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筠望着偌大的宅邸,寂静无声,好像所有的人都出去了,连方才那侍女都去了,可见情况紧急,秋筠有种不安的预感,那兄妹不会出什么事吧。秋筠站在大门口,观察四周,视线所及没一户人家,空旷苍茫白雪覆盖的大漠中,紧这一个孤城。秋筠不知这是哪里,周围十几里地都没有人烟,白皑皑厚厚的积雪上只留下杂乱无章的马蹄印记,像是往北方向去了,秋筠看雪地上的马蹄印记足有千骑。转回府邸,仔细地观察这皇宫式的建筑,正殿一统八间,金碧辉煌,无处不彰显主人尊贵身份。两重殿宇气势恢宏,也彰显出主人的霸气。穿行过两重院落,一清幽所在,是个书房,与前面冷硬相比,此处幽静典雅。秋筠迈步进去,满架书籍,墙上悬着字画,昭示出主人不俗。靠窗红木雕缡龙纹书案上,被风卷起几张素笺,墨迹已干,字体华丽流畅,不失隽永。秋筠奇怪这铁骨铮铮的男人内心深处,却有不为人知一面。过了书房,沿着九曲回廊,去至主人卧房,一应房中俱是红木家具,精致华美的江南苏绣缂丝屏风分一室为内外两间。博古香炉,寝具也尽是汉人之物。出了寝殿是个小花园,冬季树木凋零,仍能看出其小巧和精致,好一似江南细腻柔婉。秋筠想徽钦二帝被掠金国,听说境遇凄惨,被囚禁五国城,与这恐怕没什么关系,但看府中用具不少皆是皇宫宝物,民间少有。秋筠曾随母亲入宫,宫中奢华叹为观止,此处却不亚于皇宫。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漠,粗犷中却有这一处华美精致所在。秋筠越发纳闷,这兄妹俩身份诸多可疑。而此时,广袤的大漠一轮红日正悄悄隐没,远处山峦成灰黑,秋筠站在门前细听,静得可怕。府邸渐成一片暗黑,沉沉冷寂,那姑娘去了一天,一点消息都没有,秋筠不禁担心这兄妹的安危。正这时,忽听远处隐隐有马蹄声传来,秋筠紧张地竖耳细听,马蹄声渐近,朦胧中一人骑马朝这厢过来。到近前方看清楚,马上驮着个姑娘,秋筠借着夕阳最后一缕光亮,赫然见马背上趴着的姑娘头低垂。秋筠过去,紧张地板过脸来一看,惊得差点叫出来,原来是这些日子一直侍候她的叫莹儿的侍女。秋筠仗着胆子把手伸到她鼻翼下,倒抽口凉气,莹儿呼吸已经停顿,秋筠朝脖颈上摸去,肌肤已冰凉。秋筠想找地方把她放下,尸体埋了,正四处瞧看,葬在那里。这时,远处急促马蹄声传来,在这死一般寂静中格外刺耳。只见夜色中一匹快马狂奔而来,离秋筠几步远,马上之人高喊:“快上马”。说时迟那时快,马已到跟前,那人伸手一把抓起秋筠,横放在身前的马鞍上,马一刻未停,疾驰而去。秋筠只觉耳边风呼啸,身后杂乱马蹄声,粗野的狂呼声,仿佛近在咫尺,‘嗖、嗖’雨一样密集的箭带着风声从耳边穿过。那人把秋筠紧紧压在胸前,伏在马背上,战马狂奔。时间停顿,秋筠思维空白,就听耳边呼呼风声。不知多久,战马停下来,秋筠眼前晃动亮光,熟悉的女子声道;“可回来了,急死我了”,秋筠才恢复点意识。长时间在生硬马背上,对一江南长大的弱女子,实在不是她所能承受,秋筠只剩下半条命,趴伏在马背上,动弹不得,那男子小心把她轻轻抱起,抱入一片通亮的大帐里,放在铺着厚实软榻上。秋筠双腿才恢复,又经一路颠簸,骨头都像撒了,仰躺着,一动不动,不能翻身。那男人吩咐几句出去。那姑娘俯身温柔地问:“你怎么样?还好吧”。秋筠苦笑,哭丧着脸,扯了扯唇角,发出细弱的声儿;“我没事”。那姑娘一拍手掌,进来两个侍女手里端着铜盆,棉巾,铜盆里丝丝冒着热气。那侍女跪在榻前,铜盆举过头顶。秋筠悲哀地眼神看看那两个侍女,没有莹儿,莹儿死了。那姑娘看她眼神就明白,哀伤地说:“莹儿自小跟着我,从未离开过,这次不是为了救我,她不会死的”,说着,她背过身,用袖口抹泪。良久,转过身,眼圈红红的,道:“我帮你擦擦身,会舒服点”。说着,绞了个热帕,抓过秋筠手擦起来,轻柔细致。随着那姑娘细嫩的手指,一股温热,秋筠身心舒泰。身上暖了,身体疼痛慢慢好点了。秋筠眼眶有点潮湿,想这姑娘出身高贵,却能这样细心地照顾一个陌生的女子,可见心地的良善。那女子似看出她心思,恬淡地笑,轻轻说道:“你好奇我如此对你,我却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哥哥”。秋筠听出她话里的含义,装作不知,没有接茬。过一会,秋筠忍不住问:“你们到底是谁?”