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悄悄进来,秋筠惊觉,低头一看,自己衣衫不整,羞赧把衣襟拉紧,耳根都泛了红。那姑娘调皮笑看着她,促狭地道:“怎么样?我哥哥,不错吧”。秋筠想她一定是误会了,羞臊得无地自容。那姑娘看她尴尬,就不在逗她,正言道:“这么多年,我从没看哥哥对那个女人像对你,他把你当成自己眼珠样的珍视”。顿了下,微叹,缓缓地道:“那日你留在府中,数万之敌,包围府邸,众将力劝,哥哥不听,单人独骑,深入险境,救你出来,从最初你二人自敌营中逃回,我就看出他对你不同于一般,他心中的坚冰慢慢被你溶化了”。秋筠有一丝好奇,又不好问,这男人看似三十岁上下,像是还没娶亲,这在异族怕也少有,恐怕背后有不无人知的秘密。那姑娘突然握住她的手,央求的眼光看着她说:“别伤害他,永远别伤害他”。秋筠本能地点点头,心头却很茫然,他是金人,自己是汉人,这段感情,注定没有结果的,她不忍让这姑娘失望,咬着唇,没说出来。那姑娘心思细腻,察觉到她脸色不好,紧张地道:“不舒服吗?用不用我去找大夫来,不然我去叫哥哥来”。秋筠忙伸手拦住她,故作轻松道:“我只是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那姑娘温柔地道:“那你睡一会,晚膳时,我唤你”。秋筠身心疲惫,衾囊温暖让她很快就睡着了。就在秋筠沉沉睡去,门被轻轻推开。那男人来到她卧榻前,静静地看着她,俯□,温厚的唇敷在她小巧红润的花瓣上。良久,直起身,看着她熟睡中如婴儿般纯净的脸庞,唇角含着一抹温馨地笑意。心里说:“等着我,等我回来娶你”。依恋地最后看她一眼,转身大踏步出去。营外,号角齐鸣,队伍已整齐列阵,只等一声号令。二日,秋筠起来,出外一看,营地空空如野,那人队伍已开拔,只留下少数金兵守营。秋筠的心徒然空了,空荡荡的,没有着落。那姑娘走来她身边,二人并立凝视远方,秋筠只听耳边轻柔声音道:“哥哥已赶回辽阳了”。秋筠身子一震,辽阳,那姑娘接着道:“他知道你是为救父亲而来,让我告诉你,他一定帮你救你父亲出来,你在此等他,叮嘱我看好你,海陵王凶狠残暴,你去无异于羊入虎口”。那姑娘晶莹的目光看向她,道:“相信我哥哥,他答应的没有办不到的”。秋筠默默点点头。冬去春来,草原一望无际的绿,似绒毯铺在大地上,一片翠绿中,点缀寥若星辰的五颜六色的野花。草原的晚上,星空高远,宁静而美丽,秋筠数着星星,盼着那人回来,带来好消息。她坚定地相信他一定救得了老父亲,一定能实现他的梦想。而时局却在悄然变化,九月,金主海陵王完颜亮举全国之兵伐宋。十月,采石大战失败,被部将杀。同月,秋筠和那个姑娘赶扑辽阳。那人派亲信部将接二人过去。秋筠等一进辽阳,只见举城欢庆,秋筠从车里探出头,听百姓高声谈论。大意是金国皇裔完颜雍于宣政殿登基,为金世宗。全世宗即位后,改元大定,废黜海陵。秋筠坐的马车直拉到府邸,才入大殿,两个侍女走来,对秋筠恭敬行礼,道:“夏姑娘,陛下在清凉殿等候多时”。秋筠随侍女来到一寝殿,推开门,屋内遍洒阳光,一身材高大,挺拔的身影落入眼睑。那人被一层光环笼罩,灿烂炫目,听见门响,他回过头。二人相视,半年未见,他神采依旧,短暂的对视,那男人大步上前,张开双臂,把秋筠纤柔的娇躯整个拥入怀中,紧紧地。秋筠在他怀抱里,几乎窒息,身子颤动,他恨不得把她溶入自己身体里。良久,二人喘息着松开,他牵着她的手,拾矶而上,来到府中最高处,金秋十月,塞外一片金黄,美轮美奂。他娓娓道来,他名乌禄,汉名原叫完颜褒,太祖完颜阿骨打孙,完颜宗辅子,初封为葛王。自幼订婚,未婚妻乌林答氏。海陵王弑君篡位,自立为皇,闻乌林答氏貌美,召她入京面圣,遂起身赴京,行至良乡,自杀而死。自此,他心上划了道看不见的伤口,十几年未曾愈合,直到遇上夏秋筠,已死的心复活了。秋筠被他忧伤的故事感动。面前这个男人海一样的胸怀,却有不为人知深重的悲伤。秋筠的手被他握在宽大手掌中,未曾有过的踏实,这是个重情重义真正的男人。这时,外面一声道:“汉人朝臣带到”。完颜雍解释道:“宋之朝臣,愿顺我者,都为所用”。他牵着她走回大殿。