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宴无好宴（二）

跟着刘夫人她们一起和丽夫人告别，期间那个坐在丽夫人左边的美貌妇人又仔细的端详了她一遍，目光中隐隐的带着不屑，应该说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看是否合格。这样的目光，让郑若心中十分不舒服。而谢婉莹自从进来和郑若说了一小会话之后，就没有再来过。此时分别，她也是笑着看郑若。只不过，那笑容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扶着柳絮的手上了回程的马车，郑若的心这次安稳的放下来。刘夫人她们先行，郑琦和郑婉她们坐了同一辆马车，只有郑玉和她同乘。车轮咯吱咯吱的压过石板路，摇摇晃晃中，郑玉睡着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靠在她肩膀上，轻微的打起了鼾。郑若笑了一下，动了一下身子，让她睡得更舒服些。不久之后，马车停了下来。“这么快就到家了吗？”柳絮已经将郑若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马车停了一下，再次咯吱咯吱的响起来，继续往前走。郑若掀了帘子往外一看，秀眉一蹙，大声呵斥道：“这是哪里？”车夫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弄得一愣，嗫嚅的说道，“回七姑子，是霄霞院。”“霄霞院？”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树中，掩映了飞翘的屋檐。像是仙人们居住的地方，看起来拥有这个院子的人非富即贵。不管是谁的院子，郑若都不想去，大声说道，“回去！回郑府去！”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可……”车夫有些为难。“不管是谁的命令，现在给我立即回去！”郑玉被她吵醒，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问道：“发生了何事，七姐姐？”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掀开了车帘，看了郑若她们一眼，淡淡的说道：“请女郎下车吧，香汤已经备好了。”郑若沉着脸色，问道：“请问这里是何处？”来人是个双十上下的侍女，遍身绫罗，比郑若她们平时穿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听见她的问话，她淡淡的看了郑若一眼，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回答，道：“是霄霞院，郡守的别院。”短短一句话，郑若却宛如雷劈一般愣在了原地。她千算万算居然还是没能逃过要入郡守府当妾的命运吗？上一辈子她根本就没有进过郡守府，这一辈子她改变了一些东西，所以就连这个也要被改变了吗？忽然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杨枝总是殷情的要自己吃她下了药的饭菜，也明白为何谢婉莹送给她簪子说自己以后是“贵人”的话了。猛然间，她想起，郡守如今的妻子是个填房，而这个填房恰巧是谢婉莹的族姐。丽夫人身旁的那个美貌妇人，与谢婉莹非常亲热，细想去，长相也有些相似……刘夫人送给自己华美的裳服，郑婉郑茹今日一反常态的安静……原来这个局，早就在谢婉莹上郑府做客时就已经布下了。“七姐姐，我们怎么到了郡守的别院了？”郑玉怯弱的问道，脸色发白。显然她也知道，郡守在外的恶名。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郑若的手臂，泄漏了心中惊惶。作为一个庶女，即便真的被嫡母给送给郡守为妾，除了她的亲生母亲痛哭之外，还有谁会为她说上一句公道话？一想到进去之后，以后将要过的非人生活，她就好怕。她无助的样子让郑若心疼，这个族妹，上一世是过的最幸福的人，可如今却跟着她一起进了郡守府受苦。