房间归为沉寂。我身体软绵,心乱如麻,倒盼望这场病能一直不好,可以拖延进京的时间。虽然我明知道,当个驼鸟不能解决问题。窗外阴雨绵绵,天空灰蒙蒙的,空气里夹了些蔷微的香味,檐下一对燕子衔泥低飞,筑着新巢。唉,鸟雀尚且恋栈家的温暖,我又何尝愿意一直维持着过客的身份呢?算算时间,翠羽应该就在这几天要出关了。何去何从,我必需得尽快做下决断。“吱呀”一声轻响,随着门的推开,一股淡淡的中药香弥漫在了空气中。“秦秦,该吃药了。”我懒得出声,又实在是不喜欢那苦涩的中药味,索性闭上眼睛装睡。“知道你醒了,别再装了。”默言坐到床沿,伸手托住我的腰,微一用力,便已扶我靠着他的身体坐了起来。“好困,你让我再睡一会。”我顺势歪到他的身上,把的颊贴到他冰冷的衣衫上,贪恋着那份清凉,不愿意离开。默言静静地抱住我,沉默了半晌,忽然低低地笑了:“后悔了吧?早知道现在进退两难,当初就不应该那么冲动冒失的,对不对?”“...颉蔽也挥铮只往他身上偎得更紧——什么时候,他学会了读心术了?被人了解的感动和被人识破的尴尬,让我无言以对。“现在让你回去面对林书雁,有些尴尬了,不好意思了?是不是?”他伸指,轻刮我的鼻尖,继续笑。“知道还笑?”我不满地嘀咕——唉,头好象更痛了。“傻丫头,快起来喝药,”默言轻拍我的脸颊,端了药碗在手:“喝完了上车上睡去,睡醒了就到家了。”“我不舒服,不要坐车。”我耍赖不肯起来。“是不想坐车,还是不敢回京啊?”默言仰头,哈哈笑:“放心吧,如果没估计错的话,林书雁今天午后,应该离开王府,回林家去了。”“为什么?”我忽地坐了起来,狐疑地盯着他:“你又没回去,怎么知道她今天一定会卓而且,时间还选在午后?”“你喝了药,我慢慢告诉你。”默言胸有成竹地斜睨着我微笑。“好。”我二话不说,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光。“乖,再喝口水。”他忍笑,接过空碗,再递过来一杯清水。“快说!”我胡乱漱了一下口,急不可耐地瞪他:“要是敢骗我,我跟你没完!”他默默地望着我,忽地露了个莫测高深的笑容,慢慢地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放过林书桐?”“嘎?”我怔住,一时没听懂他的话——他放过林书桐?什么意思?“这么快就不记得了?”默言摇了:“那天晚上大闹晋王府的刺客...”“你又拿我的事,跟他做了交易?”我恍然,心底忽地掠过一丝不快——在他的眼里,究竟有什么事,什么人是不能利用的?“要不然,你打算怎么解这个套?”默言蹙眉,声音变冷:“他对你不怀好意,他跟我也一直是对立的,我凭什么帮他?”“他,同意了?”我压抑住心底的不舒服,试探地问——其实,我这一问纯属多余,从默言从容不迫的态度来看,答案显然是肯定的。“他还有选择吗?这件蠢事,本来他就是始作佣者。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比他更适合出面结束这场闹剧?”默言神色淡漠,冷冷地说着事实。蠢事?闹剧?原来这就是他对整件事情的看法与感受?“好象这件事他是无辜的,始作佣者是我。”我绷着脸,不舒服的感觉越发强烈。“到现在你还在帮他?”默言皱眉,不满地半眯着眼晴盯我:“要不是他在中间牵犀哪会有什么和亲的事?你也不会有机会跑那么远!”“是吗?那可不一定。”我冷笑,终于按不住心头的恕火:“这件事,明明是你的好兄弟君惜玉的主意,林大哥充其量只是个跑腿的。换句话说,只要君惜玉不改主意,就算大哥不去,也会是其他人去。”“而且,我之所以会跑,完全是因为受不了某人的欺骗行为,跟大哥没有任何关系。有没有和亲这件事,我都会住说不定,走得更加隐蔽,让你一丝线索也查不到!”“你......,,默言恼怒地瞪了我半天,终于泄了气:“算了,你在生病,我不跟你争。”“含谢昭王恩典!”我冷笑,身子滑下去,钻到被子里,翻过身背对着他,心里忽然觉得委屈得不行。因为生病,所以让着我,不跟着我胡闹?是这个意思吧?要是我没生病呢?他就会怎样——力争到底?骸“咳,秦秦,生气了?”