秋筠避无可避,只好坐在完颜雍身边。殿外一个熟悉的身影,秋筠惊见,一时瞠目。莫秋生昂然而入,眼风扫过完颜雍身旁,诧异道:“筠娘,你……”,就说不出话来。秋筠好一似梦中,脱口叫了声:“莫大哥,是你?”完颜雍却看出端倪,谓秋筠道:“你们认识,好像很熟”。秋筠激动地道:“通家之好”。完颜雍谓莫秋生道:“莫知府请坐下叙谈”。莫秋生站立不坐,凛然道:“不知皇上唤我何事?”完颜雍道:“听闻莫知府有旷世之才,我大金久慕尔名,为我大金效力,保你高官厚禄”。莫秋生慨然道:“宁一死,不负皇恩”。完颜雍叹息一声,道:“你主上昏庸,却能得这样许多良臣”。秋筠低声请求道:“莫大哥是个做学问的人,家小尽在中原,还是放他回去”。完颜雍看眼她,不好拂了她的意,道:“也罢,看在筠娘面上,孤就放了你”。莫秋生望向秋筠,神情复杂。完颜雍心思敏捷,猜透他所想,堂堂正正地道:“我要娶筠娘为妻”。“什么”,莫秋生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在二人脸上来来回回扫过,大概心里怀疑秋筠受了他的胁迫。正这时,外间高声传报:“大宋朝臣夏仲荀带到”。秋筠一振狂喜,不敢相信看着他,他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完颜雍伸过手来,握紧秋筠由于激动而微颤的手。秋筠想缩回手,但被那人攥在掌心里,双双起身。看挽手二人,夏仲荀却步,不敢相信,紧锁双眉,威严地叫了声:“筠娘”。秋筠挣脱完颜雍的手,奔过去,扑到父亲怀里,泪水成双成对滚落腮边。完颜雍看见心一疼,不好上前,低沉声唤道:“夏太傅”。秋筠脱离父亲怀抱,想扶老父坐下,夏仲荀却直挺挺地立着。完颜雍咳了声,温和而恭敬地道:“太傅,我完颜雍不妨直说,我要娶你女儿夏秋筠为妻,请求太傅首肯”。夏仲荀如不是见到方才一幕,尚自不敢相信,此刻,却心里通透,一声冷笑,傲然地道:“我女儿就是一生不嫁也不会嫁个金人,你我两国势同水火,请完颜皇上别做他想,要杀便杀,别的免开尊口”。旁边气坏一人,完颜雍跟随多年副将,就要拔刀,怒道:“你竟敢藐视我皇,不想活了”。夏仲荀哈哈大笑,笑声止,嘲弄地道:“我堂堂大宋朝臣,何惧一死”。完颜雍狠狠瞪了那冒失的粗人,低声下气,好言道:“我喜欢筠娘,和两国无关,我们只是男女之情,请太傅勿以国事而论”。夏仲荀大义凛然道:“是我夏仲荀的女儿,就应知国耻,嫁做金人,还不如拿刀子杀了我”。完颜雍没想到夏父这等刚烈,这父女何其相像,不禁心生感佩。他拉住秋筠的手,并肩站在夏仲荀面前,语气坚定地道:“请太傅成全”。说吧,双双跪在他面前。夏仲荀把身一闪,道:“皇上玉体金身,老朽受不起你这一跪”。完颜雍诚恳地道:“您不当我是金国皇帝,只当成您的女婿,我用我性命起誓,让筠娘幸福,我愿同筠娘一起侍奉您二老,只把她当成妻子,不是金国国母”。这肺腑之言,令在旁的莫秋生都为之感动。秋筠含着祈求的目光,叫了声:“爹”。夏仲荀毅然决然,斩钉截铁道:“我一介忠臣,焉能为儿女之情毁了名节”。完颜雍没想到此事会这样棘手。暂且传唤人,安排夏仲荀和莫秋生的住处。秋筠刚想同父亲一同出去,完颜雍扯住她的手,示意她留下。夏仲荀走后,完颜雍一声长叹,拥她入怀,沉声道:“筠娘,别离开我”。秋筠不知可否,竟没出声,完颜雍抓住她双肩,盯着她的双眼,紧张地道:“筠娘,你不会……”。未等秋筠回答,他温热的唇就堵住她小巧的嘴,不让她把话说出来。他双手环住她的细腰,她攀住他的颈项,好一番缠绵。他手伸向她那柔软之处,她心止不住狂跳,心智有些混乱。“禀皇上,朝中大臣齐聚金殿,等圣上商议国事”。二人才恋恋分开,秋筠两靥含春,令完颜雍绮念顿生,却不得不离开心爱的女人。秋筠略顿脚步,走向父亲住的房间。夏仲荀态度坚定没有转圜,道:“你若嫁金人,与我二老老死不相往来,我只当没你这女儿”。秋筠心底绝望,脸色惨白,唇抖着,夏仲荀痛彻骨髓。狠了狠心,又说:“你若不嫁他,尽早说明,莫拖泥带水,他若皇权相逼,我宁死不从”。秋筠只觉天旋地转,整个瘫软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