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她不再假惺惺了

苦夏，知了在窗旁的树上欢快的叫个不停，凭添了几分令人窒息的炎热。书房内一片静谧，四角各放着几个大大的木桶，里面是巨大的冰块，一丝丝凉气在屋内氤氲开来。郑若浅饮了一口茶汤，不一会，小童端上来几盘茶点放在两人的案几上。王缙之取了一块放在嘴里，他的手修长，匀称，骨节并不突出，十分优美。让郑若心中划过一丝妒忌，上天果真是不公平的，似乎是把什么好的都给了眼前这个人。自从问了郑若是否遇到难事之后，他再也没有开口，似乎在等着郑若开口，也彷佛屋内并没有郑若这个人。除了外面的知了声，室内偶尔可以听见碗盖相碰所发出的清脆声响。谁能想到如此一个谦谦君子，日后会对一个弱女子做出那样的事来？而且还是在她家中做客的时候，对她这个女主人做出那样的事！猛然间，她脑中快速的划过一丝亮光，因为太快，她根本就没有捕捉到什么。再投向王缙之的盈盈水目中，却多了一分困惑。茶饮了几杯，郑若决定还是打破这样的静谧比较好。说起来，她今次来也的确是有事情相求的。所以，刚才他问出那句话的时候，无形中，原本理直气壮的她，倒是多了几分尴尬。转念一想，这事儿也不算是她个人的事情，而是关乎整个辽西，整个中原。“九郎——”王缙之伸手取了侍女手中的湿布擦了擦手，转头看向她。她眼中已然没了之前那种假惺惺的爱慕，黝黑的双眼中，清澈见底，不知为何，这样的她反而让王缙之松了一口气。他淡笑着的看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郑若犹豫了一下，遂开口道，“九郎，我想知道，郡守是否还有意与那些胡人勾结，放他们入中原？”王缙之明显愣了一下，他的确没有想到，她一开口，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事儿，而是这样的一件大事。似在犹豫，似在组织措辞，他缓缓的开了口，“我在这里。”很简单的四个字，明显有些文不对题。郑若却听明白了，他在这里，就不会让司马楚与那些胡人勾结，不会放那些胡人入关。这些天一直提着的心，渐渐放松下来，嘴角不自主的多了一个笑容。王缙之的眸光微闪，心情也不由得变得明朗起来。“如此便好！”郑若像是放下了心中大石，松了一口气说道。两人之间，又恢复了安静。郑若是想到，只要这次司马楚没有放胡人入关，她就有时间，再经营一番，为三年后的危机，做好化解的准备。心中一一盘算，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猛然间，她感觉到了一股灼热的视线胶着在自己身上，忽的抬起头，见对面主位上的王缙之不慌不忙的转过头。她有些不高兴的皱起了秀眉，站起身来，对着他行礼之后，说道：“阿若告辞！”“有消暑的点心吗？”王缙之没有理会，而是转过头问随身伺候的小童。“有一道甜汤用冰镇着，郎君要用吗？”“送两碗上来吧。”“喏。”王缙之说完之后，站起身，重又走到方才的塌边躺了下来，懒懒的倚着软枕，方才放在一旁的书简，也重新被他拿在手里。郑若愣愣的看着他，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看着塌上那道慵懒的身影，眼里流露出不赞同。方才自己一进来，他就像个登徒子一般出口调戏自己，喝了一盏茶，他却又变得冷淡而疏离。虽然回答了她的话，可她感觉到他此刻心情不是很好。她细想，自己好像并没有做什么事儿让他生气啊。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就在她犹豫间，突然，那道清越却有点沙沙的声音，传来，“为何要对外面的人说，你倾慕我？”声音中有些困惑，却有些隐藏的怒气。事实上，郑若早就感觉到，他知道自己对外说倾慕于他是假的。否则，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口调戏！实话实说，因为要利用你帮自己摆脱一些麻烦，因为你前世欠了我的，所以我这么做是应该的！