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西稍间,秋筠坐在南炕上绣一荷包,已绣得初见眉目,翠绿的荷叶栩栩如生,上面一对小童,青语叠衣服,瞄了眼,道:“奶奶心灵手巧,绣得还真鲜亮,那日,三爷看了说,还真有点意思”。秋筠停下针线,左右瞧看,摇摇头说:“比起你绣的活计差得远了,赶明个你替我绣一个荷包,给你三爷”。青语手脚麻利把一叠衣物放到红木柜子里,阖上盖子,爽快答道:“好,奶奶放心,保证让爷满意”。青语很高兴,自到了这里,她就发现自家姑娘和姑爷的关系微妙,很为姑娘提着心,她能看出来姑爷是喜爱姑娘的,只姑娘让人琢磨不透,姑娘未嫁时胸无城府,凡事大大咧咧,可现在的姑娘似乎很有心计。这次姑娘吩咐给三爷绣个荷包,能讨得爷高兴,和姑娘和和美美的,自己也就不辜负夫人的嘱托。方妈没声响进来,秋筠侧头看见,对她笑着说:“妈妈过来看看我绣得如何?她们都不肯说实话”。方妈笑呵呵把头凑过去,冲亮瞧瞧,说:“活计鲜亮,针脚细密,奶奶手艺不错”。“你们都哄我,我知道”。方妈没忘了正事,对秋筠说:“二奶奶腰扭了”。秋筠纳闷,才好好的,这一会子功夫,腰就扭了,这乌氏又耍得什么心眼。“怎么扭的?”“听说,今年雨水勤,几场雨,园子里藤蔓疯长,爬到道上,二奶奶不小心绊了脚”。秋筠恍惚明白了,道两旁的的杂草都长到行路上了,怎么不叫人清理,岂不是管家的大奶奶的疏忽。秋筠唇角慢慢扬起。方妈和青语有点明白奶奶的意思了。二房暖阁内乌氏半躺着,阖眼迷迷糊糊的,听得有动静,也没睁开,只听窸窸窣窣的,以为又是那个丫鬟找东西,和着眼叫了声:“找什么呀?”“奶奶醒了,我还以为你睡着”。乌氏听丈夫的声音,睁开眼,看他拉开五斗橱抽屉翻腾,狐疑地问:“找什么”。二爷傅容俊陪着笑脸,过来坐在炕边上,伸手摸摸乌氏额头,收回手道:“这一屋子药味,不热,我还以为你病了”。“我病不病的,爷还挂心上啊”,乌氏语带怨气,也不看他,只看屋顶雕着花鸟鱼的彩绘。二爷诞着脸,为乌氏撩起散落于枕上的发丝,陪着小心,笑道:“我是找太太那年赏的那件白玉蟠龙挂饰。乌氏拨开傅容俊的手,没好气地说:“没了”“怎么没了”。“送人了”。“送谁了”。“安宜郡主过生日,做生日礼物了”。傅容俊泄了气,又道:“那颗东珠,就是赵五爷送的,最大的那颗哪去了?”“韩大学士嫁女儿,添了妆了”。“什么”,傅二爷一下跳起来,着急道:“那可是无价之宝,你竟送人了,蒙我吧,你老实说”。乌氏也没被他镇住,眉头动都没动,语气平平道:“爷爱信不信,反正是送人,也不能要回来”。傅容俊气结,朝她干瞪了两下眼,抖抖袍袖,恨恨道:“算你狠”,说着,抬腿就朝外走去。一出门,差点撞到端了碗汤的丫鬟绣凤,绣凤看他脸色不善,有点惶恐,让条路,陪着小心道:“爷回来了”。傅容俊哼了一声,理也没理她,大步出了。绣凤进门来,看二奶奶合着眼,似睡非睡,也不敢招呼,就把汤放到酸枝木方桌上。出去,带上门,坐在石阶上,看着人来,别惊扰了奶奶,奶奶最近生了闲气,这不病才好,就又跟大奶奶生了肚子气,看样子和二爷也闹得不愉快。三房的青语手里拿了个小琉璃瓶由院外进来,绣凤起身,道:“姐姐怎么今儿得空过来”,说着,就往正房西间里让。西稍间里面垂着猩红帘子,绣凤朝里努努嘴悄悄道:“小姑娘在里间才睡着”。小姑娘是二奶奶嫡亲的女儿,今年三生日,平常奶妈带着,这二日奶妈有事告了假,回乡下家去了。二人坐在炕上,青语道:“奉我们奶奶命来看看二奶奶伤的怎么样了?”绣凤道:“这不才上了药,正在屋歇觉”。青语递上手中淡紫琉璃瓶说“这是上好的红花油,专治跌打损伤的,很管用的”。绣凤抿着嘴笑,悄悄附青语耳边道:“没大碍的,只是跟大奶奶生了点闲气”。青语会心一笑,二人又说了会闲话,青语就告辞出来。回去同秋筠一说,果然,猜得没错,二奶奶成心闹气,使性子。秋筠又在灯下做了会针线,就收拾了,宽衣歇下。二日,去上房请安,只见大奶奶早早来了,小孙氏据说是太太准假,在家照顾春莺儿,府中流传春莺儿什么不好的东西附上身,着了魔一样,白天晚上不睡,见了人直躲。二奶奶受伤,不能走动,太太命辛桐过去看过,嘱咐好好养着。秋筠进门先给傅太太行礼毕,又朝连氏福身道:“大嫂早”。大奶奶连氏与往常无异,表情谦和,道:“弟妹早”,服侍傅太太吃了饭,二人都说吃了,捡了桌子,傅太太移坐暖阁,连氏和秋筠束手立在炕下,傅太太才开口道:“老大媳妇,听说老二媳妇昨从我这出去,把腰扭了,园子里,你着人清理清理,还好老二家的年轻,若是我这老婆子岂不是要伤筋动骨的”。傅太太看向大奶奶连氏,眼中隐有责怪之意。只见,连氏不慌不忙,不急不躁,面带温婉的笑容,侧头看向身后跟着的陪房陈福家的,敛了笑容,道:“前阵子咱们家人手不够使,我要你花钱雇人收拾园子里花草树木怎么还不见动静”,低低的声却带着几分威严道“二奶奶如今摔了,我该拿你怎么处置,你说说看,平常,看你是老人,办事稳妥,怎么这件事上,如此拖拉”。陈福家的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连氏蹙眉,不耐道:“有话尽管说,这里有太太做主”。陈福家的仍有点忐忑,低头不敢看主子,回道:“不是奴婢不尽心,而是……”。陈福家的犹豫下,道:“银子让二爷拿去了”。连氏皱眉道:“怎么会被二爷拿去了”。“回主子,那日二爷说有急用,三日内便还,奴婢想爷事急,银钱又不凑手,手头上正好有修园子的钱,就给了二爷,不想,说三日还,这五六日也没还,奴婢去二房找二爷,说五六日没看到二爷了”。傅太太那里早已皱起眉头,她不是不知道二儿子的行径,只是,五六日不回,怎么没听乌氏说,心里暗怪,这媳妇一天心思也没在丈夫身上,连丈夫出去这么久不回,都不闻不问。心里有气,命郑环家的道:“你去二房问问,二爷可回家?”这当婆婆的宠溺儿子,往往把儿子的错推到媳妇身上。傅太太也不在关心乌氏腰扭的事,而是惦念儿子,别在外闹出事来。秋筠又一次领略了连氏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