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有皇兄打他的时候,其他皇子都会在一旁叫着。他被摁着跪在地上,“谢皇兄肯打我,谢皇兄赐我拳脚。谢皇兄……”小孩儿挨打的时候必须要想办法护住衣服,因为翠莹脾气不好,如果让她发现自己的衣服坏了的话,她就会拿簪子戳他的肩骨,说是要让他懂得衣服来之不易,更要懂得廉耻。久而久之,小孩儿终于慢慢明白,原来皇兄们打他不是喜欢他,他是没有资格站在他们身边的。要想在皇宫里生存下去,他就必须要像狗一样活着,摇尾乞怜。偶尔小孩儿会想,人为什么要活着呢?是不是死了,就不会那么痛苦了。胥临渊看着一行人消失的方向,慢慢低下了头。他记得那个女孩子。她做的鸡汤,很好喝。说起吃的,小孩儿摸摸肚子,觉得饿了,可惜今天翠莹不可能再给他吃的了。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连续三天,他都吃不上东西。**开春宴以后,宫里的生活就像被拧紧了的弦一样,日子骤然变得快了起来。春天过去,夏天也步入尾声的时候,宫里的小动作开始多了起来,因为宁才人就要生产了。宫里很多年没有再诞下皇嗣了,因而这一胎承阳帝还是颇为看重。看那意思,如果宁才人这一次成功地产下皇子,大有封她为妃的意向。让一个小宫女踩到她们头上,宫里的妃嫔没几个乐意的。一个个翘首以盼,就盼着这宁才人生下个死胎才好呢!顾白若推开窗户,寝殿外,鸢尾花开的漂亮。也不知道这皇宫里的花匠是怎么伺候的,一年四季,这鸢尾都能盛放。春娟斜倚在榻上,见顾白若看着那鸢尾出神,便解释道:“这花是我在刚怀孕时玫妃送来的,开的真好。”她现在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孕,肚子翘着,着实吓人。越到临产。胃口越是不好,吃什么吐什么,最近更是只能吃一些流食,精神看起来很差。顾白若点点头,窗外,微凉的风吹过,蓝色的鸢尾花瓣落了一地。春娟笑笑:“就算四季常开,花期到了也是要凋谢的。花是如此。人也大抵如是。”她也许是已经猜到了什么,却并没有说破。顾白若嘴唇蠕动了下,春娟摆摆手,那些安慰的话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肚子开始抽痛,春娟摸着肚子,勉强一笑:“凰儿,我想吃你煮的鸡汤了。”顾白若停顿了半晌,然后轻声道:“好。”“你等我回来。”身后依稀有丫鬟的惊叫,顾白若握紧了拳头,眼眶有些湿。春娟到底没有等到顾白若回来。当顾白若端着那碗还冒着香气的鸡汤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玫妃站在门前捏着嗓子幸灾乐祸:“这春娟妹妹就是福薄,陛下连册封妃位的圣旨都拟好了,哎,真是红颜薄命。”她说完还似真似假地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根本就不存在的泪水。承阳帝站在门外,表情有些阴郁。见玫妃这样,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叹了口气。这个男人或许对春娟没有几分真心,但到底还是在意那个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的。顾白若顾不得行礼,猛地冲到了屋里,昏暗的房间里还有来不得散去的血腥味,春娟挺着大肚子,眼睛闭着,神色却很安详,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她的那个小丫鬟跪在床前哭的撕心裂肺,那哀哀的恸哭声让顾白若捏紧了拳头。春娟死于难产,顾白若知道这一幕迟早会发生,但是当她真的气息全无地躺在**的时候,顾白若还是会难过。一墙之隔,玫妃柔若无骨地攀上承阳帝的肩膀,柔媚道:“陛下,去臣妾那儿坐一坐吧,春娟妹妹刚去,煞气大,莫要冲撞了龙体。”承阳帝又看了一眼躺在**的春娟,没有说话,默许了玫妃的意见。玫妃顿时喜不自胜,拉着承阳帝就往自己的鸢尾殿走。顾白若冷冷一笑,最是无情帝王家,春娟还尸骨未寒,这玫妃就要争宠,承阳帝还有心情同别的女人恩爱。她想也没想地,冲出院子,还滚烫的鸡汤顺着玫妃的头发滴滴答答地淌下来。玫妃的尖叫、承阳帝的震怒,她像是看不到也听不到似的,径自跪下:“奴婢手滑,冲撞了娘娘,自愿去刑房受罚!”刑房是后宫用来处置犯了错的宫人的地方,顾白若泼了玫妃一脸鸡汤,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不能善了,她自愿去刑房,反倒让承阳帝不那么难做。叶家的弃女,处理起来更要拿捏好分寸。承阳帝挥挥手:“既是如此,就按她说的那么做吧!关刑房三日,小惩大诫!”侍卫们应了声,压着顾白若去了刑房。女东役才。玫妃恨恨地擦去脸上的鸡汤:“陛下……”“行了,真是晦气!朕也乏了,今儿个去书房批折子,你先回吧。”他说完也没了耐性再与玫妃虚与委蛇,一甩袖子回了书房。玫妃好不容易让承阳帝今晚去她的寝殿,眼见就因为刚才那个疯女人泡了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叶浮凰,你给本宫等着!”刑房里黑黢黢的,顾白若被侍卫们推了进去,四周一片寂静。其实这样也好,她宁可在这里被关起来也不想看各宫里幸灾乐祸的嘴脸。三天后,顾白若被放了出来。她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老头和太后请罪。老头吹胡子瞪眼地说以后不许再这么鲁莽,太后神情不怎么好看,“宫里的这种事从来都不会少,以前如是,以后也不会例外。倘若人人都像你这般偏激,那还有何规矩可言?”顾白若跪在地上,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奴婢知错。”“罢了,本宫知道你与春娟那丫头交好,她的牌位还在佛堂放着,你去看看吧。”三天的时间其实很长,宫里又有了其他的新鲜事儿,宁才人的死就被人遗忘在脑后。这个曾经被恩宠一时的女孩儿就像从未出现过似的,消泯于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