那姑娘眼神闪烁,欲言又止,手未停继续为她擦着,歉意地笑笑道:“我大哥说不让我告诉你,怕你知道会吓到”。秋筠不甘心,又问:“你们是汉人吗?”那姑娘不承认也没否认,只微笑不语。半晌,方道:“我大哥说他亲自和你说”。又暗昧看她一眼,轻言巧笑,道:“我大哥好像很喜欢你”。秋筠两靥飞红,垂眸转过脸去,不知所思。那姑娘见状,偷偷窃笑,看她害羞,不便在说。秋筠睡了一晚,身子略觉轻快,至次日午时,帐子里无人,秋筠试着下地,还能走,只是走得姿势很难看,自己不觉笑了,拉开门,出去。昨晚昏沉中也没精神头看,今儿一看,顿时怔住,几里地的营寨,不时有穿着金人服饰的将士往来行走。秋筠一下子茫然,这俨然是金人大营,那男子怎么带自己来了这里,看那姑娘似乎对这里并不陌生,像居家安稳,不禁起疑。心头掠过一个不好的念头,朝很近的一个帐篷走去,这帐篷金顶看似华贵而考究,有异于周围其他营帐。金人士兵看她并不拦阻,知道她是少主的人。还没走到门口,一下看见左侧过来一群人,秋筠忙闪过一旁,中间走的正是那男子。只听手下一金将领,道:“葛王,李彦隆意图不轨,还是早加防范”。‘葛王’秋筠默念,葛王是谁?那些人进了帐篷,秋筠却仍站在原地,暗道,看样子这男子是金人,这些金将领尊从他,他必不是汉人。这样想,主意打定。不能在这里久待,宋金两国势同水火,靖康耻,家国破,自己怎么能与金人有瓜葛。不行,应该立刻离开。不管他是好是坏,他都是金人。秋筠回到帐篷穿好那姑娘放在榻上的棉衣,正好此刻无人,秋筠出去帐子前解开拴着的马,牵着往出走。走到营地边,有两个金人用金国语言问了句什么,秋筠猜可能说干什么去。秋筠往前面一空旷地指了指,意思是遛马。那两个金人似乎得了主子吩咐,不敢拦着她,就放了她出去。秋筠牵马出来,绕过山后,看不见金人营帐,立刻上马,扬鞭朝远方驰去。秋筠打马跑起来。才出山口,突然,前方积雪飞扬,似千军万马,金人铁骑奔腾呼啸着排山倒海往这边奔袭。秋筠立刻意识到不好,金人铁骑直奔这里,一定是消灭那神秘男人的队伍。数万之众,足以铲平那男人相形之下兵力薄弱的军队。秋筠离他们越来越近,这时,对方前哨已发现了她,呼喊着,向她冲来。秋筠闪念,不能带他们去营地,奇怪,临危难之际她却没有恐惧,只想到他。秋筠调转马头,打马向东飞跑。对面金人一时无措,领头的将领道:“这一定是对方细作,定是回去报信”,高呼一声:“追”。大队人马也调转方向,向秋筠追去。在说,那姑娘吃过饭,回秋筠帐子一看,‘咦’人怎么没了?急忙出去找,四处寻遍,不见下落,回来看帐子前拴马桩上空了,忙去禀告哥哥。葛王正和手下将校议事,猛然见妹妹闯进来,脸色惶急,知道不好,问:“怎么了?”“那个姑娘走了”,他妹妹急得话音里都带了哭腔。“什么?”他大惊,怎么会走了,难道她发现了自己是金人?忙召集亲兵,上马去追。在说秋筠,对这匹马不熟,马技生疏,原在家中只是为了好玩,没怎么认真骑过,那跑得过常年沙漠以马代步的金人铁骑。双方越来越近,过不了一刻钟,秋筠怕就要落入敌手。这时,斜刺突然出现一哨人马,打头的身姿矫健,坐下一匹白马,跃马如飞,来至秋筠跟前,一探手,就把她揽过去,掉头疾驰。策马扬鞭,迅疾如闪电。金人悴不及防,转瞬这哨人,便消失在群山之中。黄昏时,回到营地,那人跳下马,一把把秋筠从马鞍上抱了下来。秋筠看众目睽睽,想挣脱,怎奈那人抱得很紧,在金人将领爽朗的笑声中,秋筠羞红的脸埋在这厚实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那男人抱着她进入营帐,怀中柔软身躯令他悸动,秋筠感到他心跳加快,自己的心也突突乱跳,脸红耳热。那男人急促的呼吸拂在耳畔,她身子轻颤,心底一片酥麻。那男人把她轻放榻上,身体就压了上去。二人瞬间的迷乱,仿佛周遭一切都不复存在,天地间只二人。那人深眸中燃着一小簇火焰,足以把她整个燃烧。她身子如火炭,心软如水一般。此时,营帐外却传来金人号角,秋筠一激灵,试图推开他,然那男人岿然不动,秋筠急了,剧烈挣扎,那男人一愣,收了手。秋筠眼中的惊慌令他心痛。他艰难地起身,沮丧地走出门外,拉出马,翻身跃上,在茫茫旷野上狂奔,冷风刺骨,灌入他敞开的衣襟,慢慢地他熄灭了心中那团炽烈的火。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如刀绞,呆呆地坐在那,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