她上一辈子是善良了些，脑子没有坏，这一辈子，吃一堑长一智，更不会那么傻。她选择了沉默，不回答。因为根本就没有办法回答。难道他是因为这个而生气？这时，小童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上面放了两碗甜汤，和方才的茶具一样，这两只碗，也不同于漆器，是白的近乎透明，光洁无比。小童在王缙之身边的矮几上放了一碗，另一碗放在郑若面前。郑若脸色一时间有些古怪。看看面前的甜汤，又看看对面的王缙之，不知道该不该吃。“不喜欢吗？”头上突然被一片阴影遮盖，郑若抬起头，望进了一双如墨一般的眼睛里，眸底似有漩涡一般，吸取她的魂魄。忽然间，她的下巴被一根如玉一般的手指挑起。王缙之仔细的打量她，有些困惑，有些迷茫的说道，“为什么？”什么为什么？郑若也困惑了。看她露出迷茫的神色来，王缙之忽然呵呵的低笑起来，好像一瞬间，屋中都明亮了几分；好像所有的百花在这一刻齐放，芳华大盛；好像夜空中所有的星星都在开心的闪烁，熠熠生辉。怔愣间，王缙之突然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然后走出了书房，只留下郑若一人。片刻之后，守在外面的小童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砰砰乓乓的声音，他往里面偷偷的看了一眼。郑若的小脸发红，那碗甜汤摔在地上，狼藉一片。他不满的嘟起了嘴，这只碗不知道煞费了九郎多少心血呢，府里统共才烧出来四只，放眼天下，恐怕也就郎君这里有。居然就被她这么打碎了？那得值好几百金呢……走在院子里的王缙之心情却好的要飞起来。听见她登门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她是来登门道谢的，也想到终于那些事儿没有白费心血，最起码她肯愿意上门了。没想到，她来了不仅不开口说话，憋了半天，也只问了司马楚的事儿！她难道对于他就没有什么可说的吗？为她做了这么多，就不值得她为自己解释一下那些奇怪的恨意？与她认识以来，一直都是自己吃瘪，今日看到她气恼的样子，也算是捞回了老本。想到她在自己面前流露出真实的情绪，他笑了起来，竟是比阳光还要耀眼几分。慢慢的，他的嘴角的弧度恢复正常，在一棵木槿花前驻足。她对自己再也不是那种虚情假意了。虽然疏离，淡漠，还隐隐有着仇视，到底流露出真性情！不知不觉中，他俊秀的双眉轻轻打了个褶子。他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何她对自己会有那么深的恨？从来女子见了他都是趋之若鹜的，何时会有人像她一样，每一次看见自己，都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低低一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城里不太平，保护好她！”话音刚落下，有一人低低的应了一声喏，接着，在一处暗处闪过一道黑影往王府门口而去。郑若气鼓鼓的出了书房，一人大步的往前走去。竟然没招呼一声一直在外守候的柳絮。柳絮见状，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歉意对方才一直陪她说话的侍女看了一眼，便提起裙摆追了过去。许一见她们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过来，走在前面的女郎一脸不虞，用眼神询问的看了一眼后面的柳絮。柳絮轻轻的摇了摇头，表示不知。片刻间，郑若已经走到了马车边。像是不解气一般，她回过身来，狠狠的瞪了一眼王府挂在门楣上的牌匾，彷佛要将那块牌匾烧出一个洞来才罢休一般。这样的她看起来有些孩子气，倒不像平时那般，如枯井一般波澜不惊。多了一分鲜活的气息。柳絮听见她自言自语似的低喃了一声，“可恨的登徒子！”柳絮回身看了一眼王府的大门，心想，王九郎对女郎做了什么，让她这么生气，还骂他是登徒子？没有得到她去那里的命令，许一轻轻的问了一句，“女郎，回去吗？”