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大爷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一进家门,下人告诉说:大姑娘回来了。尹大爷快步上厅堂,进门就见妹妹尹素馨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帕子,抹眼泪。爹娘在堂上长吁短叹,尹二爷在旁低声劝二老,尹素馨见他进来,更加呜咽出声,尹大爷一时摸不着头脑。尹二奶奶陪在身侧,柔声安慰,尹素馨哭得更加厉害。尹大爷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问:“怎么了,妹子,是不是妹婿又欺负你了?”尹素馨不答,哭得更甚,在看堂上二老,老父亲铁青着脸,不是好眼神看她,心直打鼓。尹二奶奶道:“莫家要休了妹妹”。尹大爷一愣,心虚地问:“妹子可有这事?”尹素馨抬起泪眼,带着哭腔道:“还不是你做得好事”。此时,尹大爷看爹娘和二弟好像都知道了,又累及妹子要被休弃,心中抱愧,不知如何是好,咳声恨道:“都是那贱人害的”。尹家只有二爷还算明白,道:“这事说起来,是咱们的不是,不管怎样,妹子都不该害人不是,还有大哥你,好好的,怎么会做这种蠢事,传扬出去,你让我们尹家的脸往那放”。尹母也附和道:“姑爷即便心里惦记那夏姑娘,不是没做出出格的事来,总是你做的过份了,男人吗?你使出十分温柔手段,还怕他心不慢慢回来”。尹父一拍大腿,恨声道:“如今埋怨还有什么用,都是你大哥这畜生闹得,连累你妹妹”。尹二奶奶眼珠一转,对堂上公婆道:“休了也好,省得在他莫家受这窝囊气,妹子的样貌在找还不容易,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尹老爷一听,‘啪’一怕桌案,怒声道:“糊涂,女人在嫁那么容易,别说是找莫秋生这样的,就是市井懒汉都怕要嫌弃,如今说不得,我豁出去老脸去亲家家里,陪个不是,看能不能转圜”。尹二爷道:“妹婿成婚时,原有些不愿意,是我们家上赶着人家,过门就该谨守妇道,本来他有那心思觉得愧对于你,腰杆不硬,这下好,成了你的错”。尹父道:“好了,我现在就去一趟庐州,亲家母是个明白人,听听亲家母怎么说”。尹母问二奶奶道:“如今姓夏的不是已经走了吗?”尹二奶奶道:“娘,我昨个亲眼看她走的,还诓骗我说来健康府闲逛”。这里且不表。秋筠出了健康地界,一路南行,路途之上,未有波折。数日后,去都城临安仅二十里之遥。此时,已是初春天气,天高云淡,暖风微醺,枝头杨柳,抽了新绿,车子停在路边茶棚歇息。衣着干净的活计,招呼茶水,秋筠等坐在凉棚木凳,青语拿出路上买的糕点,三人就着茶水一解腹中之饥。茶棚内几张条桌,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似从附近的州县过来,正大声议论朝中之事,其中一人道:“上柱国宪宗宣仁皇帝派使臣前往我朝,听说要为公主求娶驸马”。另个人不解道:“怎么是求娶驸马,应该是公主嫁我大宋才对”。方才那人道:“你知道什么,上柱国皇帝就这一个御妹,老太后不舍得远嫁,又慕宋多贤人,为两国交好,要在汉人中选驸马”。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开。秋筠侧耳听,心道:才离开三月,京城变化如此之大。喝了碗茶水,略解口干,近乡情怯,秋筠就招呼车夫上路,二十里地走了半日,下晌,入城。