刘夫人实在太过可恨！郑若心中气恼。恨那刘夫人为了自己竟然不顾亲戚情意将自己和郑玉送进狼窝，她更恨自己，已经活过一世居然还是被设计进了圈套。然而，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有用。怎么办？眼下的处境，让郑若没有预想得到。千防万防，也没能躲过，她该怎么办？她的脸色忽青忽白，看得出来心中十分不平静。无法平静。柳絮也靠过来，小声而担心的说道，“女郎，如今该怎么办？这门一进去，可再也出不来了。女郎，千万不可进啊——”郑玉同样双眼含泪，满含希冀的看着她。郑若在这一刻冷静下来。外面站着的不止一个侍女，还有几个腰间别着朴刀的侍卫。车夫也不会听她的，此时逃跑就是死路一条。想了想，她塞了一枚金叶子悄悄递给侍女，轻声问道：“敢问姐姐，今日郡守可在？”收了她好处的侍女，脸色缓了缓，露出个微笑，道：“今夜不在，在左将军府中赴宴，恐要明日才能回。”还好，今夜他不在。“多谢姐姐了。”说着，郑若低头思忖了片刻，便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郑玉有些害怕的拉了拉她的衣袖，郑若回过身来，笑着对她道：“妹妹莫怕，有阿姐在呢。”郑玉一张惶恐的小脸立即镇定下来，眉眼也舒展开来。跟在郑若后面下了车。她们一下车，身后立即跟了四个侍女，长得孔武有力，还有六个带刀侍卫。郑若眼光一扫，心道，幸亏方才没有鲁莽的逃走。事实上，这种情况之下她也逃不走。更何况，这座别院依山而建，即便逃过那些侍卫的追捕，也会迷失在树林中。郑玉和柳絮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兰江水的一个分支被郡守打通了转了一个弯，变成了霄霞院的内河。整座园子都围绕着内河而建，青山绿水掩映中，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简直就是蓬莱仙境。可是是座牢笼。侍女将她们带到了一座两层高小楼前，里面走出来两个十五六岁的侍女，面无表情的迎上来。交待了几句，那个侍女便离开了。此处已经是园子深处了。“女郎，香汤已经备好，还请梳洗。”一个圆脸的侍女走上来说道。“不用了，今晨我在家时刚刚沐浴过。”郑若淡淡拒绝。“女郎，”另外一个脸上有些小雀斑的侍女走过来说道，“郡守最不喜外面的衣裳，郡守的每一个女人，都穿统一的裳服。”她的语气有些鄙夷，有些不屑，更多的是看不起。郑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我还不是郡守的女人。”像是听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两个侍女都弯腰笑起来，“女郎，你进了这霄霞院便是郡守的女人了。放心，只要女郎见识了郡守的厉害，说不定就会喜欢上这里的。”语气突然转冷，“现在还请女郎沐浴。若是郡守兴致来了，看见女郎还穿着外面的衣裳，会不高兴的。”“我说过我还不是郡守的女人。”郑若说着一顿，“再者说，若是有天我成为郡守的女人，必定要成为最宠的夫人。”她冷冷看了她们两个一眼，“郡守说过要你们对我无礼吗？”两个侍女面面相觑，当时上面交代下来，要好好善待今日进园子的小姑子。这个善待有两种意思，不过上面交代显然是要真的善待她。听说，她与院子里别的女子不同，曾经被王九郎和谢三郎亲口赞誉的人。郡守最喜欢颇具才艺的女子，眼前的这个恐怕是最和他脾胃的。若是有一天，她真的成为郡守最宠爱的夫人，那么今日自己对她的无礼，就成为她日后最好的报复借口了。这一番思量，两人的态度都缓和下来。“女郎不知，郡守说外面的衣裳多秽浊，会玷污了这霄霞院的灵气仙气。是以，郡守才要每一位进园的女郎都沐浴一番，换了。”郑若对柳絮使了一个眼色，柳絮立即上前来，笑着道：“两位姐姐幸苦了。我家女郎有些疲累，稍后再沐浴吧。”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说道，“还请女郎别忘了。否则我们姐妹性命不保啊。”“不会连累两位姐姐的。”柳絮笑着点点头，说着塞了一些钱财给她们。