默言无措地轻推我的肩,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口气重了点。可是,我想早日结束混乱的局面,不希望拖得太久。林书桐是林书雁的哥哥,由他出面,效果比我出面要好得多。这,你总该承认吧?”我不语,明明知道他说得对,可他说话的态度与语气,却严重地伤害到我的自尊——发现自己在他的心里,也许我就是一个任性的小孩,这让我非常的不快。“乖,咱们还是先下去吧?大家还在等着我们呢。”默言伸出双臂,半抱半抱地把我拖出来:“你也知道,云涛那嘴有多毒?你再下去,回头又该被他笑了...”顾虑云涛,顾虑大家,为什么独独就不顾虑我的感受?“要回你自己回,我不去了!”完全当我三岁孩子在哄呢?我真怀疑,要是我再坚持跟他拗下去,他会不会买一串糖葫芦来给我?“你想都别想!”默言低吼出来,触到我倔强的目光,忽然意识到语气太冲,定了定神,放缓了脸色,耐下心来柔声哄我:“乖,几千里路都走过了,现在都到家门口了,怎么倒使上性子了?”使性子?我就知道他是这么看我的!“你管我?我本来就是个不讲理的人,你要是不喜欢,走好了!”我又气又呕,索性蛮不讲理起来。“好好好,今天实在不想走的话,那就多休息一天,咱们明天再赚这总行了吧?”默言失笑,伸手抒乱我的发,握住我的手放到胸前:“傻瓜,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讲理了?又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不信,你摸摸看,这里面住着的是谁?”“你少给我油腔滑调!”我用力抽回手,却忍不住笑了——那场气,来得莫明其妙,消失得好象也匪夷所思。“我不滑一点,娘子可就跑了。”默言微笑着凑到跟前,低头想要吻我。“不要,”我脸红,伸掌撑住他下压的胸:“会传染。”“管它呢,谁在乎?”他拉开我的手轻轻环上他的腰,低头堵住我了的唇...结果,我还是没能拗得过他。挨到差不多到午时,在众人的嘻笑和口哨声里,被默言强行抱到了车里,驶上了通往京城的路。但是,因为我的拖延,待我们进到昭王府时,早已是华灯初上了。林书雁不在的事实和幽微的光犀总算掩盖住了我部份的心慌。大伙笑闹了一会,全都开始找借口悄悄地开溜,不到半刻钟,书房里便只剩下我和默言两个人了。我慢慢地巡枧着这熟悉的一桌一椅;每一本书,每一张画都在它们原来的位置,静静地等待着我,诉说着它们的寂寞。感觉我的离去,就只是在昨天,而不是三个月前。我轻轻地抚摸着那张宽大厚实的书桌;静静地呼吸着弥漫在空气里里的熟悉的油墨的淡淡清香,心情竟是说不出的恬淡和平静——这,就是家的感觉吧?“秦秦,”默言从背后轻轻搂住我的腰,语气微微激动:“我们终于回家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谁也别想再把我们分开!”“是啊,回来了。”我感叹地低语,握住他的手,心底却隐约升起了一丝不确定感。这第一关,看似平安的渡过了。可数了这一关,接下来好象还有无数道关卡。我不知道林书桐兄妹用什么理由说服了林征鸿,又会怎么跟林夫人解释?我也不敢去想,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会瞒得过世人的眼睛?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事情的那天,又该如何面对?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个私密能在林君两家的默契下,一直保持下去,那么,我是不是又回到了那个顶着林书雁的名字生活一辈子的怪圈里?“怎么你好象不高兴?还是身体不舒服,累了?”察觉到我的沉默,默言桃眉,扳过我的身子,细看我的脸色。“我累了。”我垂眸,轻轻掩去我的心事。天上,无数的繁星,不知疲倦地眨着眼睛。呀,春天就要远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