阳春三月,绿树荫浓,秋筠命卷了车帘子,到处桃红柳绿,男男女女穿着节日盛装,其中夹杂着,异族服饰的上柱国人,人们脸上,绽出明媚的笑容。两国开了边贸,往来畅通无阻,对大宋经济不无裨益。上柱国宪宗宣仁皇帝段和誉,1116年,受北宋封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云南节度使。由于宋开国太祖皇帝“不暇远略”曾有所疏离,然上柱国一直向宋朝称臣。上柱国宪宗宣仁皇帝段和誉,欲与宋修好,此次特派使者进京,入贡马匹、麝香、牛黄、细毡等土特产。高宗皇帝,以高级别的礼遇款待一行。这行人中,不少女眷,异族女子性格奔放,相对自由,不似汉人拘礼。秋筠急于归家,一路车子未停,直奔夏府。到了府邸,早有家人张见,速去里面禀报。待秋筠轻盈飘入中堂,夏夫人等不及从椅子上站起身,朝门外张望。一听下人禀报,立马派丫鬟去书房唤老爷出来。母女相见,虽隔三月,却似经年,夏夫人喜极而泣,黄姨娘也抹着眼角,道:“姑娘总算回来了,夫人悔得什么似的,不该让你离家”。秋筠眼中盈盈泪花,**鼻翼,道:“娘,儿想您二老?”“筠儿在那里?”夏老爷一路疾走而来,秋筠望见老父,赫然鬓角见了白,心一酸,拜了下去,夏父一把扶起,道:“为父看我的筠儿变了没有”。一家人欢喜异常。黄姨娘提醒道;“老爷夫人和姑娘坐下说话吧”。一家人互叙别后之情。秋筠隐了在莫家那一段。秋筠回闺房,沐浴更衣,晚宴早已备下。一家子团圆,出不出的开心,夏大人破例喝了点酒,老妻平时是不允的,秋筠看高堂父母,喜笑颜开,暗下决心,从此,不在分开。几日后,早膳时,夏母想起道:“槿熙派人来过几次,打听你回来了没有?你得空去看看她,这孩子我一直惦记着,没个亲近的人”。隔日,秋筠就坐了小轿去王府。槿熙站在正房台阶张着她,见她调笑道:“还是老样子,夫婿觅的如何?没带回来让我见见”。秋筠也笑着道:“绝世美男,藏在家里,怕拿出来京城待嫁女蜂拥而至”。二人玩笑着,挽手进去,跟着的青语和喜鹊被王府侍女领去下处,乐得玩去了。秋筠道:“王爷上朝了?”槿熙道:“出门了,圣上派他去川陕劳军,路途远,要三月才回来”。坐定,二人细细品茶,聊着心事,秋筠往窗外看看,槿熙一笑,猜透她心思,道:“你是不是找那小人啊?”秋筠笑着道:“你鬼机灵,去哪了?怎么不在你房中”。槿熙道:“老王妃抱去养两天,说自己福气大,什么都能镇住,等半岁给我送回来”。秋筠忽闪明眸,猜到这是那裴侧妃造成的恶劣影响。小声问:“那事,还没过去”。槿熙知道她想问什么,就道:“你是不是想问裴素云如今处境?”秋筠笑笑,槿熙聪慧,每次皆能看透她心思,槿熙轻轻品了口香茗,薄唇微挑,道:“农庄的人捎话来说,她整日不吃不喝,人整个委顿下去”。槿熙用帕子沾了沾唇角,缓声道:“我令农庄下人们都把嘴管得严严的,王爷出门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她误以为王爷喜新厌旧,从此不要她了,这两日寻死觅活的,我让人看着她,别闹出事来,王爷回来不好交代”。秋筠一直担心的事,此刻才放下。这时,王爷的通房陈氏轻手轻脚进来,见秋筠见了礼,束手恭敬地回道:“有个外放的官员,从江西回来,送来东西,都是些特产,王妃看这事如何处置?”槿熙道:“既是吃的就留下吧,各房分分”。陈氏领命出去。秋筠看她背影从门口消失,问:“那两个通房还老实吧?”槿熙鼻子里哼声,‘啪嗒’合上盖碗,道:“她敢?”把茶盏放在梨木镂空方桌上,又道:“她们看裴侧妃的下场,也吓到了,既高兴她失了宠,又小心自个那日别落得和她一般,现都规规矩矩的,就是王爷在家,也消停了不少”。秋筠心宽,槿熙这回可以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了。