郑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按压下心中的怒气，说道，“去城西吧！”许一有些犹豫，“女郎，咱们还是回府吧。”“怎么了？”“女郎是不知道，城西本来就有许多乞丐聚集在那里，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里的人多了一倍还不止。打那里经过，都能闻到一股臭味。女郎，那里不安全，咱还是回去吧？”郑若听了之后，想到了什么，双眸刷的一下亮了起来。“走，去城西！”“女郎？”“没事的，听我的便是。”许一见她坚持，犹豫了一下，只得将马车往城西赶，心想着等会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得机灵点，不能让女郎有事才好！马车咕噜咕噜的往城西而去，街道上虽然比起以往来萧索了不小，却没有见到多少流民。想必司马楚经过上一次被袭击一事之后，对这些流民做了一定的处置。郑若的马车不似王缙之那般有冰块在四角摆放着，走了一段路，她已经觉得酷热难当，不得不让柳絮掀了帘子，借以消些暑气。手里的团扇摇动的速度快了些许。大约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在破庙面前的树下。果真如许一说的那样，这里多了很多人，都是些衣衫褴褛的流民。就是离他们远远的，也能闻见一阵阵恶臭。柳絮拿了绢帕捂住口鼻，还不时的用手里的团扇扇了扇，倒是没有说什么嫌弃的话来。马车一停下，那些流民就呼啦一下围了上来。柳絮和许一见状，都有些紧张。“女郎，咱还是回去吧——”郑若却笑着摇了摇头，反而扶着柳絮的手下了车。刚一下车，就见原本懒散在各处躺着靠着的流民们突然来了精神站了起来，并不断往破庙走去。就是那些一直围着她们的流民们也散开往破庙走去。不一会，就听见有人喊道，“粥来了，粥来了！”“呼啦——”一下子，所有的人都在破庙前排起了长队。看来也有人在这里施粥。走近了些，却看见李赟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一般，怀里抱着一柄剑。不像上次见到那样，所有的发都整齐的束起来，这一次，他的额前又多了发，挡住了眼眸中犀利的光芒。她低头对许一说了一句，许一点了点头，往破庙走去。不一会，李赟大步走过来。看见她站在树下，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快的让人几乎没有发现。“李大哥！”郑若见了一礼。李赟随意的摆了摆手，对着她说道，“随我来吧。”郑若点了点头。几人往破庙后面的小院走去。在屋中坐定，照旧是狗蛋上了茶水。不像上一次，这一次只有浅浅的半碗清水。再看李赟的案几上，碗里的水比她还要浅几分，只是在碗底晃荡。“李大哥，是缺水了吗？”李赟倒也不忌讳的点了点头，“城西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又是大旱，原本这院子里还有一口井冒着水，现在也干了。要喝水，必须得走上好几十里路。翻两座山，才有水源，可即便这样，那里的水也快见底了。”“李大哥不用担心，我倒是知道哪里有水。”“你知道水源？”李赟惊喜之余又有些诧异。郑若点了点头，就在让许一开始屯粮的时候，她就让他进南边的狼牙山里去找水源。这还是上一世干旱过去之后，无意间听人说起，狼牙山深处有一处泉眼，每日都有两大水缸的水冒出来。说也奇怪，那处泉眼只能冒两水缸的水，多了就没有，到第二天又会冒出水来。当时，听说有一农户无意间寻到，借以养活了一家人。她让许一去找，居然真的找到了。许一也是聪明的，找到之后，偷偷记下来，又用东西掩盖住泉眼，到现在还没有被人发现。郑婉郑茹以为她院子里的井水没有干枯，其实是天不亮许一从泉眼里挑回来的水。郑若点了点头，又问道，“李大哥这边粮食还宽裕吧？”李赟点了点头，说道，“等会你回去时，带一些回去吧。”－－－－－－题外话－－－－－－一开始男主就是定好的，叶子也是按照大纲写的，并没有偏，汗——谢谢！