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的刹那便被惊住了,她一头青丝斜挽在侧,代表皇贵妃身份的六凤金簪在发间颤动。凤眸幽深似井,流转间隐约可见妩媚的气息。她鲜红的菱唇轻泯。似笑非笑。不愧是当朝唯一的贵妃。宸贵妃叹口气,涂满鲜红丹蔻的指甲抚着额侧,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玫妃把厨子都唤走了?”“回娘娘,是……是的……”小太监颤抖着回答,宸贵妃和玫妃不和已久,玫妃仗着皇帝宠爱可以不在意,但是他可不敢得罪这位主子。宸贵妃的手段宫里谁人不知?再看莺儿,头都要埋到脖子里去了,哪还有方才狗仗人势的样子。“本宫倒不知玫妃何时有这么大的权力了,嗯?”小李子快要哭出来了:“是……是陛下今儿个中午要去玫妃那用膳,玫妃娘娘说陛下操劳,便把厨子都喊去做百花宴……”宸贵妃的贴身侍女浅芸往前一步,啪地一巴掌掴在太监白嫩的脸上:“你好大的胆子,妃子和皇贵妃谁重要你不知道?!”“奴才……”宸贵妃懒懒地打断他:“话都让你一人说尽了。身后那丫鬟,本宫方才不是还见你挺能说话吗?怎么,现在哑巴了?”莺儿吓得语无伦次:“贵妃娘娘,奴婢、奴婢……”宸贵妃笑笑,语气柔和道:“这宫里是由不得一个丫鬟来嚣张的,你命不好,让本宫撞见了,浅芸,你便好好教导教导她什么叫规矩吧。”她说完仪态万千地拢拢发髻上的金簪,在丫鬟的搀扶下回到步撵。步步生莲。莺儿被吓得瘫软在地,在看到浅芸的笑容时顿时尖叫起来:“皇贵妃,我是玫妃娘娘身边的人!您不能动我!”原本还有些意兴阑珊的宸贵妃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就笑了出来,“既是如此。浅芸,便拔了她的舌头,我倒要看看,玫妃为了一个丫鬟敢怎么动本宫!”朱红色的步撵很快消失在视线里。顾白若长吐口气,赶忙起身。就这么一会儿腿竟已经僵了。莺儿还跪在原地,目光空洞,满面苍白。浅芸轻笑一声:“莺儿姑娘,请吧!”不管莺儿怎么挣扎,还是很快就被太监们拖了下去,顾白若站在院子里,看这被禁锢住的一方天空,天空灰蒙蒙的,不见一丝天日。耳旁还有莺儿凄厉的嘶喊,顾白若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弯腰去收拾地上的残局。在这深宫,同情是最无用的情绪。今儿个可能还是你在同情别人,赶明儿可能就换了别人来同情你。女广史亡。小李子拍拍腿上的灰尘站了起来,苦笑道:“真不知道那尊菩萨怎么想起来御膳房了。”宸贵妃已经多日不出寝殿了,这一出来就撞见了莺儿撒泼,怪也只能怪那丫头命不好。小李子看看外面,叹口气:“得了得了,玫妃娘娘那边我还要去看一下。叶医侍您自便。”顾白若点点头,打扫好地上的汤水后又重新煮了一道鸡汤。重新煨煮的时间,顾白若偏头看向灶台后面的方向,那里堆着一堆柴火,搭起一块小小的缝隙。这一次没有费太多时间,鸡汤煮好后,顾白若的手停顿了下,不知怎么想的,把鸡汤盛了一小碗出来。剩余的鸡汤都放到了白瓷汤盆里,顾白若又看了一眼柴堆的方向,然后端起汤盆,出了御膳房。门从外面吱呀一声关上,御膳房又恢复了寂静。过了很久,堆在一起的柴火动了下,从里面走出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儿。他的头发乱糟糟地绑在一起,苍白的脸上黑黝黝的眼睛大的有些吓人。小孩儿走到灶台前,飞快地看了一眼关好的门窗,然后黑黢黢的小手摸向了那碗鸡汤。饿,好饿。小孩儿捧着碗贪婪地喝着香喷喷的鸡汤,鸡肉酥软入骨,他连骨头都吞了下去。喝完汤后,小孩儿摸着饱胀的肚子,依依不舍地看着瓷碗,要是每天都能吃这么饱就好了。不知不觉,顾白若入宫也有两个月的时间。这期间太后又犯了一次心疾,顾白若在杨桢身边搭手,心疾这种病虽没有根治的办法,但吊住命不算太难。至此也算立下一些功劳,太后对她稍稍有了改观,这皇宫至此默认了她的存在。初春那会儿宫里设了个开春宴,开席宴请群臣,叶家作为天启世家也在邀请的行列。各宫各殿摩拳擦掌,准备在春宴上一展风采,最好由此能博得承阳帝青睐,重新受宠。顾白若作为医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日她穿了一套白蓝相间的襦裙,长发挽成两个花苞髻,既不寒酸又不至于抢了别人风头。宴会开始,顾白若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太后身后,如同每个本分的丫鬟。底下众人神情各异,与叶家有过嫌隙的世家都有心去看叶恒天的热闹。这叶家的弃女现在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也不知道他们心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想来也不会痛快。宴席开始没一会儿,太后就笑了笑,“浮凰,在哀家身边当差那么久也乏了吧,哀家给你放一会儿假,年轻人就该跟年轻人在一起,去吧。”顾白若连忙谢恩。她看了一眼叶家人所在的方向,假装没有看到那复杂的眼神,往宁才人在的方向走去。几日未见,春娟又瘦了一些,下巴尖尖的,只有肚子在那支楞着,有些吓人。见到她过来,春娟眨眼笑了笑:“你不去赏花,跟我在一起做什么?”她们虽是差不多的年纪,但因为春娟已经受封,是不能随意行动的。顾白若循着春娟方才看的方向看了一眼,人群中央,身着紫袍的承阳帝正同低头同美艳的玫妃说着什么,玫妃被逗得花枝乱颤,饱满的胸脯微微颤动着。承阳帝身后则是身着凤袍的皇后与慵懒地眯着眼的宸贵妃。自古宫内宴席能坐在皇帝身边的都是皇后和得宠的妃子,像春娟这种才人是没有可能站到那个位置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