槿熙问:“你与那普小王爷就这么算了?”秋筠苦笑,道:“不算了,还能怎样?我只想消停过日子”。槿熙理解地说:“我知道,你是不想过我这日子”。秋筠垂眸,没说什么,有的话不说,槿熙也明白。槿熙突然道:“傅容锦于一月前,娶侯府小姐”。秋筠颇有点意外,轻声道:“但愿他收心,与那侯小姐夫妻和睦”。槿熙笑容有点意味深长,徐徐道:“你道那侯小姐何许人也?”秋筠拔下头上簪子,拿起炕桌上的敲开的山核桃,剥出桃仁,放在嘴里,细细嚼着,道:“定是那家豪门贵胄”。槿熙抓过炕桌上瓜子,悠闲地磕着,道:“和我们家沾亲带顾,是我继母的内侄女”。槿熙说着,唇角抿着笑,又道:“自小常去我们家,你见过的”。秋筠回忆,不很确定,问:“是那傲慢不太理人的,好像长得不错”。槿熙忍住笑,道:“正是她,不大同我们一处玩,远远看着,似很瞧不起样子,我们总不理她”。秋筠有点纳闷,问:“这等高傲之人,怎会嫁了傅容锦,毕竟傅容锦不是头婚”。槿熙‘噗’吐了个瓜子皮,道:“她自小定下年轻的七王爷,可惜,没那福分,两人见过,七王爷抵死看不上她,闹着退婚,两家都闹到皇上那,老七那牛脾气,相中了蔺尚书的千金,死活不肯娶她,无耐,亲事退了,不然那轮到傅家这等家事的”。秋筠不愿多谈傅容锦,这人已在她记忆里,慢慢退出,已遥远。秋筠转了话题,道:“宛如怎么样了?我走的急,没空看她”。槿熙道:“还不是那样,我前阵子才去看了她,虽清苦冷寂了点,但我瞧着她精神头比从前好了不少,只是……”。槿熙思谋着说是不说,看秋筠盯着她,犹豫着道:“我看的不知准不准,我总觉得她不大对劲,这话论理我不该说,我观其面色,脸上似有桃花”。秋筠突然想起方妈也曾说过这话,这二人处事人精一样,不会看走眼,不禁也为宛如担心起来,本来正准备去看看,但此刻去了,能说什么?宛如空寂许久,料这事是不能劝的。二人空担心,也想不出法子。槿熙又想起一事,道:“你那前小姑子傅家三姑娘嫁人了”。秋筠忙问:“果真嫁探花王佟学了”。槿熙惊奇地道:“你料事如神”。秋筠此时方说了那日在远郊,那抱孩子女人的事。槿熙听了甚为惊讶,一阵唏嘘,道:“看样子将来有的闹了”。又说:“对了,傅家陪嫁颇丰,听说,嫁妆里有庄子、店铺,还有金银,你那婆婆还真舍得,一向对儿媳都很刻薄”。秋筠笑道:“女儿是娘心头肉,儿媳就是婆婆眼中钉”。槿熙解气地说:“这回心头肉要吃大亏了”。说到这,槿熙道:“这么说,你在城郊还有处房子,傅容锦就甘心给了你,还有你那势力的婆婆?”秋筠抿嘴笑了,调皮道;“略施小计,房子就到手了”。槿熙戳戳她额头,笑道:“就知道你吃不了亏的,房产就有两处,现京城房价照头两年翻了几倍,这事办得好”。聊着聊着,槿熙道:“莫公子夫妻还好吧”。秋筠有的话实在碍于出口,就含糊说了句:“好”,就不愿多谈。槿熙突然问:“路上遇见方公子了”,秋筠正犹豫说是不说,槿熙却知道了。秋筠瞅瞅她脸,槿熙面色平和,想她们已见过了,道:“嗯,还救了我一命”。聊了会,秋筠就告辞了。轿子行到正街,宽敞的官道却被人流堵住,秋筠的小轿只好停下来。喜鹊贯好热闹,扒着轿子朝外看,突然,人群鼎沸,有人大声喊:“快看,上柱国公主来了”。秋筠也好奇,异族女子是个什么样子,也感兴趣朝外看,远远地一辆四匹马拉的豪华车辇缓缓由北向南来了。车子四周没有帷幕遮挡,敞开的车子上方支着一把硕大的明黄九龙纹伞,车上一个穿着鲜艳服饰异族女子,大胆地看人,全不似汉人妇女的含羞矜持。女子笑颜,如她服饰般明快,异族女子身上张扬野性之美,令汉人惊奇。人群**,啧啧赞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