等她们两个出去之后，郑玉和柳絮立即围上来。“怎么办，七姐姐？郡守后院的女子，没有上千也有上百了。听闻，他的那些女人，到最后没有一个好下场的。稍稍好一点的，等他厌倦了，就被他赏赐给一些将士。阿姐，我不想死，也不想被一群肮脏的男人玩弄。怎么办，阿姐？”郑玉嘤嘤的哭了起来。“放心，我不会让你成为她们之间的一个。”说完，郑若让她在小楼中好好休息，今晚郡守不会回来，今夜还是安全的。她自己带着柳絮出了小楼。她所在小楼周围，有许许多多一摸一样的小楼。她一出来，就有许多在小楼院子里女子向她看过来。还正如那些侍女所说，她们穿着统一的白色深衣，不过料子看起来是上等的绫罗。她们中姿色都属上乘，有人抚琴，有人下棋，也有人捧着竹简看着书。无一列外的，她们都转过头来看着如同闲庭信步一般的郑若。看着她身上的深紫的华服，有些不解。也不知是谁哼了一声，道：“不知死活。”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了郑若的耳中。郑若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她的特立独行，会让郡守不喜。但是，她没理会。她不会换上这里的裳服，诚如刚才她对郑玉说的话，她不想成为她们中的一个。再往前走，依然是后院，依然是各色女子，她甚至还看见几个蓝发碧眼的胡女。没有理会，她依然前行。倒不是想这样离开霄霞院，那是不可能的。她好像只是来游园一般，走走停停，欣赏着湖光山色，旖旎风景。这里足足占了几百亩。郑若一边走一边想离开这里的计策。她的脑中一一过滤过可能将她救走的人，阿爹，大兄，李赟，甚至是王缙之。大兄还在白鹿书院，阿爹来了也不可能见到郡守，即便是见到了，也极有可能丧命。唯一能与郡守权势相匹敌的是王缙之了，且不说他会不会来此救她，光是怎么送出这个消息给他就有些困难。李赟更不用说，他还在和胡人做生意。一一想下来，她忽然发觉，能够从这里安全走出去的，唯有靠她自己了。该怎么办？她带着柳絮重新回到了小楼。郑玉并没有在塌上休息，而是焦急的等在小楼门口，见她们回来了，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小跑着过来，像是小鹰找到了母鹰一般依靠过来。她现在知道为什么郑玉会在前世获得那么多的幸福了。因为她有着自己的坚持，即便郡守在外的名声不怎么样，可是这里的装饰也好，那些裳服也好，放在食案上的小点心也好，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这样的奢华，即便是上一世的她，也没见过这些东西。就是刚才她出去转了一圈，院子里的那些女人看着她的时候，带了某种的敌意。好像她是来抢她们的东西一般。而郑玉不是，这么多奢华的东西摆在面前，她丝毫不动心。她的这个堂妹，看似懦弱的表象下，或许有着一颗无比坚硬的心。她没有多说什么，郑玉也没多问。柳絮出去找了方才那两个服侍的侍女，要了一些竹简，还有墨。这个时侯，太阳已经掉入了山里，天空是傍晚时分柔软的蓝色。侍女们送了晚膳进来，见她们还未换过裳服，嘴巴动了几下，被郑若冷冷的目光一扫，就闭了嘴。郡守今晚不会回来，且容她们一会。吃了晚膳，院中的石柱上都亮起了烛火。郑若坐在书案边，闭目想了一会，柳絮跪坐在一旁安静的磨着墨。郑玉已经从最初的惊慌中安静下来，坐在一旁，不说话。小楼内，只听见柳絮研磨的声音，还有外面传来的虫鸣声。片刻后，郑若提笔刷刷的书写起来。她将上一世即将发生的大事一一书写下来。写一会，她停下来仔细回想一遍，然后再次提笔书写。小楼中的灯一直没有熄灭，柳絮和郑玉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而天已经明亮。侍女进来送早膳的时候，说，郡守会在午时进园子。香汤再一次被送进来，两套白色的深衣就在一旁备着。－－－－－－题外话－－－－－－嗯，虽然订阅不尽人意，不过看到每天都有这么多的留言，叶子也很开心。叶子一直在思考这文没有成功的原因。嗯嗯，放心叶子不会烂尾，会一直按照大纲写下去的。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